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义父死了

作者:火野枫 更新时间:2024/3/3 20:30:01 字数:4279

夏夜,高塔之中的欧梅卡尔被爆炸声猝然惊醒。她从地上的一堆书中睡眼惺忪的坐起身,仰望着依然嗡嗡作响的窗台。爆炸的闪光时不时涌入,一会儿红色,一会儿紫色,被塔楼内的各式宝石反射得此起彼伏,璀璨夺目。

“半夜三更还在操练?简直像要把王宫拆了。”她自言自语的说。左肩莫名其妙的疼痛,大概阿克希亚也参与了操练,兴许还受伤了。但这种程度的疼痛,应该无大碍吧。

她重新躺下,一手伸出张开五指,看着流动的光从指缝中逃脱,抓住,再逃脱。只要将自己的大脑和身体归为静止,就会发现光与时间的流逝速度对自己毫无意义。

“黑暗之王从天而降,燃烧的英雄堕落光明,王的称号只剩下叹息,没人知道他为何离去……”

欧梅卡尔如机械般念着冈亚索史诗中的章节。一缕光从指缝中狡猾的溜走,恶作剧似的钻向她的怀里。下一秒,胸前有什么东西开始发热,仿佛被钥匙开启的奇特的宝库。她被烫得难受,伸手摸去,竟然是那串被毁得不成形状的紫檀木项链。

项链上还残留着一些魔法痕迹,她并不知道其源为何,但确确实实看到了那个黑发蓝眼的少年的影像,他在战斗。项链的影像极为短暂,并且残缺不全。她看不清对方在哪里、和谁战斗。

明明已下定决心,可看到对方影子时心还是会动摇啊。欧梅卡尔用力闭上眼,一手摘下项链狠狠捂在地上,五指难舍的在项链上轻轻摩挲,心惊肉跳的感觉却是花了好长时间才压下去。无需多言,无论他在哪里、在做什么,以后都不是她能干涉的领域了。

就在项链的旁边躺着国王的敕令,上面以蘸着金粉的颜料端端正正的书写着她和亚莱特·波鲁曼的婚期。

是的,从最初开始她就该知道自己的结局。冈亚索诸神,最后一次任性的许愿,无论利欧·弗雷姆身在何方,希望他一切平安。

阿克希亚的攻击如同无数利箭向着利欧飞去。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紫光闪过,所有攻击都被结界尽数挡下,只剩金玉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待一切尘埃落定,利欧惊异的发现挡在面前的竟然是卡奥斯的幻影。

“为什么不尽快出宫??我已说过以大局为重!”卡奥斯厉声呵斥着,猛一顿禅杖,红色的攻击魔法与紫色的防守结界同时裂为碎片。但这一击却意外的非常吃力,他借着禅杖勉强支撑住全身重心,大口喘息之下,身体的影像如同被惊碎的水面不停抖动。

“原来如此,马格塔玛先生在使用精神分离的禁术?难怪别院一直出现难以解释的怪事。”阿克希亚眯起眼,收回长枪冷冷道,“不论你意图为何,在这种状态下强行使用其他强力魔法,无疑是自杀。”

“即使不用强力魔法,我的时间也不多了。”卡奥斯冷笑,“以奥希亚和龙鳞制成的剧毒,无色无味,无法察觉也没有解药,无疑是暗杀的最好选择,我低估了你们的阴险……”

“什么?”阿克希亚不由一愣,“是奥希亚……?我并没有……”

“您中毒了?”利欧惊慌无比的扑向前,双手却穿透了卡奥斯摇摇欲坠的幻影,他出离愤怒的握紧武器,前所未有的炽热力量瞬间环绕其上。“阿克希亚·维罗卡,你竟敢……我绝不饶你!!”

“利欧,不要恋战!!”卡奥斯声色俱厉的喝住他,剧烈咳嗽得不停,几缕浓到发黑的红色沿着他的嘴角缓缓落下,而他露在衣袖外的手背也慢慢隆起鳞片状物体。原来他一直勉强隐藏着身体的异样,而到现在,似乎已是极限。

“你必须活下去,哪怕为了莱纳的人们……”卡奥斯吃力的深深喘息,“瘟疫的真相,是我一生最大的错误,即使用生命弥补也不为过。赛纳德家的火之原石和烈火盔甲,只能靠你了……”他顿了顿开始吟诵咒语,紫色的光聚集在禅杖上,如同不祥的浓厚烟云压迫下来,将禅杖上的法环震得叮当乱响。花岗岩的地面微微颤动,一道道裂缝从卡奥斯的影子脚下蔓延开来,犹如以疯狂的速度拼命编织的蛛网。

“准备结界,别让他们逃走!”阿克希亚大声下令,四周士兵如梦初醒的排起阵势,各色魔法光芒此起彼伏,如同醉生梦死之夜的璀璨星空。

但是,卡奥斯使用的并不是瞬移脱逃的空间魔法,而是以燃烧生命为代价的强力攻击咒语。随着力量的释放,如同陨石撞击般的剧烈爆炸将所有士兵连同身后的整排建筑都轰得粉碎。王城在爆炸余波下瑟瑟发抖,魔法力量映亮了整个夜空,淡紫色的光涡在云端缓缓盘旋了许久。

就和王宫许多人一样,欧梅卡尔也被巨大的爆炸声惊动。她心有余悸看着直冲天空的爆炸余光,口中无意识念出的依然是那个少年的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阿克希亚从爆炸的余音中慢慢醒转。她拖着受伤的身体四下张望,又惊又怒的发现竟然找不到一个活人。身后的建筑化为废墟,尘埃和断断续续的哀嚎覆盖了所有,断垣残壁和破碎的尸体混杂一起。卡奥斯和利欧不见踪影,地上只留下断裂的禅杖。

若不是有火之原石和烈火盔甲的庇护,恐怕自己也是同样下场吧。阿克希亚狠狠的握拳。

“王、王子殿下!”穿过烟幕,一个士兵跌跌撞撞的跑来,满脸惶恐的禀报道,“卡奥斯·马格塔玛在房间里气绝身亡……属下该死,没有尽心照看……”

“确认死因,看看是否有其他可疑情形。还有,搜寻幸存者。——怎么,还需要我吩咐怎么做吗??”

“是、是!”

阿克希亚恼火得很,没耐心再听取对方的絮絮叨叨。

卡奥斯不顾性命的狠手完全出乎意料,他对自己、对维罗卡的恨意竟然如此深切,这回是自己大意了。如果早下决心对卡奥斯采取强硬手段,今天这么多侍卫就不会白白丢了性命。

躲藏在莱纳的赛纳德家的余孽们其心昭然若揭。无论他们是否与康托拉有所勾结,将其彻底铲除已是迫在眉睫的大事。

忽然,欧梅卡尔略带落寞的冷漠表情在眼前一闪而过,阿克希亚狠狠咬牙。利欧·赛纳德是必须铲除的人,即使妹妹会伤心,这场战斗也在所难免。

“利欧,你是赛纳德家的继承者,是天命所归的仁者。总有一天会重登珐利鲁的顶端,成为拯救人民的领袖……”

“利欧,世上有无数可令你迷惑的事物,但都不足以与王者的未来相提并论…。”

“利欧……不要懈怠,不要忘记使命……抱歉,我们的过错却需要你承担……”

“利欧……”

“——我觉得,利欧就像灯塔,即使周遭漆黑一片,船只要看到你努力放射的光芒,就能获得力量和希望。”

在卡奥斯语气沉痛的训诫声中,欧梅卡尔的笑声如同昭示黎明的鸟鸣,打破了咒语似的夜晚,格外悦耳。

“即使是耗尽一切也想要赐予周遭光明的灯塔,无论如何努力也有无法照亮的黑暗……所以,利欧,别总是勉强自己……”

使命,重任,他从来不敢忘。但是,偏偏这种时刻为什么会想到欧梅卡尔……

胸前像火一样灼热,将沉眠彻底打断。利欧缓缓坐起身,周遭黑黝黝的山景在深夜中显得格外陌生,如同一群手持武器的魔鬼。唯一的光源来自胸前,——竟然是欧梅卡尔的项链。心脏一侧的衣服不知何时破了个大洞,坠子露出被损毁的轮廓,散发着些许红光。虽然微弱,却给了他足够的温暖。

利欧怔怔的收起项链,失去意识前的最后记忆如逆流的水渐渐回溯到脑海中。禁忌的咒语,剧烈的爆炸,卡奥斯的忏悔……他的背脊一片冰凉。

“义父……我得回去……”利欧摇摇晃晃站起来返身要走,冷不防被什么东西再次绊倒在地。

“别急着逞强,毕竟是同归于尽的可怕咒语,你能全身而退多亏了我。”

“什么同归于尽……义父还在宫里!!”

“啧,你是要那位老人家白死么?”随着不屑的叹息声,一个人影鬼魅般的闪现在利欧身后。他下意识的拔剑就砍,但对方毫无压力的闪过一边,顺手又给了一肘子,再次将他撂翻在地。

“你是什么人??”两次吃瘪令利欧怒火中烧,架着双剑,模模糊糊的意识也随着视线渐渐清明,他狠狠瞪着眼前人。对方是个棕色头发的少年,笑容清秀,一身宫廷侍卫的装束。看起来比自己长几岁,一双绿宝石般的眼睛正半眯着瞥向自己。

“你的义父已经死了,为了救你逃脱使出了同归于尽的咒语。这一点你该比谁都清楚吧?”

“混蛋……混蛋!!是我、是我太弱了!!!”利欧几近绝望的狠狠捶地,在碎石地上留下好几个浅红的印子。指骨的痛感令他愈发清醒,却无法覆盖他心底的崩溃。眼睁睁看着义父忍受剧毒直至丢失性命,却连为他减轻一点点罪恶感、给他哪怕一丝安慰也没有做到……所以,此时此刻,作为自己必须完成的是……

“不问对方身份便举刀相向,赛纳德家的继承者竟然如此鲁莽。”见他似乎收回了理智,棕发少年舒了口气,双手抱胸哼道,“阿修一个劲的说你是赛纳德家的后人,拼命拜托我照看你,——他真是一如既往的没眼光。”

“阿修……?”

“我是希恩·玛欧力。从你进入王宫便在你旁边,可惜你毫无知觉。”

“玛欧力家的公子?站在侍卫队最前面的那个只是幌子?”

“替身而已。”希恩耸耸肩打断利欧的惊异,“好了,我已完成阿修的委托,你可以走了。”

“我还不能走。”利欧斩钉截铁的拒绝,“我还有未完成的事。”

“开什么玩笑?你义父为救你连命都搭上了,现在还要糟蹋别人的好意?我把你带出来可是花了不少功夫!”希恩显然有些生气,“既然身份暴露,很快莱纳就会面对暴风骤雨般的肃清。身为赛纳德家的继承者,至少得顾全大局吧?”

“正因为义父为我而死,我才不能空手而回!!打败维罗卡必须的魔法、秘宝,至少得有眉目!”利欧悲愤的说,“谢谢你的帮助,但这之后请别妨碍我的行动。”

“好大的口气。要不是家里老头子们念叨得紧,我才懒得管赛纳德家的闲事!”希恩一甩手,一柄水蓝色的二尖枪凭空出现在掌中,“但是,我也见不得自己救下的人一转身就去送死,简直侮辱我的智商——”他的长枪如闪电般送出,在黑夜中划出一道浅蓝色的光弧,但尚未接近对方身体便被一柄长剑格开,下一秒另一柄燃着烈焰的长剑已无声贴近他的喉咙。希恩大惊失色的后撤,难以置信的瞪着对方,此时的利欧同样撤回了武器。只是瞬间收放的一个回合,刚才他竟完全没察觉异样。

利欧一脸严肃的说:“你的枪没有杀气,所以我也点到为止。我有打算,不是去送死,也绝不会让义父白白牺牲……”他顿了顿,颤抖的咬牙,“义父留下的水晶,除了秘术还有一些地图信息,多少能提供线索。虽然时间紧迫,但只要得手后迅速撤离,利用我们的秘密驿站及时补给,还是能抢在维罗卡的主力之前回到莱纳。”

“呵,不过几分钟就考虑好了后续计划?也罢,至少你不是打算去送死。”希恩收起武器,扬眉,“不过,今天这么一闹,近期王城必定戒备森严,最好等两周之后的公主婚礼再作行动。”

“公主的婚礼?哪个公主?”

“当然是国王唯一的女儿——欧梅卡尔公主和波鲁曼家长子的婚礼。”

利欧心中突然被利爪狠狠挠了一下,闷闷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不,他绝不会放过维罗卡王室的人,即使那是欧梅卡尔的哥哥,即使一切只是为了家族宿命,也绝不会放过害死义父的罪魁祸首。

希恩继续道:“莱纳那里,可以让阿修帮你传递信息,他有自己的渠道,日传千里不是问题。这几天的落脚点我来解决。——喂,你发什么呆??”

如梦初醒的利欧连忙接口道:“玛欧力家的公子为什么和阿修走的很近?莱纳……赛纳德家值得你这么帮助吗?”

“叫我希恩就好。”轻轻捋过被风拂起的刘海,希恩露出了见面以来最为和善的笑容,半露云霄的月光洒在他脸上,柔和的光晕令他看起来有如玉石雕像一般,“我和阿修的祖上都是赛纳德的旧部,我们一直期待昔日荣光重返珐利鲁。——但别让我失望,我随时会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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