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剧烈的头疼令莫寒谣原本晕乎乎的脑袋清醒了一些，她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摁住脑袋，仿佛这样就能缓解那在脑袋里以不规律的节奏鼓胀的刺痛。
模糊的意识因为头疼而稍微清醒了一些，莫寒谣也缓缓睁开了双眼。
尚有些模糊的眼前只有被柔和的光芒微微驱散的黑暗。
“这里是……”
短暂的疑惑之后，随之而来的恐惧令莫寒谣更加清醒了。
这里是哪？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么黑的地方？
随着恐惧带来的疑惑，莫寒谣似乎还嗅到了某种臭味，像是臭水沟或者垃圾堆里散发出来的那种酸臭。
但莫寒谣一时也找不到气味来源，不如说，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她为什么会坐在这种——
嘶！
就在莫寒谣试图回忆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个处境时，又一阵新的剧痛涌入大脑，疼得她左手本能地扣了一下自己的头皮，右手攥紧了手里的——
右手里有东西？
莫寒谣强忍着头疼，看向了自己的右手。
自己右手的五指紧紧地攥着一盏造型古典的金属提灯，莫寒谣只在电视剧里见过这样的东西。
纤细的提把下是栅格型的灯罩，然而灯罩的四壁是镂空的，根本就没有想象中的玻璃之类的材料遮挡，最下方是凹陷的底座。
然而，更诡异的是，灯罩内有一团赤红色的火焰在燃烧。
莫寒谣虽然自己没有用过这种古典提灯，但她从火焰之间看不见有类似灯芯的东西，也看不见供给火焰燃烧的燃料。
火焰只是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在提灯内漂浮燃烧，散发出的柔和光芒将莫寒谣周围一圈的黑暗隔绝在外。
这不是她的东西，莫寒谣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得到它的。
但从她醒来，到她刚才疼得差点叫出声，她的右手都没有松开过这盏提灯。
就在这时，莫寒谣听见了水声。
那不是来自身边的声音，而是直接出现在脑海里的声音。
有点像，有点像是……
就在莫寒谣试着思考的时候，声音已经消失了。
而大脑似乎更加清醒了。
只能作罢的莫寒谣借着柔和的光芒，打量了一下自己如今的状态。
她就这样坐在地上，背靠着坚硬的墙壁，身上不知道为什么裹着一层，或者说好几层灰黑色的斗篷，斗篷那如锯齿一般破碎的下摆一直长到能裹住她的双腿。
这斗篷也不是她的衣物，她这是……怎么了？
顿时有些惊惧的莫寒谣急忙抬起右手，将提灯举至前方，想要借着光源确认身边的情况。
四周相对空旷，令灯光所不及的黑暗也显得十分寂静。
随着提灯的光芒，莫寒谣看见前方有一道如河道般的沟渠，两头向着左右的黑暗延伸出去。
莫寒谣嗅了嗅，从醒来开始就一直能闻到的酸臭味，似乎就来源于眼前的沟渠之中。
双眼稍微适应了四下的黑暗后，莫寒谣一边试着从地上爬起来，一边举起右手的提灯，环顾四周。
头上数米处也是封闭的天花板，看不见天空，结合身后的墙壁与左右两侧不断向黑暗延伸的结构，这里像是一条隧道。
隧道、沟渠、臭气、黑暗……
这些要素结合起来的一瞬间，轻微的水流声响起，莫寒谣脑海里一下就浮现出了过去在手机上见过的图片。
国外的下水道，虽然大体上有些不一样，但与手机图片里的画面已经比较接近了。
当然，令莫寒谣诧异的是，明明她对于现状还感到十分混乱，但关于“这里是下水道”这件事的认知几乎是一瞬间就形成了。
同时，关于曾经在手机上见过的下水道图片，也比较清晰地浮现在了脑海里。
考试时思维都没有这么清晰的……
不过，一想到手机，莫寒谣急忙用左手往衣兜里掏手机。
但是，就如她身上披着自己根本没见过的灰黑色斗篷那样，斗篷下与斗篷几乎一体的衣服，也不是她自己的。
目前她还没有勇气把斗篷脱下来，只是轻轻撩起斗篷的下摆，借着柔和的灯光简单确认了一下。
手机，没了。
钱包，也没了。
有着家里钥匙的钥匙串，也没了。
自己这是遭了贼么？
说实话，这一秒莫寒谣很想出声喊一下，看看自己的父母或者好友是否在附近。
但最后还是没敢喊出来。
一是因为不清楚状况而害怕。
二是，她相信如果他们在附近，那一定会在自己身边。
三是……
她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提灯。
这盏古典提灯内的火焰摇曳着，未有任何要熄灭的趋势。
虽然在燃烧，但提灯里的这团“火焰”，给她的感觉，不像火。
用手在提灯附近试了试，基本没有温度。
不过，莫寒谣目前没有心思去探究手里的提灯。
四周的黑暗之中，除了沟渠里隐隐的水流声之外，再无其他。
但，莫寒谣总有种莫名的心悸。
好像黑暗里有什么东西。
只要灯一熄灭，就会将她吞噬一样。
这个念头也是伴随着一阵直接从脑袋里响起的水流声浮现出来的，莫寒谣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她还是用力抓紧了手里提灯的提把。
怎么办？
现在是什么情况？
自己应该继续待在这里，还是迈出步子前往其他地方？
一个接一个的疑问浮现，越是疑问，莫寒谣的内心就越是恐惧。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独自面临这种完全未知的情况。
从过去到现在，她一直都在沿着一条普通的轨迹成长，学习，读书，考试……
如今，眼前的一切，将过去那被无数人走过的安全轨迹吞噬了。
就在莫寒谣混乱到不知道该如今迈出下一步的时候。
她听见了脚步声。
来自左侧黑暗中的脚步声。
莫寒谣颤巍巍地将提灯举向左侧，迎上了伴随着脚步声一同摇曳而出的火光。
以及被火光点亮的人影。
那是一张看似温和却没有什么表情的女性脸庞，肤色偏白，暗红色长发卷曲凌乱，发丝沿着灰色的眸子两侧垂落，鼻翼微挺，略厚一些的嘴唇没有多少血色，左脸颊上有一道显眼的疤痕，令她的脸貌少了一份秀美，但多了一丝冷峻。
眼前这位女性看上去比莫寒谣大了不少，三十岁左右的感觉，身高也比莫寒谣高出一个头还要多。
她披着深墨绿色的雨披，雨披未扣拢的两襟之下露出灰黑色的大衣与黑色的长裤，略显宽松的裤腿之下，靴子在黑暗中踩出脚步。
不过，让莫寒谣比较诧异的是对方那仿佛外国人一样的脸貌，以及……
在这样的黑暗中，对方只是靠举着一根灰色的蜡烛照明。
尤其是对方不知为何在腰间挂了一副黑色的防毒面具，这种搭配给了莫寒谣一种十分古怪的感觉。
对方也看见了莫寒谣，靠着两人手里各自的光亮，女性微微眯了眯灰色的眸子，上下打量了一下莫寒谣之后，缓缓开口：
“生面孔，外面来的？”
还未思考对方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莫寒谣的脑海里又有了之前那种，被拨弄的水翻涌的声音。
她刚为自己能听懂对方的话松了一口气，她脑海里浮现出的古怪念头又让她把气咽了回去。
这不是中文。
这诡异的错位感令莫寒谣怔住了。
她唯一学过的外语只有英文，还只是学校里学到的，仅仅用于考试的范畴，不足以支撑她与外国人进行实际的交流。
不如说，最诡异的是。
她的脑海里为什么会有“对方说的不是中文”这个念头？就好像是在提醒她一样。
这是她从小到大这十几年从未有过的体验。
还未等莫寒谣来得及多想，这个念头就已经消失了，而眼前的女性似乎是见莫寒谣没什么反应，便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
“既然来了，就去我的店里坐坐吧，这样顺路我还能省点蜡烛。”
对方一边说着，一边向着莫寒谣这边靠近了一步，走进了莫寒谣手里的提灯散发的光芒笼罩的范围。
莫寒谣下意识地想要退一步保持距离，但因为过于害怕，只是身体抖了一下，腿根本就没动。
而眼前的女性也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轻轻抖了抖手里灰色的蜡烛，烛光便熄灭了，一脸自然地继续往下说：
“不会亏待你的，到店里我请你一杯，就当认识一下。”
本来就对现状感到十分混乱的莫寒谣完全跟不上对方说话的节奏，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愣在原地。
“你……”对方终于注意到了莫寒谣古怪的反应，灰色的眸子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莫寒谣之后，唇角微微勾起，轻笑了一下，“……难道是被污染了嗓子？说不出话？”
“没，没有……”有些紧张的莫寒谣口不择言地回应，下意识地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只是因为刚来，有些、有些不清楚情况。”
这句下意识出口的话甚至不是谎言。
她是真的不清楚情况。
尤其是对方说的什么“污染了嗓子”，这都是些什么？
“那就走吧，继续往前再走一段距离，就是我的店了。”对方似乎能听懂她说的话，并且也没有特别在意莫寒谣的回答，抛下这句话之后，甚至直接就这样迈出了步子。
从小到大，莫寒谣都不能算是特别有主见的那种人。
基本都会听父母的话，以及跟着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江铃墨四处跑。
因为，他们都不会害她。
但如今，这种“孤身一人”的感觉，令她感到十分恐惧。
她甚至来不及判断眼前的陌生人是否会害她。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的莫寒谣，就已经提起手里的提灯，跟在了对方身侧。
之后，漆黑如同隧道一般的走道内，只剩下两人的脚步。
莫寒谣一边走，一边靠着手里提灯的光芒，确认着四下的环境。
左侧确实是类似沟渠一样的构造，因为莫寒谣时不时能听见自其中流淌过的水声，瞥见有什么东西飘在上面，嗅到从中弥漫而出的臭味。
身边的女性似乎对此习以为常，每当莫寒谣因为沟渠里随着水流声而溢出的酸臭味微微皱眉时，女性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只是像在叮嘱一般一边指了指左侧散发着隐隐臭味的沟渠一边开口：“虽然不知道你会在这边待多久，但我得提醒你，除了被污染的液体之外，其他东西‘尽量’不要扔在这里面，这是下面的规矩。”
“如果想扔垃圾，就沿着我刚才来的方向走到底，你就知道扔在哪里了。”
“嗯……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的莫寒谣只能点头。
“像你这样的外来者可能不清楚，旧迪斯凯城区的下水道功能早已不如从前，冲不掉的垃圾很容易就会把渠道堵住，搞得臭气熏天，还容易产生不必要的污染。”
“虽然住在这里的人未必清楚就是了。”末了，轻笑着补了一句。
意思是……现在还不算臭气熏天么？在莫寒谣看来，左侧的沟渠里可是一直飘散着明显的臭味。
她一边佩服于身边的女性对于臭味的衡量标准，一边抓住了对方刚才话语里某个令她在意的名称。
“旧迪斯凯城区”是什么地方？
从对方的口吻来看，这里就是这个什么旧迪斯凯城区的下水道？
这与之前脑海里浮现出的念头吻合，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这名字听起来就不像是国内的地名！这里是国外？
自己怎么来到这种地方的？
莫寒谣的脑海里立马闪过一个令她不安的念头，但她暂时无视了。
不如说，是不愿意面对。
她还在拼命地靠着自己那仅仅只能用于考试的地理知识，徒劳地思考“旧迪斯凯城区”是哪个国家的哪个地方。
结果，当然是思考不出来。
不过，令莫寒谣稍微安心了一些的是。
眼前的这位女性似乎没有什么坏心。
……起码目前看来是。
自己是不是该开口问一问对方的名字？
但对方甚至没有问自己的名字……
就在这样想着的时候，莫寒谣同时也注意到了，她们每走过一段距离，右侧的墙壁就会分岔出一条新的隧道，通向灯火不及的黑暗中。
女性并没有带着她拐进去，只是继续走在眼前这条隧道之中。
除此之外，景色再无其他变化，如果不是她们一直没有停下脚步，莫寒谣甚至会有她们从未前进，只是在原地踏步的错觉。
而黑暗中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爬过，莫寒谣借着提灯的光芒照了一下，但只瞥见一个细碎的身影。
好像是……虫子？
但什么虫子光是爬行就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只不过身边的女性依旧没有去在意，所以莫寒谣也没法多说什么。
沉默持续到她们来到一片稍微不一样的区域。
这次，右侧的墙壁不再是一条通向黑暗的分岔隧道，而是一扇表面遍布锈迹的金属门。
“到了。”
女性转身面对那扇金属门，只是轻轻挥了挥手。
在莫寒谣一脸诧异的注视下，那看似厚重的金属门便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缓缓地打开了。
这是什么原理？自动门？
与周围环境的反差也太大了。
女性并没有在意莫寒谣的表情，只是轻松自然地走了进去，并且对莫寒谣发出了邀请。
莫寒谣有些犹豫，虽然一直以来的教育让她不要轻易跟着陌生人走，不要轻易进别人的屋子，但……
她扭头看了看四周，只有连手里的提灯都触及不到的黑暗与寂静。
眼前的屋子里，似乎有着正常的灯火。
她需要搞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
于是，轻轻咬了咬牙，莫寒谣随着女性一起，穿过了那扇金属门，来到了一片新的空间。
而身后的门，在没有任何人触碰的情况下，自己关上了，将无光的黑暗与沟渠里的臭味一起隔绝。
就在莫寒谣还没有来得及打量自己究竟进入了一个什么地方的时候——
她的脑海里，又浮现了那奇妙的水声。
“你居然是魔女么，还真是少见。”
而领着莫寒谣进来的那位女性此刻转过了身来，左脸颊上的疤痕随着她的轻笑微微抽动。
那玩味的笑意，好似在重新审视莫寒谣。
……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