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寒谣看见，摘下防毒面具的赛娜将一张被污水浸泡，又几乎被揉烂的黑白照片放回到那怪物的手里。
那是一张双人合照，只不过两人的脸都看不清了。
只能依稀看见一个人下巴处浓密的胡须。
“……”
最终，那个怪物的尸体被赛娜从排水沟渠里扛起出来，然后放到了老杰克的住处。
“我没有带‘暴雨’来，抱歉。”赛娜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随身酒壶，将里面的液体倾倒出来。
让后将那怪物的尸体与老杰克的住处一起，付之一炬。
燎燃的火光吞噬了那凌乱的住处，生活物品也好，垃圾也罢，怪物的尸体与那些污浊的液体在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中被一点点吞噬，化作浓烟沿着下水道管道散去。
莫寒谣好像理解了什么，但又感觉不能完全理解。
赛娜的行为，就好像那个怪物就是老杰克变的一样。
但，既然如此，她为何要向那位给她们报信的客人说，老杰克下落不明？
那本身就仿佛垃圾堆一样的住处在火光里的燎燃倒映在赛娜灰色的眸子里，却映不出其中的情绪。
最终，赛娜不顾那火焰仿佛要将皮肤一同点燃的温度，借着那火光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随着烟雾吐出一口叹息。
“呃咳咳咳——你抽的这是什么——”而佐娜则是一边在脸前不停用手扇一边抗议。
至于莱莎，虽然她什么都没有说，不过还是忍不住掩面咳了起来。
看见这两姐妹都是如此反应，莫寒谣也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觉得赛娜抽的烟味道太大了。
“哼。”见佐娜与莱莎的反应，赛娜终于是嘴角弯了弯，哼声中带着一丝笑意。
结果她自己也咳起来了。
“潼恩女士要回去，还是继续跟着我？”等咳完之后，用手指夹着烟的赛娜问了莫寒谣一句。
“你要去追查原因么？”莫寒谣想了想之后，试着问道。
“嗯。”赛娜倒也没有刻意隐瞒，“无论这是意外，还是阴谋，既然来了，我就要去调查一下。”
“那我也一起吧。”
莫寒谣决定跟上有两个原因，一是她想借此机会，更多了解周围的环境，以及行动时需要注意的地方。
二是……她记不清回去的路了。
来到这里，她记得她们绕过了好几条支渠，这下水道感觉哪里都长得差不多……
“这事看着可不简单哦～”而这时，佐娜插了一句，“那个污染造物明显是人受到了严重的污染转变而成的。”
这些，莫寒谣之前也稍微从佐娜与莱莎口中了解过。
污染造物，或者说怪物，基本就两种情况。
一种是人在受到难以承受的过量污染之后，如果没有直接死去，有概率变成具有危害性，并且能传播相应污染的污染造物。
另一种则是伴随着污染而来，天生的污染造物，这种一般都具有自己的特性，并且如今人们已经根据这些特性，为其进行了单独的命名。
比如……瞳植。
佐娜这意思，就是这个怪物看上去不像是天生的污染造物。
“先看看吧，毕竟现在，还有一点线索。”说到这里的赛娜，借着烛光与提灯的光芒，视线望向了支渠远方的黑暗中，“这里还有残留的水渍，说明他是从其他地方移动过来的。”
在赛娜的提醒下，莫寒谣才勉强注意到了，有一条弯曲残留的水渍，零星地化作断续的痕迹，从远方的黑暗中延伸而来。
这不仅说明了他的移动轨迹，甚至能证明才刚来这里没多久。
即便变成了污染造物，也要回到自己居住的……家？
莫寒谣想起了那个污染造物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照片，想起了昨天老杰克说的那些话。
在她们追踪着那些残留的污水痕迹时，赛娜也在一旁进行分析。
“这个气味……虽然还没有走到底，但感觉已经知道通向哪里了。”
这个莫寒谣也有感觉。
就这几天，她见过的唯一一处，气味比下水道里还明显，也更臭的地方。
那条被迪斯凯的居民叫做暗河的河流。
刚才的污染造物，以及现在残留在地上的水渍里，都能明显地闻到暗河的那种臭味。
虽然说感觉只要把所有的垃圾都集中在同一个地方，臭味可能都差不多，但莫寒谣也不知道附近还有没有别的类似的区域了。
从赛娜的反应来看，应该也没有。
想到这里，莫寒谣问了赛娜一个问题。
“暗河的污染等级是多少？”
这让她非常好奇，这或许可以成为以后一个做判断的标准。
“上一次新区那边测定后给出的结果是等级1，虽然已经过去挺久了，但这些年也没有明显恶化……所以差不多吧。”
等级1？那条河都臭得去的时候恨不得戴防毒面具了才等级1？
莫寒谣好不容易才强忍住内心的激动，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口。
“佐娜、莱莎，你们有见过那条河么？”莫寒谣试着询问这两姐妹。
短暂的沉默后，佐娜与莱莎才同时点了点头。
“你们觉得……这个等级差不多么？”
“差不多吧？”佐娜的眼神有些躲闪，但语气随意，好像对于这个问题兴趣并不大。
“……”
莫寒谣发现自己其实经历过更离谱的事情，但总是很容易在一些奇怪的方面激动起来。
或许是这个世界的人标准比较低吧……仔细一想也是。
赛娜店里的水的水质，放在她原本的世界里，先不说会不会被投诉，但起码肯定不会有客人上门了。
但生活在这里的人并不会介意，标准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在这个世界，似乎一些简单的污染都不算污染，暗河这种也就评个1级。
就算赛娜说这是以前评的结果，但也说了，这里变化并不大。
不如说，想到那些住在下水道里的人们……或许本就如此。
想着这些的时候，她们已经靠近了暗河，浓郁的臭味开始弥漫在空气之中。
赛娜戴上了防毒面具，而莫寒谣这边——
“其实可以不用这样……”莫寒谣鼻子嗡嗡地感慨。
佐娜左手捏着她自己的鼻子，然后深处右手去捏着莱莎的鼻子。
莱莎则是伸出手捏着莫寒谣的鼻子，三人这样呈现出一副十分搞怪的姿态。
“噗——”
莫寒谣听见了赛娜那被防毒面具过滤后的轻笑。
不过赛娜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独自一人走出了下水道，追踪着所剩无几的痕迹前往暗河边缘。
毕竟，到了这里之后，痕迹就更乱了，还会被这里的垃圾与暗河污浊的河水影响。
莫寒谣没有跟着赛娜过去，只是和佐娜莱莎这两姐妹一起站在下水道出口，眺望着外面。
令她完全没有想到的是……虽然很不礼貌，但这个世界居然有类似月亮的东西，并且远比原来的世界巨大且明亮得多。
天空乌云密布，因此无法窥见月亮的全面，但即便是从乌云缝隙里洒落的银色辉光，就足以令莫寒谣窥见暗河那寂静横跨在迪斯凯新区与旧城区之间的影子。
夜晚寂静无声，暗河对面是有着小城镇规模的新区灯火。
不过，没有过多久，举着蜡烛的赛娜就回来了。
“找不到明显的线索，这边太乱了，只能猜测他大概是从暗河里爬出来的。”一边说着，边一边向着来路返回，“回往昔吧。”
“他是不小心掉到暗河里……所以被污染变成污染造物了么？”因为鼻子被捏住所以说话有些嗡里嗡气的莫寒谣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虽然赛娜没有什么明显的外在表现，但莫寒谣能感觉到赛娜应该是很在意这件事的，甚至情绪上都受了些影响。
不然，感觉以赛娜平时的性格，完全没有必要跟她这个“外来的魔女”说这么多。
主要是，感觉虽然基本已经确定，但赛娜在聊天时会有意避开用老杰克来直接称呼刚才看见的怪物，所以她也不这么用。
想了想之后，她又补了一句：“我是指……溺水。”
毕竟，她回想起来，今天和艾丽莎一起来倒垃圾的时候，她有看见有人潜到暗河里去捞东西。
虽然这河水实在是脏臭不堪，但，游泳和溺水应该是两码事。
以及那个污染造物肢体呈现出的膨胀与面部的巨人观，确实有点符合莫寒谣见过的，对于溺水的印象。
“不像，他对这里环境熟悉，不至于会失手掉进河里，以及……”说到这里，赛娜停顿了一下，“他身上的伤，除了你的这对小宠物和我造成的……还有别的，并且，很多。”
“……”莫寒谣沉默了，她不至于冒犯地说出“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这句俗话来反驳赛娜的猜测，也没有去反驳赛娜对于佐娜和莱莎的称呼。
她自己确实没有仔细观察过那个污染造物的尸体，而赛娜不仅观察过还接触过，把他从排水沟渠里扛了出来。
“如果不是意外，那他的伤口看上去更像是被恶意虐待过。”哪怕鼻子被捏住，久违地开口的莱莎语气依旧是那种没有情绪起伏的漠然，却说出了莫寒谣想都不敢想的话语，“也有可能是被人按住了头溺在了暗河里，符合接触过量污染的条件。”
莫寒谣印象里，莱莎除了帮她挡住那个污染造物时有过接触之外，其他时候都站在自己身边，完全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观察过所以能做出这种猜测的。
“这只是老姐的猜测哦。”佐娜还在旁边补了一句。
而莫寒谣这边，光是想了一下，先是感觉要吐了，然后才是接踵而来的隐隐恐惧。
把头按到那种污水里……
不至于吧？为什么有人要这么做？
顺着这个猜测，莫寒谣突然想起了什么。
之前说新区要针对仓库被外来商队袭击的时间，盘问这段时间在那个商队里打工过的本地人。
而老杰克正好是为了赚钱最积极的那批人之一。
并且听客人们说，新区的人手段比较激进。
有没有可能……
莫寒谣不敢往下想，不如说，她不清楚新区的情况，也不能妄自把别人往坏的方向揣测。
“……”不过，走在前方的赛娜明显地沉默了。
虽然佐娜强调是猜测，但赛娜显然也因此想到了什么，没有肯定，但同样没有否定或者质疑。
莫寒谣总觉得，赛娜可能想到了与自己相似的方向。
而远离了暗河回到下水道之后，她们才互相松开了捏鼻子的手。
虽然莫寒谣是一直被捏着的那个。
只不过，在回去的路上。
赛娜没有再多说什么。
连防毒面具也没有摘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