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一生所学,是先皇所授,与长公主你有什么干系。”
艾希留下这一句话便冷冷地走开。
“嘶——”艾丽娅有些后怕地揉了揉锁骨被咬红的肌肉,艾希这模样倒是真的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姐姐。
什么干系?
从小,自己便作为最尊贵的长公主长大,而艾希,虽说是自己的亲姐姐,但是早早被定位储君,是以艾希自幼以太子的身份抚育成人。
但,太子并不好当。
母后给她取名为艾丽娅,自是希望她能健康美丽长大,辅佐亲姐姐的霸业。
人生的前二十年,艾丽娅确实没有辜负她。
艾丽娅六岁开蒙,十岁享誉上京,十五岁越级成为内书堂一品太傅,负责太子的教学。
那时候世人提起艾丽娅这位长公主,无不赞一句“才貌无双,非池中物。”
没有人想到,艾丽娅温良的外表下,藏着称霸朝堂的野心。
她暗地里勾结武将,在先皇薨逝的那一天围了大殿,私杀其余对太子即位有任何影响的皇女,再扶持身后空无一人的冷宫太子艾希登基。
策划这些长公主花了整整七年,做这些只不过短短三日。
一身血迹的长公主艾丽娅无处可去,索性进宫挤上了龙床,硬是逼着艾希抱着自己睡了半宿。
后半夜并没有睡着,因为有一个皇子在艾丽娅屠杀的时候悄悄溜走了,寄来一封血书要送给当时的宰相。
信被中路截胡,送到了之前是太子、如今已是皇上的艾希手前。
艾丽娅坐在艾希身侧,陪着她一同看完后,将折子取过来,顺手用烛火点燃了。
这便是艾丽娅穿到这里、莫名其妙成为长公主一事的前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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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呐,这都是什么剧本啊,虾仁猪心啊!”
“感觉艾丽娅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东西……对艾丽娅酱兴趣更大了!”
“可怜的宝宝,就算是换到享福的世界里也要杀戮,把我宝宝洁白的裙子弄脏了怎么办??”
“可怜的艾丽娅已经脚趾扣地了。”
“这个真的难度好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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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艾丽娅顶着两个黑眼圈上朝,站在第一排的她打了两个哈欠后,朝艾希身旁的太监招招手。
“你,去给我挪把椅子过来。”
吵吵嚷嚷的朝堂霎时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在艾丽娅和艾希之间来回转悠。
长公主向来跋扈,但公然要椅子坐着上朝还是第一次。
这比她昨天直接驳回朝臣上奏,要嚣张多了。
太监也是第一次处理这种情况,一时间被夹在中间,进退两难。他旁边是不怒自威的帝王,另一边又是个行事乖张的摄政长公主。
太监既不敢动,又不敢不动。
“陛下?”
艾希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还是说道:“没看见长公主累了么?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艾丽娅坐上椅子,舒服地叹了口气,然后朝刚才争吵的两个大臣点了点头:“你们继续。”
那两个人为了南方的水患吵了一个早上了。一个主张启用通晓治水之道、但出身下三族的寒门状元。另一个认为出身寒门不应该直接身居要位,应从九品做起。
期间牵扯了太多利益,因此争吵不停。
实在无趣。
主张启用出身寒门的那位一身正气,重重“哼”了一声,说道:“用人唯才,破格提升有何不可?至少能解决当下灾患。空有家世不忠不孝之人都能破格提升,那有真才实学的寒门为何不能立足超弹,为陛下分忧?”
他大概是被我今日的行为气糊涂了,竟敢指桑骂槐说长公主殿下。
本来是看在他确实有治世之才的份上,艾丽娅一直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来是给了他几分“我不会对他动手”的错觉。
艾丽娅收了惬意的神色,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下三族的蝼蚁,也配和我相提并论?”艾丽娅继续说道,“既然大人这么关心南方的水患,那就请你自己亲自去一趟吧。”
至于还回不回得来,就看他命够不够大了。
“臣对于水利之事一窍不通,此去必会耽误治水。陛下,还请以大局为重啊!”
真是病急乱投医。
虽然艾丽娅确实有点同情他,这么一大把岁数了还要舟车劳顿地去治水,无奈现在根本没空管他。
她必须一切按照剧本做事。
艾希在朝堂上,从来都只是个摆设。
果然,他沉默了片刻后,抬手道:“就依长公主所言,爱卿辛苦。”
那老臣怔然退后半步,突然将乌纱帽一扔,转身怒斥:“臣不像臣,君不像君!”
“奸佞当道,民不聊生!众位大人,还要在这高压之下龟缩到何时?”
他扫视了一圈,其余臣子们个个只是低下头去。
最后只有艾丽娅笑眯眯地与她对上了眼:“吴大人,是准备要做那拨乱反正的第一人?”
男人双眼猩红,对着艾丽娅怒目而视。
“艾丽娅,先皇在世时的教诲,你全都忘了吗?!”
艾丽娅抓着红木椅的手紧了紧,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去。
举朝皆知,先皇薨逝,长公主最忌讳的就是在她面前提到先皇。
他属实是找死。
几日后,数位文官连上三条奏折,弹劾吴大人结党营私。
艾希实在无法装聋作哑,无奈之下命令监察院彻底督察。
监察院匆匆走了个流程,在初冬那日,将吴大人收押至大牢。
艾丽娅去看吴大人吴讯时,诏狱的刑具已经在他身上过了一遍。文人体弱,他见到艾丽娅,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像条败犬趴伏在地上念叨着什么。
艾丽娅蹲下身,附耳贴近他,才听到吴讯那充满愤懑的咒骂。
“艾丽娅,你不得好死!早晚有你下地狱的那一天,你会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艾丽娅凝神看了他半晌,动作轻柔地替他顺了顺凌乱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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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恶毒公主艾丽娅!”
“原来真的是有剧本的啊,可怜的吴讯。”
“无论是哪个国家,朝堂之间的斗争就是这样的,一步错步步错,这吴讯也算是含冤而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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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高大的身影,此时因为疼痛而佝偻成小小一团,不成人形。
“我会等着那一天的。走好。”
吴讯的身子颤了颤。
艾丽娅退出牢房,立刻有人上前,将早已准备好的毒药灌进他的嘴里。
离开诏狱时,天空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
艾丽娅有些疲劳。
她本来是不应该这样子的。
毕竟那也是个股肱大臣。
但是随着自己在这个世界呆的时间更长,她渐渐地思考也变得同类化。
她是艾丽娅,是杀戮成性的长公主。
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只要她想要,那把龙椅上的人也是说换就换。
可是,哪个艾丽娅才是真正的自己?
坐在轿子里的她以手抚额,好像再往之前的事,已经记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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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艾丽娅酱不会要迷失自我了吧?”
“她应该还是知道在直播吧。”
“不确定吧,她好久没和我们互动了。”
“有点担心艾丽娅酱ww”
“难道说这个房间能吞噬人们的所思所想?”
“好像送不了东西了,怎么样才能唤醒艾丽娅啊。”
“啊啊啊啊我的艾丽娅酱不会要永远困在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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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道,进宫。”
艾丽娅看了看被攥得发白的手掌,暗自奇怪。
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刚进殿,就见到女皇匆匆忙忙地往外走。
艾希见着艾丽娅,愣了一下,但很快回神,质问道:“你去了诏狱?你把吴讯怎么了?”
艾丽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毫不避讳地当着众宫女的面拉着艾希的手往内殿走。
宫女们和太监们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告退。
艾希还要开口,却被艾丽娅打断:“安静。”
鹅毛大雪将大地铺得一尘不染,二人就这么牵着手到了内殿。
殿内烧着银碳,倒是挺暖和。
艾丽娅盯着那噼啪燃烧着的银碳,眉头微皱。
似乎有个更简便的方法可以使室内温暖如春。
但是自己好像想不起来了。
“你把吴讯杀了,是不是?”
艾丽娅收回手,没有吭声。但沉默已经是无声的回应,艾希一下怒不可遏。
“艾丽娅,你怎么敢!”
艾丽娅抬眸看着突然硬气的艾希,勾唇笑道:“哦?他公然以下犯上,触怒皇家,本就死罪一条。我留他一条全尸,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艾希目光沉沉。
“你杀他,就不怕引起民愤吗?”
这些年,艾丽娅仗着权势横行霸道,威压朝臣。众人只敢沉默,只有吴讯,为了百姓数次出头与我作对。
因为之前的交情,艾丽娅让过他几次。于是恩惠便落在吴讯头上,他便也成了百姓眼里的活青天。
并且他是唯一一个出身下三族的寒门高官、两朝遗老,再加上在民间的声望,满朝文武加起来能与他匹敌的人鲜少。
“引起民愤又如何?一个南方水患就有的是头疼的,区区蝼蚁,怎可撼大树?”艾丽娅勾了勾艾希的下巴,凑近地说道,“陛下,我这人气量小,他三番两次犯我忌讳,想以下克上,就是找死。”
艾希看了艾丽娅许久,大概是觉得自己对她实在无话可说,最后颓然地低下头,说道。
“那你现在对我一直以来做的事,不也是以下克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