她把目光转向他，露出了一个相当——应该说悲哀呢，还是应该说是悲伤的笑容——？
在此之外还有种欣慰感——
像是看到了随意丢弃在一边的拼图碎片，终于回归到正常位置上的那种充满了欣慰感的笑。
“果然是这样——即使只是凭着本能，也能够让自我认知抵达到核心的位置。”
“……”苏瑾向边侧挤了挤艾林、想要通过挤压她的空间来给她增添些许压力——
本来这种动作能够增添的压力就很有限，沙发的宽度再度伸展。
脑海之中忽然闪过这么一句话——
“无所谓，即使你再高壮一些，也是能容纳下你的身体的。这又不是人间的普通椅子——啊、当然不是指江户川乱步的《人间椅子》，那种东西太重口太恶心了，反正不符合我的趣味。”
“你朝这边挤什么呢？”艾林用手拍着扶手、向他吐舌的：“没想到充气沙发还能变宽吧。”
“唔……”
“这可不是人间椅子嘛、当然能变宽。”
她的目光像是越过他，和时空外的谁进行交谈。
“本来是想要给你些压力的、结果我自己的精神压力却又变大了。真是的——难道说因为已经摊牌不是人类了，就连人话也不说了么。”
苏瑾扶着额头：“我的学习成绩还不错的、可是现在却连想要听懂正常的交流都很费力气。”
“手机重新刷机还是不是原来的手机、主要看数据有没有备份？如果数据都没有丢失——大概就还是原本的手机。数据全部都丢失了、这好像比灵魂和躯壳的问题还让人厌烦呢——
毕竟看起来还是原本的那个手机，可是重要资料全都不在了——
都需要重新搜集、输入什么的——可是人的心念是很容易改变的，本来想要按照原本的样子完全还原，可是一不小心就变成了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的样子。
就连手机外壳、贴膜、壁纸之类的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虽然没有刷机的话也可能会发生这些，不过在观感上就已经变成了另外一部了。
如果是在刷机了之后在闲鱼上出了二手，就更不用说了——那会从根本上变成另外一部手机。
若是手机还能智能进化、根据不同的人的兴趣爱好变成新的AI女友什么的——那么更会变成不同的姿态吧。
之后卖家后悔了，想要找回自己的手机——拿回到手中、只能重新刷机，也只是恢复到了初始的状态——
最初的、和转手之后的样子都会一起消失……”
“……”他思考了片刻、轻轻打断她：“等——等等，我们现在是在探讨手机的话题没错吧？”
“嗯。”
“有没有借题发挥的意味——？”
“可以说是在借题发挥——”艾林笑了笑：“也可以认为就只是在说手机，怎么都没关系，说者是无心的，全看听者是否有意。”
“为什么一直在用手机举例……？”
“用其他更现实的例子，不是会有点恶心吗。代入感越强的故事、在诡异和鬼畜的桥段时，对人的内心伤害越深。相反、如果主角是个很难代入的角色，无论做什么蠢事，都会让人觉得——‘啊、这家伙好蠢啊，这剧情也好蠢啊’，鬼畜桥段说不定还会让人长舒一口气呢。
之所以大家都很讨厌圣母角色、当然慷他人之慨这种不用探讨——那种完全就是圣母表，是只牺牲自己的利益、无意中把他人卷入进去，却也基本会把带来的负面影响处理好，也同样招很多人讨厌——
实际上是圣母角色其实意外很难代入吧。总是在牺牲自己的利益、总是在无条件奉献自己什么的——本身很难代入的话，这角色的言行举止也就会变得怪异、甚至扭曲起来了。
无法理解的要素就像是一个脓包一样，放着不管、也不知道是什么症状引起的，很可能会越胀越大，之后看起来就只是个脓包。
原本就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故事——我倒是觉得比起提升代入感让人难受，不如更加粗糙地处理——处理成让人有些讨厌的模式。”
艾林做了一个在衣袋里摸索的动作，把手从裤袋中抽出来，点戳在眉毛上——
“而且我们的手机不是也丢了吗。完全、彻底破损了，哪怕里面还有我们的照片，却也随着川流彻底远去了。所以我也会思考到底是要买同款手机，还是干脆就买新款——
还有被冥河的水浸泡过的数据卡还能不能用了的问题……”
“大概……是不能了？”
就算是普通的河水，已经碾碎掉落到河流之底，恐怕也就会变成污染河水的碎片型垃圾。
像是这种地方的河水——沾着玄学感的河水——
就算是人的灵魂没入其中，恐怕都要重新开始了，手机的碎片更是融化得无影无踪了吧。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部分数据早就传到网盘上备份了，唯独有些遗憾的，是当时拍下来的图片也一起沉底了——
再想要找到同样的风景、同样的角度拍出一样的图片来，其实也只是那一时刻的仿制品了。
只要流逝过去的时间，就不可能再回头。
这样想想看，居然被河水冲走了什么的，还真是有那么一丝让人笑不出的冷幽默。
“是呢。那还是我们用了很长时间的手机、尚且没什么特殊感情。而且本来就是功能什么都不太熟悉、仅仅是从大人的手中第一次获得的手机——不小心弄坏了什么的，或许会难受一会子，可是那份悲伤很快就会被新买回来的机器冲淡——
或许忘不掉第一次收到的电子设备的礼物，可是却也没有执着到非要那一部不可——而且一直用下去的话，很可能也会因为功能老旧、颜色不符合自己的口味，直接换掉，没有任何留恋。
说到底有价值的还是数据、而不是手机本身——
不过、无论是灵魂还是手机本身都不包含数据，却也不能说重要的是SD卡和云盘的密码。
而是——属于持有者的记忆。持有者和那部手机所拥有的共同的记忆，存储在自己灵魂中的部分，比有形的外物更能让人安心。
况且自身的记忆，还会和SD卡中冰冷的记录有冲突的地方——原本认为更加温柔的片段，很可能是更加冷酷无情的展开——
这种时候只需要相信自己的回忆就好了，没必要破坏美好印象。”
她总算将“暂停”取消了，用下巴的指着桌子上的手柄。
“所以、小瑾——要玩赛车吗？使用你记忆里没有的装备、同时在不是我们的机器保存下来的记录的排行榜下——”
“……”
不是在说手机。
她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加强他的这份感觉——
她还提到了“核心”的问题。
也就是——他现在的违和感，都是因为他是主板和核心、以及外壳都没有换掉，却把数据全部刷新掉的手机。
也许主人也曾经更换过吧——
从周围的存在们的反应也能感觉到——甚至不止是这两天，就算是以前也多多少少能够在态度上体会到某种不知道该怎么掌控举例的尴尬感——
尤其是在他年纪更小的时候。
现在人际关系已经完全更新掉了、那些素日总是碰面的人、掌握不好的距离感也被重新校准了——
骤然又回到了，可能是属于以前的他的人际圈子里来。
那种原本就深埋着的违和感又苏醒了，并且是一次性的。
那不是他的游戏机——也没有联网——
记录都是保存在本地的。
上面输入的记录的ID都是他不应该看到过的。
时间上还停留在十数年前——他却似乎对那个表格，隐约之间有某种印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