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慢缓缓从她的口中流泻而出。
在交界处——没有日光、只有一轮血红色的月亮——
尽管从表面的凹凸不平上，确实能够感受到那是月亮，大脑却还是不由得抗拒着这个事实。
果然——月光的话，还是苍白的光芒最合氛围呢——
樱小姐现在自己的姿态，就宛如苍白的月光，比宅邸外侧看到的血月，更符合普通人对于“月亮”的印象。
苍白的、遥远的、并且——只有虚幻温暖的，冰冷。
不仅仅是她的姿态，她的声音也是如此——
理所当然的，忘却了过去的他——在她的言行姿态上，感到了那么一丝怀念——
这份怀念、与其说是看到了樱小姐仿佛看到了谁过去的影子，不如说是看破了樱小姐现在的姿态是在模仿着谁。
她原本不是这样的举止，却在模仿着谁，拼命唤醒他内心沉睡着的某种东西。
“应该……可以、对吧？艾林妹妹，如果可能的话，你应该也想听一听吧？毕竟其实你的第一方视角，也没有多客观。只有听到了别人的说法你才能更加——我能感觉到你现在已经笃定了决心了，不过我想只有你听到了更进一步的话语，才能够不留下更多遗憾——
即使下定决心，也不是不会留下遗憾的——不对，应该说下定决心这件事，本身就意味着要直面遗憾了。既然这样、作为长辈、大前辈、以及前辈的后辈，我都有义务，将裂缝进行最低限度的填充。
可是你也不能太过期待，只有最低限度的填充而已——与其说是为了弥补你内心的裂缝，不如说是为了弥补我自己的。”
“愧疚心……之类的吗。”艾林低低地问道：“可是，您应该不需要对我负什么责……”
“没错。”樱小姐打断了艾林：“我不需要为你担负任何责任，毕竟现在收留了你们，也不是靠着所谓的誓言或者承诺。
当然、如果是非正式的口头约定的话，还是有的——可是也就只有口头约定而已，对于寿命短暂的生命来说，可能约定是具有‘神圣’感的。
同样，对于寿命几乎接近于无限——当然，未必是真的无限，只是在比较重产生的无限的寿命，神圣感也依然是存在的——
然而因为有时间加成，这份神圣感会转变成更令人难以应对的存在。诅咒感、沉重感——
毕竟嘴上说着‘不后悔’‘不后悔’真正想要做到却是很难的嘛。并且死神是不允许——轻易将自己的以及抹掉的。
记忆力不好是做不了死神的——”
“明明要一直做刺激心灵和精神的事情，却需要良好的记忆力吗？”他有些不解：“这是……为了什么？”
“大概是——等同于杀人就是杀人那样的道理吧。尽管不断杀人会变得麻木，最终就只有第一个人是印象最深刻的，之后很可能脸都无法记住了——
并且我们的做法与其说是‘杀人’、不如说是将已经应该失去生命的个体的生命取走——当然从结果上而言是等同于杀人，实际上还是有着相当的不同的。
只是、需要背负的重量却没有相差那么多。
原本就不应该持有的人性，即使不丧失，价值观也是不同的——却也不能因此忽视自己的职业精神——
绝对不能轻易忘记，夺走了他人的灵魂以及未来的可能性的触感，是作为死神的职业要求。”
“好像……很困难啊。”
他想了想自己——
大脑是一片空白、完全看不到任何关于过去的印记。
他几乎已经确认，自己是死神了——至少过去是这样——
可是，这样却似乎和樱小姐的话语产生了矛盾。
那么——记忆由艾林来承担，她无法承担的部分被他交给了樱小姐，自己所承担的就只有躯壳的重量么？
“与其说是躯壳的重量、不如说是没有心脏的重量？艾林所承担的是你的‘心’、而你承担的是无心之壳——”
樱小姐偏着头：“没错，听起来好像是有些矛盾了呢。法则、其实不是绝对性的——不如说，一旦加了强制性法则，反而会让生命感到难以言说的压力和痛苦，加速原本就可能随时崩断的精神的损坏。
每项生物进化都有其偶然性和必然性——鹿的脖子是长的、或是更短的是出于偶然诞生的，这份偶然诞生在完全没有树木的草地上和只有高高的林木的森林内是完全不同的。
只有拥有长脖子的鹿才能轻易摘到树顶上的树叶、然而过分高大的身形会让身体循环系统都变得困难，哪怕是齐膝深的水都能轻易将其溺死；这样在平原地区以及道路崎岖、水又多的环境就会很不便利——
或是迁移、或是全部死尽，最后留下来的就是相对比较适应当地环境的个体——
然后这个群体再进一步纯化基因，变成更高的、更壮的这种——”
“明明是死神、不对——是前死神，居然还会说这种话还真是令人意外——”
“怎么？难不成你以为我会把‘神创论’说个没完么？”
他发出了“呃”的一声——
和他同样发出这种有些无语的声音的，还有艾林。
他们交换着目光，发现双方都是一副意外的样子——
“都露出这么意外的表情真让人难办。虽然不能代表全部啦——我认识的家伙也有在宗教场所打工的、也有干脆自己就当神棍骗钱的，可是我们还使用智能机、也会玩游戏、也会看人类写的东西——
自称是‘死神’也不是真的认为自己是‘神’、只是这么解释人类比较容易理解而已——毕竟是人类擅自那么称呼做这种工作的。
实际上也就是生活在这地球上的普通生物的一种而已——不是有那种生物么，梦貘——之后也有衍生出魅魔什么的，吃掉他人的梦之类——
确实是有这种生物，因为以梦为食也没必要和人类过多接触，就变成了‘妖怪’那种存在了——嘛，其实这玩意也就是个名称，倒是无所谓。
到底是‘妖怪’还是‘兽族’还是‘恶魔’什么的——其实对于被起了名字的生物而言意义并不大。
本身人家也有自己的语言和交流方式，在人类社会长期生存之后，也理解了原来在人类社会里自己是被这么称呼的——仅此而已。
就算是那些人类很喜欢饲养的小宠物——小猫咪什么的其实在自己的族群里不怎么乱喊乱叫、喵喵叫的时候很少见——基本可以认定为是给人类叫的，只是为了让人类能理解自己的情绪。
那么其实给猫咪取名叫做‘美丽宝宝’或是‘丑陋怪物’，对于它们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分别，听到这个称呼之后都会乐滋滋赶过去——
梦貘那种生物偶然诞生，然后以人类的梦境为食——
死神这种生物也可以说是偶然诞生，然后以人类的灵魂作为养料——不过却不是吃灵魂就是了，并且和梦貘什么的不同的，是‘死神’并不完全是天生的，然而想要做这种行当必须有最低限度的寿命和感知要求，一旦选择了的话，就会从身到心都再次升格——
比如原本有三百年的寿命、然后选择当死神的话——这样寿命也许一下就能提升到万年，力量也会随之变强——
用貘来类比的话就是有选择吃掉噩梦的貘，有选择吃掉美梦的貘，也有选择吃掉那种很涩气的梦的貘——最终都会被赋予不同的名称。”
“就和人类选择职业规划是差不多的意思……么？”
艾林试探性地问道——
看着她居然也像是在听很新鲜的什么话题一样，他陷入了疑惑——她比他知道的肯定多了不少，但具体是多到什么程度呢——
还是、那些“不少”——仅仅是针对像他这种一无所知的而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