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娅进宫，本就是嫌天冷，贪恋艾希怀里那点独属于她的温度。但谈话至此，想来今晚即使自己硬要留宿龙榻之上，气氛也不会融洽。
罢了。
还是回府吧。
艾丽娅撑好伞，从容地往风雪之中走去。
“下克上又怎么样。”
艾丽娅身形单薄，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边孤寂地想着。
“她是我的。整个国家都在我的股掌之间，她为什么不能是我的？”
“她只能是我的。”
拒绝了马车的接送，艾丽娅就这么在雪地里走了个来回。
紧接着，就染上了风寒。
次日长公主艾丽娅在朝堂上险些把肺咳出来，只勉强撑了半炷香时间，就中途退朝回府了。
艾丽娅前脚刚到，艾希后脚就派了一堆太医过来。
艾丽娅只留了自己在太医院安插的心腹，并把其他人通通赶了回去。
许是她最近罪孽太多，这次风寒来势汹汹，搞得她整个人精神萎靡，连下塌的精力都没有，吃了半个月的药都不见好。
是夜，月明星稀。
侍女捧着黑乎乎的药碗过来，小心翼翼地扶起长公主，将药仔细地喂进她嘴里。
紧接着熟练地放下帷幔，躬身退下。
艾丽娅每次喝完药就犯困，这次也不例外。
刚闭目养神没多久，就感觉有人进了房间。
熟悉的龙涎香味传来，艾丽娅睁开眼，对上了艾希金黄色的眸子。
屋内只有隐约的月光，艾丽娅与她对视片刻，在她刚要开口之际，艾希突然伸手捂住了艾丽娅的眼睛。
艾希的手不算很凉，手心的温度比周围一圈还要高上几分，想来应该也是在风雪中踌躇了很久，最后还是努力把手心的温度留给她这个饱受风寒折磨的病患。
一个缱绻而又温柔的吻落了下来。
恰如初雪落在地面，无声又微凉。
艾丽娅不解地用睫毛刷了刷一直盖在眼睛上的手指。
她……这是做甚？
自己病了，管不了朝堂上的纷争，那不是正好落得她下怀，她应该更加习惯才是。
艾希并没有停留多久，窗外风起之时，室内已是一片冷清。
艾丽娅盯着微启的窗棱看了半晌，最终还是合上了眼。
看来自己病得越发严重了，竟然出现了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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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殿下，那群学生在宫门前跪了三日，一定要皇上处置您，以慰吴讯在天之灵。”
“您再不出面，恐怕这事不好了结啊！”
吴讯的死，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劳神。
艾丽娅揉了揉酸胀的眉心，与病榻一帘之隔的地面上，跪着一个她的僚属。
这是他第三次登门拜访了。
有时候真希望这风寒能一直持续下去，这样也不用考虑那么多尔虞我诈了。
不过……有的是人不愿意她清闲呢。
最初是有人将她这些年的罪状编成了童谣，在坊间口耳相传。罪状种种，罗列了数十条，洋洋洒洒十几页，看得人老眼昏花。
一群乌合之众，艾丽娅本来是不在意的。但很快，吴讯之前在朝堂上举荐的那位寒门状元，统领数千名书生签署抗议书，呈递至艾希面前，替吴讯喊冤。
皇上那边倒还是没有动静，这些书生又跪到了宫门前，哭着喊着求一个公道。
“咳咳……”
没听帘后那人说几句，艾丽娅就喉咙发痒，咳了一阵后，懒懒地挥挥手。
“这点小事还要烦我？把带头的杀了，我看谁还敢再闹。”
跪着的那人面色凝重。
“公主殿下，新科状元已经被抓起来了，其他没有官职的书生杀了不下十个。”
“但那些学生铁了心的要你的命，说死了一个就填十个，这几天宫门前的人不仅没少，反而更多了。”
“现在事情闹得太大……”
许是在床上躺了太久，艾丽娅最近愈发不满。
她撩起披散在床沿的粉发，不耐烦地打断他：“闹大了又如何。皇上还敢动我不成？”
“养你们做什么吃的？杀十个不行，就杀一百个！少为这点破事烦我，滚出去！”
帘后那人摸了摸头上豆大的汗珠，惶恐地回应道：“是，公主殿下。”
他正要退下，又被艾丽娅叫住了。
“等等。”
艾丽娅既然能以长公主之躯坐到这个位置，自然不是武断轻思之人，深知这事靠杀几个人还远远达不到摆平的地步，刚刚说的话只不过是为了宣泄一下心中怒火罢了。
这些未谙世事的书生没受过朝堂、生活的压迫，又满肚子臭墨，是最容易被煽动的。但他们从前敢怒不敢言，这次不顾性命也要站出来，只怕是有人放出了能扳倒长公主的消息，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而全天下能给他们这个希望的人，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艾希。
换而言之，在这群愚笨的书生背后一直推波助澜的人，煽动他们要艾丽娅性命的人，正是艾希。
艾丽娅垂下眼帘，眼神阴翳。
“弹劾吴讯的折子，又不是我上的。他们非要一个公道，给他们就是了。”
弹劾吴讯的人，正是艾丽娅在朝中的左膀右臂之一。但这次被艾希算计了，她只能弃车保帅。
帘后那人愣住了，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恐惧，但还是应道：“遵命，公主殿下。”
艾丽娅最近的记忆越发错乱了。
梦中，总有几道声音在呼唤她。
让她快点醒来。
但是当她睁开眼，看到的还是寝殿内不变的陈设，以及窗外那参天的古木。
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的。
但是每到夜深人静时候，那些声音就愈发清晰。
即使是在今晚，她也感觉那些声音近在咫尺。
“艾丽娅，快醒醒……不要被幻境吞噬，艾丽娅！”
“你并不属于这里，艾丽娅……”
“再这样下去，你的灵魂会被另一个艾丽娅取代的……”
“醒醒……”
“啊——”
又做到这个梦了，艾丽娅猛然惊醒，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守夜的侍女听到动静在门外焦急地喊道：“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望着这几日下来已经习惯的环境，以及越发觉得自己就是长公主这一身份的事实，艾丽娅不免怀疑起梦中的一切是不是只是一个梦而已。
但是身上却掉落出一个并不属于任何一个朝代的、蝴蝶结。
冷汗已经不自觉地爬上了后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