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
哪怕是索菲也能明白，这并不是什么好的形容词。不如说，她更意外的是自己居然会在叶歌的朋友口中听到这样的评价，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这两个人的关系到底算是好还是不好。因为她丝毫未从卡纳尔脸上看到丝毫鄙夷或是轻蔑的神色，只是在说着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但仔细想来，或许这两个人确实是一样的吧。
如果要让叶歌给出自己的评价，当面的时候或许他会稍微修饰一下自己的言辞，但本质上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他肯定会说卡纳尔不是什么好东西，让索菲尽可能地离他远一些。他们都从不屑于去掩饰自己的本心，唯有在那些不了解他们的人面前，他们才舍得端起一副虚情假意去假装应付。
但从一开始，索菲了解到的叶歌就是一个冷漠得让人发指的人。哪怕偶尔流露出的温柔，都让索菲感到有些疏远。反倒是那些根本不了解他的人才能享受到那种如春日般的笑容，好似他才是圣教一向推崇的牧师，愿意将母神的光辉洒向所有人。那时候索菲发而有些羡慕那些信徒了，因为她就从来得不到这般温柔的对待。
好似她对叶歌而言根本就不重要。
“既然他那么孤独，又何必需要别人来同情他呢。”索菲撇了撇嘴，只感觉自己是自作多情了。
“恰恰相反。”卡纳尔摇了摇头，偷偷摸到教堂门口，探头往里面瞧。
索菲有些看不懂这家伙想干什么，但既然他不愿意进去，索菲也乐得站在门口陪他耗着。反正她现在是不想走进去看到叶歌那张惹人生厌的脸，无论是他的笑容还是他的虚伪都最让人讨厌了。亏她之前还那么关心这家伙。
“啧啧……这可是标准的钓男人装备啊，可惜现在有些看腻了。那个卡杜拉女人身材可真好啊，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跑想来教堂钓牧师呢。换个正常点的男人说不定这会儿都要给她拿下了。”卡纳尔啧啧称奇，看着叶歌那种心不在焉的模样恨不得冲上去取而代之。
“钓男人？”索菲还比较单纯，没怎么听懂这句话。
“为了吸引异性，适当的打扮也是必要的。女人要懂得武装自己，才能在情场上无往不利。”卡纳尔说的头头是道，偏头看了索菲一眼，露出有些犯难的神色。老实说，他并不觉得索菲比里面那个女人差多少，甚至在某些方面还犹有过之。但索菲实在是太年轻了，年轻到在罗德法律里才算是刚成年，有了自由婚嫁的权利。
虽然对多数罗德绅士而言，这种年纪的少女可能是刚刚好。但卡纳尔作为最了解叶歌的朋友，他当然清楚叶歌对这种类型根本不来电——那家伙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总觉得十八岁才算成年。这时候，年龄对索菲来说反而成了弱点。
“再看我就要揍你了。”索菲被卡纳尔看得有些恼了，扬起手里的扫帚就想打人。索菲从小开始就没学过这些，被卡纳尔指出来的时候就有些急了。以前她还觉得没什么的，反正她看得上的男人必须要打得过她，光这点就能筛掉八成的男人了。
“好好好，你先别急。我帮你想想办法。”卡纳尔赶紧在嘴唇前比了个噤声手势，让索菲不要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算了。我不管了。”索菲微微鼓起脸，觉得自己只是在浪费时间，“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回去多看几页书。”
“就算叶歌被那个女人钓走也没关系吗？”卡纳尔似是不经意地说道。
“……”索菲要往里走的脚步定住了。
她要是完全不在意，就不会从教堂里走出来了。就像莉莉安一开始并没有把索菲当作对手一样，其实索菲根本就没有在意过那个女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叶歌是不会对这种坏女人倾心的，更不可能和莉莉安发展成什么关系。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难受。
少女想不通为什么。
“如果感到不安的话，为什么不亲自去确认一下呢？”卡纳尔仿佛知道索菲在想什么，轻声说道。
“……为什么，你要和我说这些？”索菲侧头看着卡纳尔，有些疑惑地问道。她只知道这个人是叶歌的朋友，身份有些不简单，但除此之外她对卡纳尔的了解并不算多。如果这两个人只是朋友的话，完全没必要这么热衷地去撮合她和叶歌吧。这对卡纳尔来说到底有什么好处呢？
况且，在索菲的视角看来，叶歌和卡纳尔就像是两个水火不容的极端。别说是朋友了，两个人走在路上可能都会显得有些不搭调。一个是沉默寡言的黑牧师，一个是热情洋溢的贵族公子，怎么看都很难将他俩联系到一起。
“就像我刚才说的一样，叶歌有些太孤独了。这对他来说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卡纳尔靠在门边，偏头偷听着教堂里的谈话，“有时候我都很担心他会不会突然就缢死在了教会的阁楼里，又或者是抛下牧师的身份忽然跑到卡杜拉去。他会作出什么事情我都不觉得奇怪，百无禁忌说的就是他这种人。既没有值得在乎的，也没有能够阻止他的。”
“……他不会这样做的。”索菲有这样的直觉。叶歌的所有行动都必然遵循着某种原则，哪怕他本身就好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无根浮萍，但一定有某种目的在驱使着他。不然，他不会毫无理由地收留自己。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够束缚他。”卡纳尔缓缓摊开手，好像在诱使索菲作出抉择，“只有你有这种资格。现在，在他眼里，你比任何东西都重要——其中包括我，也包括圣教。”
“怎么可能。”索菲有些无语地看着卡纳尔，却发现这个人脸上并没有露出刚才那种开玩笑似的笑容。
“索菲，你要知道。对我们这样的人而言，喜欢与否或许重要，但绝对不是最重要的。”卡纳尔点了点自己的胸口，“脑袋发热，心跳加速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人看到美好的事物会本能地心生向往，但这并不代表喜欢就要去追求。因为那是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索菲重复着这个词，好似不止一次听到过。她一直不理解，自己到底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她到底还有什么代价可以付出？
“恋爱，即战争。将理性与感性放在天平上衡量，优先作出抉择的一方即是胜者。他还在犹豫不决，而现在你才是手握主动权的一方。因为你恰巧掌握着足以对付他的最强大的武器，像他那样的人是绝不能拒绝你的。一旦天平压垮了，就算是他也不能挽回了。”卡纳尔举起手，比出一个开枪的手势，“但是，机会只有一次。”
“武器？那是什么？”索菲都快被绕晕了。这些话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可是连在一起就听不懂了。难道她真的是笨蛋吗？
“很快你就会知道这个武器是什么了。如果你还在犹豫不决，怀疑自己是否真的那么重要，为什么不尝试着去证明一下呢？”卡纳尔轻笑道。
“证明什么？”
“证明他是否真的偏爱着你啊。现在，你只要从正门走进去，就能很轻易地得到这份证明。”卡纳尔指了指一旁的大门道。
“……”索菲没有说话。因为她忽然想起来，其实自己根本就不用去证明什么。所谓的偏爱与否，对她而言真的不重要。就像那时候，明明她已经声嘶力竭，令自我陷入崩溃，却还是想要拼尽全力喊出来。她决不能容忍自己忘却这份苦闷与愤怒，令那份高洁与傲慢变得丑陋，不堪入目。她所谋求的从来都不是这种不对等的关系。
令她感到犹疑的从来都不是叶歌，只是她自己罢了。她无法将感性与理性放置于天平两侧，所以才一直不能作出决心，支付应当付出的代价。可少女已经不愿意再想那么多。她只是一个不愿妥协的笨蛋魔女而已，再想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的。
既然想不通，那就不必再想了吧。
至少这一次……她已经不愿意再输了。
于是，索菲走进了教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