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林也半跪在了水边、弯折着膝盖，伸出手去弹动水面。
“当然，我会和你交往的。因为——我是喜欢着你的，不能说我的喜欢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更深，可是毫无疑问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存在。”
水面上映出的倒影。
他和艾林目光中所看到的风景相互交换——
直到这一刻，才总算是能够看到——所谓的，正当的回答。
水中投影的艾林，回答出的“我愿意”，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都是切实地同意。
他的回答，对于艾林而言也是如此。
或许——那份感情会相互错开。
不过终究还是有心意能够相互联结的。
声音在空旷的——所谓的交界处内回荡。
正像是那耳喀索斯的告白所得到的回响——
忽然就感觉到了，某种冰冷的意味。
回声——在传说之中是爱着水仙花的，可是她却只能在对方说出“我喜欢你”的时候，才能给予同样的回应。
或许那也是一种——异样的，无法相信的会被认定为自恋的感情。
无论对方说出怎样的话语，都会得到一模一样的回应——
在对方说出“我喜欢你”的时候，也同样说“我喜欢你”。
在对方说出“我讨厌你”的时候，也同样说出“我讨厌你”。
不是镜子里的倒影，是在同一个世界之中——
可是那些回答——就算是真心实意，也会让人感觉到空虚吧。
就像是那些租赁朋友——可以花费一百元一小时的价格，来谈论和真正的朋友无法诉说的话题——
对方也会以温柔的态度回应。
无论何时都是温柔的态度。
绝对不会有任何恼怒、也不会有任何悲伤——温柔的态度，是最完美的朋友——
可是、如果真的产生了相应的友情，那就是一种倒错呢。
无论是看到了对方对自己的备注是“奴隶”、还是说自己将对方的备注改成了“钱包”，实际上那也不过是某种程度上——对于事实的诠释而已，然而却会产生的失落情绪，大概就是感情的错位。
如果不想失望，就不抱有任何希望——
尤其是在最初就心知肚明的明白，只是在回放着自己的声音——
即使对方露出一样的表情，说出了“喜欢”，到底只是鹦鹉学舌，还是真情流露——根本无从判断。
毕竟如此爱恋着自己的那个存在，如果自己说出了“我厌烦你”，也是会得到同样的回响吧。
也是同样真挚的感情。
到底哪一边是真的、哪一边是假的呢——
水仙花之神伴随着回声，那么无论对水面呼喊多少次“我爱你”，也都会得到回音的妖精同样的回复。
那只妖精没有身体——不过却拥有美丽的声音——
毕竟最初的传说中的回声妖精，并不是把人的声音简单传达回来。
不是在对着录音笔发出声音，再点“回放”，而是用完全不同的声音回放出“我喜欢你”。
也许水仙花的神明，喜欢的是有着自己面容、发出了回声的声音的那只妖精的音色的存在。
哪里都不存在。
甚至——如果投入到水中，妖精的回声也会变成投水的回声。
大概，是比喜欢上了影子——更为悲哀的存在——
既不爱影子，也不喜欢在不断回应着自己的妖精——而是二者结合一体的，再次构造出的生灵——
不，那并没有真正活着，只是虚构的角色。
“你觉得——”艾林轻轻开口：“水仙花到底有没有一刻真心喜欢过艾格呢？”
“我倒是觉得，这个问题应该反过来询问。艾格是真的喜欢水仙花么？还是对于那个不断说着‘我爱你’的疯子无法自拔呢——毕竟不断学话的精灵，到某种程度肯定会碰到恶趣味的家伙，挑衅她——
让她说出辱骂自己的话语——可是即使是辱骂自己，也必须要重复着——
或者是、需要她来夸一个具体的人——比如说‘艾林真可爱’，她无论说多少次，也不是对自己的夸奖——只是某个人被夸了两遍。
只有那个喜欢自己的怪人，在对方的身边，她才能真正表达出对于自己的喜爱、夸奖——所以说不定艾格不是喜欢水仙花之神，也是喜欢水仙花之神的行为呢。
毕竟无论如何也夸奖不了自己的人，也无法爱着自己嘛——在那位自恋的家伙身边，她才能第一次坦率夸奖自身。
不是对方话语的反转、也不需要为此伤怀或思考过度——只要和对方一样将毫不保留的夸奖的话语重复就好了。”
他的手掌拍打着水面。
水面上的波纹、一圈圈扩开来——
不过被打散的却不是他眼瞳中的水面——而是艾林眼中的。
面目模糊的不是艾林，而是他自己的脸——
“艾林应该是在恐惧着，自己的感情是水仙花的神明吧？可是——我倒是觉得，其实无所谓。尤其是越来越接近真实的时候——真的，相当无所谓。艾林你就做‘艾格’好了，虽然其实只是音译过来的——甚至还有着不同的翻译，不过姑且就把‘艾格’的‘艾’当作是‘艾林’的‘艾’好了，如果做水仙花的神明让你困扰，那么——就让我来当自恋狂——
你就只需要回响着我的声音就可以了。
那些回声——无论你是当作是对我的回应、还是说——当作是对你自己的告白，我都无所谓的。
毕竟我只需要看着水面，就已经很满足了。”
这是谎言——
看着水面就会满足什么的、这是谎言——
艾林也是同样——即使无法确定对方的感情到底是如何，她其实最先确定的是自己的心。
只是不知道从他的口中听到的到底是真实还是虚伪——
这种事情，只要他们还不得不朝着同样的方向行走、作为彼此的镜子，就一刻也不可能得到解脱。
那么，就真的把自己和对方放在相同的立场就足够了。
没关系。
无论怎样的痛楚、只要有谁陪自己分担——也就不再那样痛苦——
这种想法尽管是相当自私的，若那就是对方所需要的，自己却害怕成为自私的人而拒绝——
这样的感情才是真正的自私。
为了对方考虑——哪怕那是要破坏自己的精神也无所谓的觉悟。
一直以来，艾林就是这么做的——
即使是影子，也应该有贯彻到底的觉悟——
脑海的深处、似乎有一把锁头发出“锵”的一声。
断裂、落下。
进入意识的空间——那把锁掉落的门，已经可以推开了。
在推开的时候，内部是黑色的，什么都看不清——
他抬起手却无法将内部空间照亮。
回想起来的时候——能够将内部空间照亮的——那个角色，至少目前的阶段，还是追杀者。
必须要借用她的收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