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家主呼腾一下坐起了身,险些没把头顶的睡帽甩掉。
她伸出手,接过艾斯缇手中那枚玲珑的尾戒。
银丝交缠,挂满碎钻,勾叠出荆棘中盛开的一团白玫瑰。
“不好说,她可能是想拉拢我,”艾斯缇柳眉微蹙,“但要是真的可就麻烦了。”
真到时候所有贵族都有义务出战,大少爷身为战争英雄的后代,自然免不了征战厮杀。
人人都传是莫莱的血脉让莫莱战无不胜,可这大少爷除了比常人壮一点儿,真没看出哪儿还有特别之处,若他真要上战场。
艾斯缇不免担心起来。
“十之八九了......真是难办。”家主站起身子,拉开窗帘,远远的望着还在空地上练习挥剑的路德,也不免皱起了眉头。
要是杀恶魔杀上瘾了可怎么办,这孩子她打小亲眼看着养到大,若是没有他弟弟管着,早不知道浪成什么样儿了。
她可不担心上了战场会出事,毕竟上一代莫莱家主也就是她的丈夫也差不多算是这么过来的,起初她也忧心的很,不顾家人的反对跟他私奔一起上了战场,结果发现自个的忧愁完全就是多余的。
莫莱能成为功高无二的战争英雄,能是运气使然么?
回头将那枚戒指丢回艾斯缇的手中,家主重新躺倒在了那椅子上,戴好睡帽盖好被子,对着艾斯缇挥了挥手。
“真的假的那也改变不了,他精神着呢,还是早点儿休息吧孩子。”
“不告诉他么?”
“告诉他有啥用,让他天天惦记这事儿么?真到时候皇家会来请他的,他流的可是莫莱的血,逃得了谁也跑不了他。”
“莫莱真那么专业?”艾斯缇有些不信。
“不用担心你哥,你就好好休息,等庆典结束咱家缓一缓接着回去上学就好了。”
“...我没担心他,我只是......”
艾斯缇瘪了瘪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总不能说是惦记自己的退休金吧?
过了得有半个月吃喝玩乐的生活,那所谓的圣痕也没闹大动静,结果未来的家主却要上战场了,甚至十之八九十得是前锋中的前锋。
他还回得来么?莫莱总不能就这么绝后了吧?为了他的退休金,是不是得先给大少爷找个老婆整个孩子稳一稳啊?
可临上战场万一给别人整成寡妇了,这事儿是不是还有点儿不太道德?
家主一看艾斯缇那皱着眉头想事儿的样子就知道他又有什么古灵精怪的点子了,这孩子他打小就看着长大的,没了他哥哥那些破事牵着他,他估计都够呛能出房门见人,光自己自顾自的研究那些晦涩难懂的魔法。
她本来给这孩子送去社交界就是想让他歇歇的,本就没抱希望他能从那群天天聊闲话的小姐们嘴里听出点儿啥有用的东西,可没想到还真能听到大事儿。
可这大事儿能有什么用呢?平添几分烦恼罢了,让这本就停不下思考的孩子多费几分无用的脑筋而已。
她倒想说没关系没关系不会有事的这么去安慰,但她知道这样没用,越是对这孩子温柔,他越会觉得没有安全感,越会觉得事有蹊跷,越会乱想。
太聪明的孩子,还不如把事实直接告诉他。
“你想同去么?会很危险。”家主严肃起来,仰头对着面前变化颇大的艾斯缇询问道。
“如果他必须得去的话,我会跟着的。”
艾斯缇握紧拳头,感受着那枚戒指嵌进掌心的微微痛觉,下定决心。
这蠢货大少爷可不能死,至少在他退休之前不能死。
“你俩作伴,我倒也能放心。”
今天的夜晚很长,带着挥之不去的饥饿,和阴魂不散的灼热。
熄了灯,艾斯缇躺在自己房间那张柔软的大床上,整具躯体微微陷进被褥之中,渐渐沉眠。
他做了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长到他已经记不清梦的开始,也记不住梦的结束。
梦很真实,甚至于第二天的清晨,他仍旧陷在那早已忘却的愤怒与仇恨里。
没由来的将手抬起,下意识摸起了额头。
——除了睡乱的发丝之外什么也没有。
该有什么呢?艾斯缇突然回过神,想起了那个恶魔说的话。
他也是恶魔?怎么可能?恶魔怎么可能被光之女神选中?
甩了甩脑袋,她揉揉传来阵阵疼痛的额头,在床上坐起身子。
魔力干枯了,圣痕又没由来的启动,掐着指头算她也没到该流血的日子。
她撑起止不住打颤的胳膊,废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坐好在床边。
窗外刚泛起日光,天色还早。
朝阳没什么温度,冷冷的透过玻璃洒进卧室,轻纱般披洒在艾斯缇略显娇小的身躯之上,让那丝绸般漆黑的发丝也笼罩上一层微光。
好累......
好饿......
好痛......
她喘着粗气,呼出的气流带着微高的体温四散。
眼睛很烫,想来她已经是发烧了,圣痕吃满了魔力连个感冒发烧都解决不了,真是没用。
艾斯缇坐在床边趴在自己的双腿之上,交叠的躯体相互传着温度,可她却止不住的打着寒战。
头好晕,得,降降温......
她捶了两下抖个不停的双腿,撑着床头一个发力,好不容易弓着腰站了起来。
这副失了魔力的躯体病起来竟如此羸弱。
艾斯缇皱着眉头,却睁不开眼睛。
或者说,她睁开了,但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膝上一软,力气如同陷入黑暗的意识般消散,那具纤细的躯体重重的砸在地上,再没了声响。
在斜洒进来的朝辉之中,被扯入无底的黑暗。
......
艾斯缇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她额头顶着一块冰冷濡湿的毛巾,分着她仍旧过高的温度。
门外隐隐约约谈论着什么,可她听不清,也实在没那个精力侧耳去听。
嘴唇干裂,嗓子仿佛能吐出火来,燥得不行。
艾斯缇扯下那额头上已经开始发烫的毛巾,强撑着倚靠床头,坐起身子。
眼睛仍旧刺痛得紧,飘忽的视野前,几抹白色垂落。
她无心去管,扯过床头柜上那杯晾凉的清水,一股脑灌进喉咙。
水滴从唇角滑落,从衣领的缝隙间顺着脖颈淌进胸口。
艾斯缇低头,随意的搓了搓......
等会儿?她之前有这么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