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作者:似水非流年 更新时间:2024/3/15 0:59:29 字数:5078

大嗓门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这代写书信的摊位上出现了一个爹级人物,两个腰间挂刀的被他两拳打倒在地,自己更是被直接赏了两个耳光。大嗓门的脑子一时转不过来,直到自己脸上开始火辣辣的疼,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吓破了胆。动手擦了擦哈喇子,他正想找回些面子,却只听到一群脚步极快的捕快围拢过来,十六个人四面八方一下子围住这群在街口闹事的人,领头的捕头毫不犹豫动手一圈喝道。

“敢在这里闹事全都拿了回去审问!”

一时的大脑放空让大嗓门没了主意,官府里的人他认识七七八八,只这捕头是生面孔,而且好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看起来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糠大兄弟。”

何驰一抬手向糠大作揖,糠大两眼一瞪吐了一声“慢着”。捕快们的手脚缓了一步,只见糠大拱手向何驰说。

“您在这里干什么?”

“糠大兄弟这么见外可不好,还是叫我吃大就行。”

糠大直接笑场了,哈哈两声朗笑,卸了礼数伸手一指说。

“对脾气!我还以为你会忘了某这位兄弟呢。”

糠大本就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只当何驰还是探监时的小子对他说。

“吃大兄弟在这里干什么?”

“保媒!”

“哦!什么样的大人物敢让你保媒。”

“人物大不大我不知道,这才将将起了个头。小弟只请你留一手,给我一盏茶的时间,让我好好了结了这场官司。”

糠大左右打量了一番,看着地上爬起来的两个佩刀的眉梢一横说道。

“吃大兄弟的面子不能不给,只是这些带刀的可不能饶。”

那几个佩刀的眼看着糠大拿人,只递出腰间的刀子呈递上来说道。

“捕头大哥,都是吓唬人的木刀子,不敢带真刀。”

几个捕快将眼前这些人一个个检查过去,眼看着局面不对好多拿棍子的都将棍子弃在街边规矩的站直身体等着捕快查验。何驰都笑场了,拿过身边那人的刀子抽出来一看,回身对大嗓门说。

“我以为你们多厉害呢,闹了半天还用这玩意吓唬人。”

一边从小巷里冲出来的傻儿呆呆的看着,糠大将这一群人仔仔细细的查验过,发现他们虽有几个携带护身短剑的,但并不违规。于是将捕快们收拢起来,对何驰说道。

“吃大兄弟,恕我不能徇私,你们解决官司可以。若再出手伤人,我就要拿人了。”

“多谢糠大兄弟体谅。”

糠大点了点头,对身后的捕快说。

“把住各处街口,谁乱抓谁。”

糠大带着捕快往后退,每个街口两三个捕快,这里要是出了乱子,闹事的人一个都跑不掉,糠大走到傻儿出来的小巷子前叉腰一立守住了巷口。

有这些捕快守街,这里倒是清净了,反正无论如何都闹不出人命来。何驰遂将那木刀抽在手中往桌上一拍,看着那大嗓门问道。

“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高驴。”

“难怪嗓门那么大呢,原来属驴的。”

何驰笑着放开木刀向刚才从小巷里穿出来的傻儿招了招手说。

“小先生贵姓。”

这十六岁小先生长得叫一个秀气,正经的书生样子,魏征脸上有火煞之气,这个小先生脸上可是木秀之气。应是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难道这家里有林场的人每天与林木为伴,人也沾了树木的灵性。那这么说来,何驰家里的曹枢、何百粟他们应该长出个什么模样就很值得期待了。

“不敢言贵,小子成长林,家在熊耳山洛宁县。”

“莫非你是齐国公成氏的子孙?”

“……”

成长林脑袋一垂,何驰看他的表情大概知道就是齐国公的子孙没跑了。章德皇帝时,几个国公统统坏了事,天子一怒抄了三家,流了两家,余下一家不再承袭爵位。这余下的一家就是齐国公成氏!

哪一朝皇帝不杀人,要不是何驰挡着,河南一刀加关中一刀,转眼就有两刀要砍下去了。少、尤、鲁三家能起势和这六公跌落不无关系,又或者说实在难逃屠龙者的宿命。自那一遭之后昭国至今都没有新封国公,仿佛那名头带有诅咒一般。

“往日已去,先说这一遭吧。这小先生家里有房有山,又有这样的大兄弟帮他。”

何驰话说一半,转向高驴继续说。

“高兄,这条件不差了!你看这多秀气的孩子,杨家小姐总不至于看不上吧!”

高驴生硬的笑着,眼睛看向四周的街口,一个个捕快如同桩子一样扎在那儿,他实在吃不准何驰的身份,只想着这桩买卖做的真是不值当!也不知道惹了什么样的鬼神,若是道上的人遇到这些捕快最多也就是息事宁人,眼前这位先生只怕是黑白通吃的狠人。

“这位爷爷明鉴,我们吓人不伤人,只是想让小先生写了悔婚书,成全了杨家小姐。”

“这不对吧,谁悔谁的婚?”

高驴眼睛溜溜的转,何驰拍了拍他的肩膀,催促道。

“高兄你就说实话吧,既然是混道上的总该顾及些脸面。有些钱能赚,有些钱不能赚。”

雷丰摇头对何驰一揖,说道。

“先生,他们都是城西货栈里的脚力,沾了些关系算是半个道上的。平时喝喝那些平头百姓吓吓人罢了,在先生面前他们连个屁都不是。”

何驰看着木刀想来也是,哪个道上的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那地龙帮上门拿的可都是真刀。那既然雷丰应声了,何驰干脆问雷丰。

“那是何缘故,是你的少东家悔婚,还是杨家小姐要悔婚?”

“都不是,少东家与杨家小姐两小无猜,两人经常相约踏青,玩闹一处甚是亲密。我东家走的头半年,两人之间书信不断,我一直在替他们递送,直到那杨家老爷突然变脸。”

“雷护院,不可这么说。许是杨家家中有变,这事也没个定论。”

雷丰有些不痛快,但是不敢对少东家发泄,只苦笑一声对何驰说道。

“先生你看,就是这般。”

“就是这般傻!”

何驰一句补完,雷丰放声笑了起来,两人好大的放肆,笑声左右传遍了一条街。成长林脸上一阵赤红,急急的说道。

“不可臆测,此事尚无定论。”

看着成长林这青涩的样子,何驰反而笑的更凶了,痴儿傻女凑成一对,要是成就了这姻缘,或许真能算一桩功德。

“尚无定论!”

“哈哈哈哈哈……”

“先生莫笑,真的尚无定论。”

何驰直到气笑没了才止住,回转一口气摇了摇头说道。

“的确尚无定论!小先生说的不错,不管是去府上讨嫌,亦是这情丝或理或断,也不在我们的心里装着。不过这事还是总要有个因果,去问上一问总好过你的一句尚无定论强上百倍。你说对不对呀,雷护院。”

雷丰一拱手成长林突然挡住他,转过身对何驰说。

“先生,您替我挡了这些凶徒,小子十分感谢。杨家叔叔乃是通议大夫,天子面前登朝奏事之臣,门第高贵切不可无端去打扰。”

“啪!”

何驰扬起木刀当惊堂木在桌子上一拍,高驴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跪在当前,何驰反了脸露出凶光说道。

“高贵?高贵个屁!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什么狗屁的通议大夫,他难道生来就是通议大夫!”

“不是。请先生息怒。”

成长林一脸冷汗,何驰不饶继续说。

“那你小子读书之后以后门第高贵了,还要翻脸来对我使狠啊?!”

“小子不敢!小子只是不想去扰杨家叔叔清净。”

何驰冷哼一声,把木刀当成痒痒挠,一边刮着背一边说。

“要说高贵,你是齐国公之后,杨家不过一个通议大夫,区区四品高的过你吗。要说不高贵,你们的婚事是父母之命,按天地君亲师排下来,只有天父地母和当今皇上能改你们的婚事。我也不知道你是想高贵一些呢?还是不高贵一些呢?”

成长林被何驰两下稳稳拿住,雷丰脸上透着惊喜之色,今天可真是遇到高人了。这少东家是个秀气角色,雷丰和他搭不上几句话,护着来京城也总是让雷丰登门递话,一直守着服丧时的礼节不去杨家叨扰,真真快把雷丰这个粗人急死了。

何驰看成长林低着头不说话,他心中的话却还没说干净,于是从凳子上一起身走到成长林面前说。

“混小子!你不就是想要一个登门的理由嘛,我给你便是。你们的婚事乃是双方父母定下的。这故人魂归九天,小子还在家中服丧,杨家私自断了联络,故人何以安歇?你若不了结了这场官司,留着这不清不楚的结果让父母在天难安,便是最大的不孝!”

“多谢先生教诲,小子自会择日登门。”

成长林这幅样子就是怕见到真相,留着几缕情丝至少还有个念想。家中父亲逝去,倘若失去了初恋情人这样的情感依靠,那很有可能直接将他打入深渊。何驰见他进退维谷,许是家中母亲也没了,这小小年纪身旁已然没了拿主意的人,于是便想推他一把。

“不如这样吧,不就是一封悔婚书而已。我来代他写,高驴你拿回去交差,让那杨家小姐一过目也就死心了。斩断这情丝,以后高中了自有更好的进来,何苦在这里踌躇!”

“先生,你如何代我写!”

成长林上来拉拽何驰,何驰定住不走昂着头说。

“如何代写不重要,那杨家小姐认不认也不重要!是不是你的本意,是不是你说的话那就更不重要了!要我是你的杨叔叔,此刻拿了你们之前的书信,去请会模仿笔迹的人写一封绝情书,直接递到女儿面前让她心如死灰,从此见你如见仇人一般。还请什么脚力,还拿什么木刀,还逼你写什么悔婚书呢?”

“杨叔叔不会这么做的。”

何驰转身一手拍在成长林肩膀上,定定的看着他说道。

“不是不会,而是还没到那个地步!”

“先生,切不可胡乱猜度。”

“既然你小子不死心,那我就解给你听。若我所料不错的话,你家杨叔叔是去年冬天才升的通议大夫。他这位置已经是正四品了,再往上一步非得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天时地利拿不到手中,但人和却是可用的,他许是想借一把力,或奋进、或维稳都在这一桩婚嫁上面。”

“先生切勿胡言乱语。”

何驰不去管那成长林说什么,只走到雷丰面前,眼睛毫无目的的抛在街上,继续说道。

“当真能一招定胜负的时候,你家杨叔叔也就不会来让你写悔婚书了。他此时正是最犹豫的时候,很可能自家女儿嫁入豪门却只能做小,甚至连个名份都混不上,把女儿送过去别人也许连个正眼都不会瞧上一下。毕竟那是正四品往上攀,再往上三品官就要摸到六部尚书的边了,非得寻那高门大户,实权在握之人。”

何驰手指指向成长林,却不回头,继续说。

“至于你嘛,家中父母已经不在,虽然薄有产业,但是前程不明难以依靠。女儿嫁过来虽然是个少奶奶,但对他在朝中立足毫无裨益。或许是对故友的愧疚,或许是对女儿的不舍,或许是对你有所期待,总之你家杨叔叔还没下定决心干这件事,让这群脚力来逼你,让你写个悔婚书留着备用。说句不中听的,你若不成器也好给自家女儿寻个名正言顺的退路,要用的时候拿出来断了情丝,好让女儿正大光明的嫁人去。”

何驰走过一群“群演”面前,那一个个人垂下脑袋不敢正视何驰的目光,其中有几个练家子也看出了何驰的武艺不敢来硬的直往后面躲。

“我再退一步说,就算你杨叔叔不是这个意思,你们两人之间书信断绝久了,别人横叉进去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所谓滴水穿石,等女儿家心凉透顶的时候,你如何保证不会有她的悔婚书递出来呢。或是你杨叔叔犹豫,或是其他事情牵住了,你都应该有一个态度。成家独剩你一根顶梁柱,你若撑不起这方天地带着家族中兴,那说明你杨叔叔果然没看走眼,他家女儿另外许人也许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从魏炅身上看朝官,就知道想进一步有多难,一旦到了那个位置上,好多事叫做一个身不由己。坐在这里代写书信的柯安民不正是朝官,起势的时候那是真的风光,跌落的时候那也是粉身碎骨,或许两家真的有过纯纯的友谊,只可惜杨家上进了一步,成家却成了只剩一个秀气孤儿的没落家族,身份已经大大的不对等了,现代常说上岸先斩意中人原来这做派古已有之。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现在你若不想我掺和,那请自便。若你想要去登门表一个态度,我就随你走一趟。”

“小子多谢先生教诲,小子自去登门,不敢劳烦先生。”

何驰摇了摇头,对放下姿态的成长林说。

“我这把力你还非借不可,你家杨叔叔已经正四品,而你只带着这个雷丰去登门有失体统。要是以前两家亲近的时候,不需通禀报你就能直入府邸,但是现在你这……”

何驰伸手指了一圈,高驴颤颤巍巍的从地上起身,何驰眼见他正要退回“群演”队列里,冷咳了一声一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说道。

“你不是要盯着雷霸王嘛,那你干脆就在这里好好盯着他。我跟着这小子去一趟杨府,回来的时候说不定就把你身上的差事卸了。好好在这里等我,看着摊子可不许乱跑。”

“先生饶了我,我再也不敢来了。”

“坐!”

何驰一压将他定在椅子上,然后向雷丰问道。

“雷护院,杨家不待见你,我看你干脆也在这里坐着替我守着摊子如何。”

雷丰看向成长林点了点头,跨步到桌后在何驰坐过的位置上稳稳一坐,说道。

“那我就替先生守着摊子,只等你回来。”

何驰点头,再回身去看那群“群演”,一摊手说道。

“诸位,你们要盯的雷霸王就在这里看摊子,这事我看就这样吧,咱们混道上的不宜管官家的事。别人终究没有悔婚,说到底父母之命已经过了,两人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其中就差一个拜天地。杀头还吃顿饱饭呢,这悔婚之事岂有绕过当事人让我们一群外人在这里瞎掺和的道理。若是这小子登门恩怨理清之后,却还要对杨家小姐死缠烂打,你们到时候再收拾他,那时既得了道理也不坏规矩。你们说是不是呀!”

“群演”们哪敢不从,眼前这位先生加雷霸王两个人都是好手,用起强来铁定打不过,捕快还在四方候着。再者别人又占尽了道理,雷霸王已经点头在这里看着摊子,他们也寻不到由头继续纠缠下去。单独放一个成长林去杨家,悔不悔婚都是官家的事,自己什么身份,那杨府的门房都比自己高贵三分。于是便纷纷点头,何驰笑呵呵的一推说“散了”于是一群人无声散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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