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管猎枪在近距离的枪响震得莫寒谣一阵耳鸣，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而佐娜已经蹦蹦跳跳地到了赛娜身边，和赛娜一起望向沟渠下方。
那个怪物此刻一动不动地躺在沟渠之中，上半部分脑袋已经被赛娜那柄锯短的三管猎枪轰飞了，剩下的半边脑袋，**色的絮状物与污水和血液搅在一起不断地从断口处流出。
两人就这样等了一会儿，确认了那个怪物确实动不了了之后，赛娜直接跳到了下方的沟渠里。
莫寒谣试着走过来，看见怪物尸体那仅剩一半的脑袋开口处那些混杂成一团的絮状物与弥漫开来的腥臭气，差点吐出来。
只能用手捂住嘴，克制住自己下意识的干呕。
莫寒谣非常佩服的是，赛娜并不介意这些，直接就这样跳进了沟渠里。
所幸老杰克住的区域比较偏远，也少有其他“住户”，沟渠里现在并没有多少污水。
“谁？”
就在这时，佐娜突然转身，用那把没有子弹的手枪指向冲身后的黑暗，警惕地质问。
“我，是我……我放不下心，还是跟着过来了。”
莫寒谣举着提灯看过去，才注意到从后方小心翼翼地拿着蜡烛靠过来的，是之前说老杰克这里出现了怪物的那位客人。
“没事。”莫寒谣也反应过来，这位客人之前走了，佐娜和莱莎才来到大厅，便出声提醒，“是店里的客人，也是他告诉我们这边的情况的。”
“豁～”佐娜只是应了一声，将枪口挪开，同时不动声色地抹了一下脸。
莫寒谣也略有些诧异地注意到，在佐娜的手指从脸上拂过时，她的五官在一阵轻微的扭曲中，发生了一定的变化。
金色的眸子变成了黑色，左眼比右眼更大，鼻梁塌陷了一些，脸上多了几道疤，嘴唇更薄的同时多了些裂痕。
看见这一幕的莫寒谣下意识地看向了身边的莱莎，结果发现莱莎的脸也发生了一模一样的变化！
不过，并没有什么情绪变化的莱莎很快就拉起了自己那被烧得破破烂烂的兜帽，堪堪挡住了脸。
看见佐娜将枪放下，那位客人则是试着向沟渠里的赛娜搭话：“老板娘，找到老杰克了么？”
赛娜没有回话，只是看向了那个怪物尸体的左手。
她注意到，这个怪物，就算在刚才袭击那位魔女的时候，也没有松开左手。
赛娜戴上防毒面具，用戴着手套的手用力掰开怪物尸体那急速僵化的手指。
她能认出来，那是一张已经被捏得皱巴巴的黑白照片。
照片这东西在旧迪斯凯城区……哪怕是新区都并不常见。
因为被手里的污水浸泡，照片上只能瞥见两个靠在一起的人影，看不清具体的长相，因为两人的脸都被手指捏得太用力而洞穿撕烂了。
唯一能辨认的，只有照片上其中一人那看不清的脸貌的下巴处，那蓄满的胡须。
“老杰克不在这里。”赛娜淡然地回应，“还需要再确认一下他的情况。”
然后又补了一句：“并不乐观。”
“我昨天应该跟着他的……他就在那里神神叨叨地说什么老婆子在家等他之类的，他哪来的老婆啊……”那位客人就像是泄气了一般靠在下水道的墙壁上，语气里充满了自责。
“你先回去。”见状，赛娜只是如此提醒后，也不再打量怪物的尸体，只是单手抓住沟渠边缘从里面轻松翻到了沟渠另一侧，走向了那边的墙壁凹陷处。
“……”见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的那位客人只能摇了摇头，带着蜡烛转身离去。
佐娜见状，在莫寒谣再次诧异的注视下，轻轻一跃就跳过了那将近三米宽的排水沟渠，前往了对面，跟在赛娜身后，似乎是想了解情况。
赛娜也没有在意佐娜的动作，只是继续打量着这里，老杰克曾经的住处。
这里没有像前面的那些人一样拉起帘子遮挡，地上也满是污水，显然是那个怪物留下的。
本就不干净的被褥在污水中泡得更脏了，装东西的箱子被打翻，原本为了生活而尽可能盘出来的空间只剩下一地狼藉，就像是被胡乱地翻砸过一般。
只有几枚湿透的小迪斯凯硬币，散落在地上。
而排水沟渠这一头——
“谢谢。”莫寒谣向着莱莎道谢。
如果不是因为她和佐娜，莫寒谣都不知道以自己的反应和能力，要如何应对那个怪物。
虽然看赛娜的样子，她大概不会袖手旁观，但最终出手保护了自己的，是这对双子姐妹。
而莱莎只是摇了摇头，语气淡然地回答：“没关系。”
虽然脸貌变了，但声音倒是没有变化，莫寒谣注意到了这个小细节。
这也是双子体系的能力么？莫寒谣想了想，改变自己的面貌，是为了不被陌生的那位客人记住样貌？
得不到更多的线索，也没法像佐娜一样跳到排水沟渠对面的莫寒谣，一时只能强迫自己去看排水沟渠里的那个怪物尸体。
她知道，这样的事情以后一定还会遇到。
她不可能一直躲在别人身后。
鼓起勇气的莫寒谣在莱莎的陪伴下走到了排水沟渠边上，忍着那即便是下水道的异味也掩盖不住的臭气，向下去看。
“……”
那怪物，或者说污染造物的尸体半边脑袋此刻基本已经不再流出任何东西，呈巨人观状的尸体肿胀，呈现出一种狰狞的姿态。
但是……
内心惊惧的莫寒谣即便没有认真看，也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尸体下巴上，那勉强还能辨认出来的大胡子。
“我记得……污染造物，有可能是人变成的，对吧？”莫寒谣忍住喉咙干呕感的抗议，试着向一旁的莱莎确认。
莱莎点了点头。
莫寒谣又回想了一下，在这几天内，她没有见过如此有明显胡须的人。
当然，她知道，光是这一点不能说明什么。
但是，一旦脑海里因为某个特征形成了联想，只会感觉越来越像。
并且这副肿胀的模样……很像是她曾经在手机上不小心刷到的那些图片里的样子。
被淹死的人呈现出的模样。
不过刚才赛娜也说了，老杰克不在这里……
就在莫寒谣将提灯往下照了一些的时候，发生了一些奇妙的现象。
她看见了，排水沟渠里的尸体表面，好像有青灰色的火焰在燃烧。
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这种虚无缥缈的燃烧感，与自己提灯内那的赤色的火光形态很相似。
只不过，没有那么明亮，显得很微弱。
这一瞬间，莫寒谣的脑海里，有明晰的水声流动，某些文字在脑海里成型。
莫寒谣下意识地跟着脑海里浮现出的步骤，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提灯。
伴随着提灯内赤色的火光摇曳，排水沟渠里的尸体表面，那些青灰色的火焰就像是被吸引了一般，不断燃烧着上升。
这些零散的青灰色火焰，环绕着向提灯靠近，收拢。
最终，在靠近莫寒谣提灯里的火焰之后……这些火焰化作了某种形状。
像是被撕裂的嘴，正在无声地咆哮！
莫寒谣被吓得退了一步，而莱莎也警惕地提着那柄沾着血与污水混合物的战斧，护着莫寒谣。
但，那些火焰也仅此而已了。
那些像是裂开的嘴一样形状的火焰，最终平息了下来，随即反直觉地从焰光中析出了漆黑的液体。
青灰色的火焰化作更加纯澈的青色焰光，消散在了空气之中，再无踪迹。
而那些析出的漆黑液体，则是沉入了莫寒谣提灯的底座，与之前从赛娜委托的书本里净化出的那些被污染的知识融在了一体，像是发生了某种诡异的化学反应一样，不断地冒泡。
像是要形成某种文字，但最终还是安静了下来，所有的“气泡”都尽数破裂，化成了一滩比之前更多的污黑液体。
这一幕，不光是被一直安静地陪着她的莱莎看见，同时也被似乎是调查完了，转过头来的佐娜与赛娜看见了。
“潼恩女士这是在做什么？”难得地，赛娜发出了疑问，只是语气里有一丝陌生的冰冷。
莫寒谣倒是能理解，毕竟，刚才她的行为，硬要说的话，确实是对尸体做了些什么。
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观念如何，也不知道如此怪诞的场景，在原本的世界会如何定义。
“他灵魂的残余里……有被污染的知识，我取出来了。”
面对着赛娜的问题，莫寒谣说了实话。
知识提取，这是她刚才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获得的能力。
是继“虚无原生”与“知识净化”之后的第三个能力。
根据脑海里浮现的水声中涌现的说法……是能够从刚逝去的人灵魂的残余里提取知识的方法。
这个世界真的有灵魂……虽然之前在听见灵魂污染这个词的时候，就知道了。
但现在，则是更加深切的体会。
“……有能用的知识么？”赛娜语气里的那一丝冰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在黑暗里酝酿的无奈。
“没有。”莫寒谣摇了摇头，“提取出来的知识都被污染了。”
当然，她不清楚这是不是她能力不够导致的。
毕竟从脑海里浮现出的水声来判断，应该是能从所谓的“灵魂残余”中提取出有用的知识的。
但这次提取出的知识，全都属于被污染的知识。
“……”听见莫寒谣的回答，赛娜没有说话，烛光照亮了她一半的侧脸。
见赛娜好像没有别的问题了，莫寒谣又开始继续往下想。
这些污染的知识能净化么？
想到这的一瞬间，脑海也久违地像是在警告她的胡思乱想那般刺痛了一下。
……有了一些经验的莫寒谣猜到应该是不行了。
这么看来，她的能力虽然叫“知识净化”，但感觉更像是把书本里被污染的知识提取出来了，被污染的那些知识并没有凭空消失，只是留在了她的提灯里。
是这个能力只能做到这一步么？或者是……现在的她只能做到这一步呢？
正在想着的时候，佐娜已经从排水沟渠的对面跳了回来，背着手微微弯腰，但又抬起头，从下往上笑盈盈地仰视着莫寒谣：“原来潼恩姐姐你是能力者啊。”
“啊……”莫寒谣回想起来，自己好像是没有和这对姐妹提起过这件事，只能有些心虚地点头，“……嗯。”
“潼恩姐姐是哪个体系的能力者？”佐娜用脸蹭了蹭莫寒谣的胳膊，下一刻，在莫寒谣眼里，她的容貌已经恢复了之前那可爱俏皮的模样，眸子也变成了原本的金色。
佐娜的目光扫过了莫寒谣手里的提灯，像是在猜谜那样念道：“是造匠吗？还是魔女呢？”
“我是……魔女。”不知道为什么，亲口说出来总觉得有点羞耻。
但，在这个世界里，她真的是魔女。
“魔女啊……嗯哼。”佐娜的脸从莫寒谣的胳膊上离开，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怪不得潼恩姐姐说自己受到知识污染了呢。”
就在她们说话的时候，赛娜再次跳进了排水沟渠里。
“……接下来要做什么？”莫寒谣姑且试着问了一下。
“处理尸体。”这是排水沟渠里传来的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