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今夜无人入眠 最是腥风血雨

作者:火野枫 更新时间:2024/2/28 20:30:01 字数:3313

村庄河对岸的那排灰色矮房安静的沉睡在夜色中。

欧梅卡尔依稀记得进村时桥的位置,只是得绕过半个村子。桥口守着好几个士兵模样的守卫,如此严密的防卫,更让她怀疑里面隐藏了什么。——说不定,就是龙鳞。

没有阿克希亚的黑曜石,手中只剩下鬼市买来的迷香和几张隐身咒符,每样都只能持续一二小时,必须算准时间谨慎使用。咬咬牙,她用迷香迷晕了守桥的士兵,隐身摸到厂房门口,尾随着巡夜的守卫混了进去。

四周没有灯火,窗修建的很高,些许月光渗透进来,勉强可以看清周遭情况。两个守卫径直走向深处的房间。欧梅卡尔四下打量,令她颇为失望的是,这里迎接她的是浩浩荡荡几百筐并排放着的棉花,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清涩的新鲜植物味道,似乎还有些许棉絮漂浮其中,呛得她差点打喷嚏。棉花筐背后是数十台弹花机,有的上面还留着半车没加工完的棉花。一整排厂房房间互相连接,跑了几处都是同样的摆设,看起来完全就是普通的棉花加工厂。

欧梅卡尔不禁有些沮丧。这是她鼓足勇气想为利欧做的最后也是唯一的事,只待完成,她便能了无牵挂的回塔里老实待着,被父王责罚也好,被平民笑谈也罢,都是属于欧梅卡尔·维罗卡应有的宿命。如今,她不愿也无法再回忆利欧拒绝她时的景象。虽然明知对方的答案必然是否定的,可真正面对时,那种世界尽碎、时空崩塌的窒息感无疑将她那一点点微小的希望彻底扼杀。如今的行为也许更像是一种自我解脱的告别仪式,过了今晚就能和利欧彻底脱离干系;但是,若得不到任何线索无功而返,恐怕她怎样也摆脱不了心中的不甘。

欧梅卡尔闭上眼用力深呼吸,腿有些发软,靠着墙略作休息,第一张隐身咒符的时效快到了。伸手摸到更换用的咒符,手指却微颤,那张浅灰色的纸顿时如死去的飞蛾一般打着旋儿落入黑暗之中。低声咒骂一句,她取出日光石俯身摸索,幸而咒符就落在墙边一角。可捡起的同时。她疑惑的看到了纸边角带起的一小撮棉絮,以及上面沾着的黄色粉末。

过去的记忆突然复活,之前在康托拉公爵府上也曾发现同样的东西,只是巧合吗?

她小心的捻着那些粉末,一股淡淡的臭味散发出来,是硫磺。这才注意到,在充斥着新鲜棉花气味的空气中确实夹杂着少许不易察觉的硫磺味。联想到亚莱特的忠告,以及旅店中那些非人怪物的可怕力量,毛骨悚然的寒意顺着脊梁骨一直线的升起,犹如幽灵的冰凉指尖划过她的背脊。

硫磺,龙吐息,火山,一切线索都指向火龙萨菲亚,也暗示着这里极可能存在着与火龙相关的东西……

棕色的眼瞳中闪过一缕猩红的火光,欧梅卡尔仿佛着魔似的往前行进。那团火光逐渐形成龙的形状,正中红宝石一般的眼睛充满嘲笑的睥睨着她。龙的翅膀微微扇动着,如同向她招着手指引方向。她的身体中也存在着萨菲亚的血肉,这些诡异的东西正在彼此呼唤,牵引着她一步步迈向深处的黑暗。

走走停停,她不知自己跟着火龙的影子前行了多久。印象中这里的厂房虽然很大,但也没宽敞到不着边际的程度。周围空空荡荡,早已不见棉花和弹花机,也没有别的东西,月光透不过来,她仿佛身处于一个巨大的黑色空间,而硫磺的味道却是越来越重。欧梅卡尔对这呛人的味道浑然不觉。她的目光只追随着火龙的影子。一眨眼的功夫,影子突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闪耀着红色金属光泽的晶莹薄片。

“龙鳞??”她惊喜的大叫一声伸手去拿,可眼看触手可及,龙鳞却化为一团火光四散开去,瞬间消失不见。恍然之间,周围已恢复成方才的厂房,龙影、鳞片、火光,什么也不存在。

刚才的是过去景象的幻影,还是结界内的异空间?欧梅卡尔惊异的呆立在原地。然而不待细想,背后一股寒气突然迫近,她下意识的往一边闪躲,仍然感觉有物体从背上猛的剐蹭过去,那力道将她狠狠的推倒在地。挣扎着坐起身,闷痛的背上湿热一片。再看时,先前的一个守卫弓着腰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正斜眼俯视她,他的眼珠是浑浊的土黄色,一只手垂在一旁,指尖滴着液体。

被发现了?可是隐身符应该还有效啊!她忍痛站起来,颤颤巍巍拔出武器。

“血的味道……还有萨菲亚的味道……?在哪里……在哪里……!”男人的瞳孔猛的收缩,如同突然点亮的灯火变成燃烧的红色,随之皮肤发出格格格的声音,两侧手臂突然“长出”一排水晶。他把手掌撑在地上,口水从嘴角不断溢出,俨然一只捕食的野兽。但他的目光依然漂浮不定,似乎在捕捉她的准确位置。

欧梅卡尔只觉得两眼发黑,这里竟然有感染者??对方大概是凭着嗅觉判断她在哪儿,可即使这样,一对一仍然毫无胜算,只有逃跑一条路。

她从兜里掏出一块宝石扔向地面,低吼一声:“重力折射!”宝石化为光芒迸发着包围了对方,仿佛一排镜子对着他,将“重力”如同光线一样折射到他身上,瞬间将他扑倒在地。

趁此机会,欧梅卡尔跌跌撞撞的朝出口的方向跑去。一滴滴深色液体顺着衣服飘洒了一路,血液和体力都在无可挽回的消逝。

视线有点模糊,身后野兽的吼叫正在不断逼近,喉咙的腥涩感和身体的瘫软感逐渐占了上风,眼前却隐隐浮现出另一番景象。阿克希亚耐心的陪伴着,霍兰一脸认真的给她讲故事,利欧略带害羞的向她微笑……真讽刺啊,那些过去不曾留意的美好片段,如今竟如走马灯一样。曾几何时,她一直觉得自己的生命毫无意义,哪天一觉不醒也不奇怪。如果就此被身后的野兽撕得面目全非,倒也不必担心给阿克希亚和父王添麻烦。

可是,比起死的坦然,现在生的渴望反而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强烈。

一道惨白的光忽的袭来,擦着她的耳垂击中她的身体。就像是被风惊起的树叶,她被爆炸余波震到半空,又无可奈何的砸到地上。

“欧梅卡尔,一旦走出这里,你以为自己能比现在过得更好么?”

父亲冷冷的话语突然在耳畔响起。

欧梅卡尔睁开被鲜血迷住的眼,艰难的看着右前方突然出现的另一只“野兽”。后方那一只的沉重脚步也近在跟前。四只猩红的眼睛充满嘲笑的看着她,一如许久之前康托拉府上那副玻璃壁画中萨菲亚的眼睛。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她快要哭出来,咽喉中冒着的血渣令她只能发出咳咳的声音,听起来滑稽无比。

阿克希亚……霍兰……利欧……

无论是谁,无论是何种力量,只要能为她所用,只要能救她,即使是火龙萨菲亚也无所谓……!

胸口有什么东西开始发烫,仿佛火焰的剧烈热度,将她剩余的意识也逐渐吞没,取而代之的是隐藏在身体最深处的危险欲望,呼啸着,狂舞着,想要挣脱理性的束缚——宛如从休眠中苏醒的火龙,将生之执念与手中剑紧密相连,吞噬所有阻碍,只为获得虚无的终极之力。

既然世间万物都不需要她,那就把眼前一切都撕碎吧。

重新睁开眼睛,周围被无尽的红色尽数淹没。欧梅卡尔摇摇晃晃站起身,嘴角浮起轻蔑的笑。胸前的项链化作一团燃烧的晶体,灼热而刺痛着她的皮肤。一手握紧长剑,轻扬挥舞,水晶的碎屑随着臂膀的动作在暗夜中划过无数长短参差的光弧。身体很轻很热,仿佛已脱离地面的束缚,可以去到任何地方。

眼中是火焰与杀意,周身是火龙的气息。欧梅卡尔微微眯起红色双眼,迎着扑来的两头野兽狠狠砍去。

——是欧梅卡尔?

遥远的王都,坐在书房里写文书的阿克希亚被突如其来的魔法传音震得头痛欲裂。刚才背上不明缘故的刺痛,本以为是错觉,但此刻的魔法反噬却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一定是欧梅卡尔发生了什么事。阴暗的场所,鲜血,怪物,幻象般的场景电光火石般掠过眼前。

半个多月前欧梅卡尔突然失踪,曼巴特王大发雷霆,霍兰为此受到严厉惩罚。近卫军们秘密搜查了整个王都,没有发现任何痕迹,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毫无疑问她是被人带走,可那些被打晕的高台侍卫甚至没能看到犯人的影子。阿克希亚急得快发疯却无计可施。

可现在项链却传来了意外的讯息。加诸于两条项链上的咒语,是用于千里传音的暗咒,也是阿克希亚本打算寄予欧梅卡尔和利欧的一点念想。如果他们二人真的心意相通,迟早能发现其中奥秘。但万万没想到的是,暗咒的力量竟然被弹回她这个施咒者身边,甚至带着满满的反噬的恶意。

手中的鹅毛笔咕噜噜滚落桌角,在羊毛地毯上划出一道刺眼的黑色弧线。阿克希亚痛苦的捂着头,身上刀割一般的痛此起彼伏。欧梅卡尔一定处于危险之中,这股反噬力量难道来自于她?可她从来没有如此强的魔力啊。闭上眼努力捕捉着力量的路径,以及欧梅卡尔的所在之处。遥远边境,清冷的北方,广阔的棉花田,灰色的建筑……

莱纳!欧梅卡尔竟然在莱纳!?

阿克希亚紧皱双眉站起身,从墙上扯下披风,对候在殿外的侍卫高声怒喝:“备马,去莱纳!”

无论对方是谁,若是敢对她的妹妹动一根手指,绝对会让他付出比死更痛苦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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