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作者:似水非流年 更新时间:2024/3/14 4:47:30 字数:4854

无论哪个时代推销员都是一份苦逼的工作,曹庄里的货物积压,如何消化这些货物成了一道难题。不管不顾一股脑放出去曹庄的库存压力自然是没了,但是襄阳到长安现在可没有什么货运火车,短期内货物流通不出去价格就要崩盘。何驰来讨天水王的嫌也是无奈之举,丝路堵塞两个月着实害人,夏天暑热本就不利于储藏,长久这么放下去等到冬天乌林展览会损耗铁定超过三成。损耗是一方面,乌林展览会的分销又是一回事,饥饿营销讲究一个宁少勿多,要是今年展览会上各种货物都有剩余,那明年的价格也会往下掉。

要支撑起钨金钱的价值,这些拥有科技加成的东西就必须维持一个相对稳定的价格,建立信心需要时间,如今钨金钱就像何安宁一样是个刚刚坠地的娃娃,要把它培养成国际货币非得一步步走踏实了。

“轻不得,重不得!”

何驰从王府里出来抬头看看正火辣的太阳猜着时辰,看这日头才过未时,也就是下午两三点的模样。何驰本就是出来消遣时间的,家里来了一个柳飞絮,与其在家里遭唐雨溪的白眼还不如在外面晃荡着。王爷们放火是用来烧何驰的,如今何驰不在那何府就没有丝毫价值,所以自己这个浑身带嘲讽的恶人还是别回去招蜂引蝶了。

何驰边想边往南面走,自己这次回京城是速战速决,偶遇柯安民也算缘分一场。这年代识字率本来就不高,更不用说一个考中进士还有过对口资历的人才是多么难能可贵。能寒窗苦读已经是百里挑一,一路过关斩将参加会试、入选殿试,那真就是万里挑一。何驰用罪官其中一半的理由就是这时代的局限性,哪怕江夏人人都识字,但是好多人穷极一生都劳在土地上,最多买卖的时候不会被人诓骗,要精进学识非要有足够脱产的家底不可。

“蹬蹬蹬!”

何驰低头走路突然身边快手快脚走过两个挑担的人,看着他们似逃难般的架势何驰心中生起狐疑,抬头往他们来的方向看了一眼,何驰心中一顿,加快脚步往前走。可巧,没走多远就远远看到那桂花糕的幡在摇,摆摊的伙计着急忙慌的挑着担子扛着幡走了。

如此种种何驰顿觉不妙,他快步跑向那条街,只见一街的人跑了大半,柯安民嘴里叼着半个瓜正在着急忙慌的用草绳捆桌子凳子。

“柯大人!这是怎么了?”

何驰一句话抛出去,柯安民嘴里的瓜直接掉到了地上,也不知道这柯安民是在怕自己还是在怕其他的东西,只见他瞪了何驰一眼之后干脆将一应家当全部丢下,撒开双腿钻入小巷不见了踪影。

“不是!天子脚下,还有人比我更恶?!”

何驰也算见识到了,以前有个不怕死的地龙帮,那也是在何驰扬名之前出来的魑魅魍魉,现在何驰都已经占尽天下之恶八斗,怎么这京城街上还有逞凶霸道的大虫出没!本应该是午后出来做生意的时候,现在一条街上所有人跑了个光光,何驰左顾右盼十分诧异,他抓耳挠腮的想着,这也没见人来闹事啊!

“写信的。”

正当何驰上手准备撤下那“代写书信”招牌的时候,一个婆婆步履蹒跚的走了过来,何驰心中疑惑更甚了。吓跑一街的人到底是谁,难道大虫已经过去了,还是他实在太恶,别人只听到点风吹草动就撒开腿脚跑没影了。

“这写信的怎么换了一个人啊?”

看着那婆婆眼神不甚好,她边走边摸触到了桌角,近了一看何驰才发现他不是柯安民。

“老婆婆,他尿急去了。你要写信?”

“要写,写给我的儿子。”

何驰再次环顾左右,发现并没有人来闹事于是便将草绳一解放下两条板凳,展开柯安民的布包拿出文房四宝摆在桌上。先请婆婆坐下再用墨棒研出墨来,理了理笔头,又铺开两张信纸。

“婆婆,我也读过几年书。我给你代笔,你想写什么尽管说。”

婆婆看了看何驰的架势,开口问。

“还是十文钱吧,若是不按我说的写,我可不给钱。”

何驰笑着一拍胸脯说道。

“婆婆放心,保证一字不差。”

那婆婆点了点头,眼睛看天缓声缓气的说道。

“大柱子你在外面可别跟着那工头学坏了,娘在家里给你说了一门亲事,你说十月回家,正好带着钱回来娶那邻村的小丫过门。”

何驰一字不差的写了下来,正等那婆婆说下文的时候,只见那婆婆眼睛落下看着何驰手下的信纸,一个一个点着纸上的字,数十个便竖一根手指,直到竖起五十又二根手指老婆婆便抬眼看着何驰问道。

“怎么还多了一个字,多了字我也不给钱。”

“老婆婆你说的亲事,我写的是亲事儿,就多了‘儿’这个字。您放心吧,这多出来一个字算我的。”

“还是你这人实诚,还多给我写一个字。上次我说了一堆话,那人就写了四个字。”

“老婆婆不说上回的事了,咱们还是继续往下写吧。”

何驰提笔饮墨时,看到那砚台上的墨在抖,真是好一群大恶人,竟然就这样齐齐整整的往这条街上扫了过来,再看另一边一个二十六岁的青年丝毫不惧迎面走向那一群人,两方正撞在街口一下就顿住了,谁也不退半分就这样面对面对峙起来!

何驰想着难怪一条街上的人要跑呢,那一众人中间有几个配着刀子,俨然一副帮派火并的样子。

“好狗不挡路!”

青年一句话向拦路的一众人丢了过去,他胆气十足不露一寸惧色。

“姓雷的把那穷读书的交出来,大家都在道上混没必要伤了和气。”

“我雷某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们何苦这般相逼。少东家不过是一时落魄,他日鲤跃龙门前途不可限量,你们既然来了把我的话带回去,好歹等这次恩科过了再来讨。到时候少东家没出息,自然断了这恩怨也不会耽误了杨家小姐。”

“姓雷的,人我们今天就要!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何驰的耳根一颤,刚才那婆婆说什么没听清楚,心中一股窝火蹿了出来,朝着那高嗓门的人说道。

“兄弟,轻些。这婆婆口齿不太清楚,好歹让她写完这封信再闹。”

“呵!感情今天京城里的英雄都聚头了,这又是冒出来的哪根葱!”

嗓门贼大的家伙提着一根短棍径直朝着何驰走来,他绕过了那眼神不好的婆婆,又绕过何驰背后,一直走到何驰左手边,冷哼一声正要伸手去抽那写满了字的一张纸。何驰眼睛不动左手凌空一抓五指牢牢拿住了大嗓门的下巴,大拇指和食指稳稳压过腮帮定在臼齿上,何驰只要轻轻动一下这人下巴就要整个掉下来。

“谁还没有个老子娘,兄弟千万不要做得太过火了。”

何驰五指一松,那大嗓门退了两步,短短几息他只觉自己已经换了一个下巴,揉了揉腮帮他眼睛里露出凶光,狠狠的说。

“好!这算你的遗愿,写完再和你计较。”

“多谢。”

何驰润了润笔,对面前的老婆婆说。

“没事的婆婆,他们来找我的,您接着说吧。”

“那我就说了。”

“请说吧。”

“邻居江家借了两捆稻草去,村口铁匠那里还有一把送修的镰刀,黄家媳妇还来借过一把盐。家里一张红漆椅子是从李家挪过来的。这些别人借我们的,还有我们借别人的东西你都记仔细了,我和你爹若是没了,你一定记着回来讨、回来赔。”

何驰写满第二张纸,正要伸手去抽纸,只见那婆婆摇头摆手道。

“不写了,多纸要加钱。今天就写两张吧。”

“还是婆婆机灵,不然我今天晚上就有酒喝了。那我就落款了!”

“你比那人滑头些,不过字写满了也算老实。”

“这信封给你装好!”

何驰拿出信封,再取出一碗浆糊,将两张信纸折叠好收入信封之中,用浆糊糊好封口。

“这信封上几个字不算钱,您儿子姓什么,我可以给您写上他的名字。”

“曹。”

“那可巧和我夫人一个姓。”

何驰写上“儿曹大柱收”的字样,将信递给了老婆婆,老婆婆笑眯眯的摸出十文钱稳稳放在桌子上。目送着那老婆婆一步步走远,何驰一转头扫过面前和身边的这些人,铺开两张纸一边研墨一边说。

“几位可有官司,我不但代写书信,还能代写状子。”

那姓雷的青年一拱手,只说。

“不劳壮士费心,这本就不是什么官司,全是有人故意作弄。”

“雷霸王,你怎么这样!别人上赶着送死,你好歹让他死个明白。”

大嗓门刚才吃了瘪,现在不敢贸然欺近,招来两个打手将桌子围了起来之后他才敢坐到何驰身边。

“你说的不错,正有官司。”

“那就请兄弟让我死个明明白白吧。”

何驰一脸堆笑,大嗓门吃不准这人的底细,咳了两声壮了胆子对何驰说道。

“说有一门亲事,这男方家里坏了事家没了,留一个书呆子还在混吃等死。这小姐家……”

“等等等等!”

何驰一伸手打断了大嗓门的话,见身后两个人齐齐上步也不发作,只轻声问道。

“兄弟是道上的,这道上的管嫁娶只有四个字。”

“哪四个字?”

“欺男霸女。”

“你活腻味了!”

何驰哈哈笑着摇头摆尾,根本不去管围上来的这群人,只将手在空中一划拉,向面前的所有人说道。

“本来就是这样,兄弟你不会想说那小姐是大户人家,正有一段好姻缘等着她吧。大户人家让道上的人来断这姻缘,这理都亏到姥姥家去了!”

大嗓门不说话,目露凶光正要动手的时候,何驰一脚踩住了他的脚背,趁他吃疼俯身之时一掌打在他后颈上,五指一钳像抓小猫似得把他提溜到面前。

“兄弟,我要动手你们早死五回了,咱们该讲道理讲道理,该吃官司吃官司,何苦来这一出。婚丧嫁娶又不是讨债,道上兄弟起什么哄啊。”

何驰拿住了大嗓门,身后几个正要举棍动手,只见对面那姓雷的大喝一声“休要动手”,立即震住了围住桌子的一众人。

“这位先生有礼了,我雷丰身上正有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官司,先生若能评评道理也好让他们消停些。”

“雷霸王!这道上就你最不讲道理,你莫要在这里装好人。”

大嗓门奋力挣扎,何驰死死压住他的脖颈,点头说道。

“那就说个前因后果来听听。”

雷丰深吸一口气,走到何驰桌前一拱手便说开了。

“本是两家小儿六岁时定下的亲事,至此已经十载,东家前年因为瘟疫去了,留了少东家继承家业。少东家服丧期未满故派我来送信,与姑娘家人商议稍后迎娶,谁知道去年我来送信时姑娘家里人反悔了。少东家知道姑娘家里人变卦,今年顾不得守丧来京城登门拜访,谁料这群人就到处找少东家的麻烦。”

“那成家已经家徒四壁了,你们少东家指着攀上小姐这一枝翻身呢!”

“放屁!我少东家在熊耳山有一片林场,东家留下的两进大小院还在,家中奴仆还有十余人,充其量只是钱财单薄了些。”

大嗓门想要争辩,但是何驰压着他抬不起头来,努力了多次他终于服软了讨饶道。

“这位先生,你且放手。你还不知道这雷霸王是何等恶作之人吧!此人原是京城一霸,且让我与你细细说说!”

何驰不松手,反而抓住他的脖颈扭过半张脸来,问道。

“你少诓我。我在京城这么多年,怎么就没听到过雷霸王的诨名?”

大嗓门被何驰这样扭着脖子喉结都动不了,嘴里蹦不出一个字来,雷丰便自己解释道。

“某十五岁时混迹在京城,那时候打过不少人,故而有雷霸王的诨名。之后几年落了难,后被东家收留,又逢天子大赦去司隶衙门领了两年苦役,现在已经洗清了罪责出来重新做人。”

何驰点了点头,一松手放开了大嗓门,一边摇头一边说道。

“这位兄弟,两进大小院加上一片林场已经不错了,何苦拆这门亲事。混道上的人,什么时候这么不讲究了?况且你知道那小子读书,就不怕以后他当个官来反拆你的台。”

大嗓门揉着脖子细细思量起来,何驰说的似乎在理,这小子若是高中以后就是官,这道上的和官斗那就是真的坏了规矩。

“况且今年恩科明年还有,这小子若是上进这一道坎就过了。你们要动手也只挑他不成器的时候,这个节骨眼上结仇不值当啊。”

“先生勿怪,实在是那小子身边有个雷霸王,女子家人怕雷霸王发难才请的我们。我们倒是可以守规矩,就怕这雷霸王发作起来不好收拾。”

何驰知道这大嗓门说的是假话,他向身后斜了一眼转过头看着一众人说。

“当真如此?”

那一众人应着大嗓门的说辞一个接一个点头,何驰忍不住笑出声说道。

“好好好,依我看这么办。你们是道上的,我只是个平头百姓,你们不认识我,我呢也头一遭遇上你们。那就让我这个中间人来说合这件事如何?”

雷丰和大嗓门都泛起了疑惑,雷丰还识礼数,追问道。

“先生准备怎么说合?”

“这些人为你雷霸王而来,那你在这里坐着,我带你的少东家去登门拜访,与那女儿家说合说合。若是缘分未尽自能成就一段良缘,若缘分已尽就切勿强求了。诸位看何如?”

“先生!”

当真是个经不起骗的傻瓜,何驰只简单的一诱那傻儿就出来了,如此单纯的人若是没有雷丰护着,八成早已经被道上的人做掉了。什么样的女儿家竟然雇这样的凶徒来阻断姻缘,何驰现在非常有兴趣看上一看。

“动手!”

大嗓门一喝,却见两个转身去抢人的打手已经横飞了出去,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一正一反两下巴掌落在了他的脸上。那抽巴掌声音就像抖马鞭一般,只这两下清脆便让这一众人定在原地。

“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何驰似刀子一般的手撩过大嗓门面前,大嗓门压低着脑袋,脸上肌肉止不住的抽搐起来,哈喇子顺着嘴角流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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