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深刻的梦……”并没有像之前的赛娜那样与莫寒谣共用提灯的光芒，而是单独举着蜡烛走在稍微靠前位置的费马没有回头，像是在思考那样短暂沉默了一下。
然后才自然地回答：“梦见我的妻子在火焰中对着我笑，这个算么？”
“……抱歉。”虽然费马听上去语气很自然，但莫寒谣还是第一时间道歉了。
费马的回答并不能代表他的妻子一定出了什么事情，不过……在这个语境下，莫寒谣并不认为会是这样的情况。
只是没想到随口的一个问题会问到这样的情况……
“潼恩女士不必介意，我的妻子已离世多年，我也不再是当初那副无法接受这一点的状态。”似乎就像是为了证明他说的这一点那样，费马主动接过了话茬，“不过，潼恩女士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
莫寒谣简单将她和两位双子最近做的梦，还有她们与赛娜做的简单实验向着费马说了一下。
既然同为赛娜的契约对象，那么一定的合作与沟通显然是必要的。
“类似的情况我确实未曾听闻。”费马脸上的面具那长长的乌鸦嘴轻轻点了点，“但，关于潼恩女士你说的‘海’，我倒是有听过类似的情况。”
“什么？”莫寒谣的脸上稍微多了一丝期待。
“虽然我没有遇到过‘魔女’，但我曾与一位‘男巫’打过交道。”他们的脚步与说话声一起在漆黑的下水道过道中回荡，“他说他能听见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听见不知从哪里出现的水声。”
听到这里，莫寒谣顿时精神一振，这与她的情况十分相似。
看这个样子，这是属于“魔女”以及“男巫”这个污染体系的某种特征，或者说污染？
“我对他印象很深，毕竟这涉及到比较少见的能力者，尤其是他的状态看上去比潼恩女士你差了太多。”走在前侧的费马语气轻松，“他很憔悴，我能看出他被失眠所扰，可能还受了点精神污染。”
“他看上去甚至不像是在找我治疗，只是想找我倾诉，絮絮叨叨地抓着我说了挺多我听不太懂的东西，什么大海会将我们吞噬，我们迟早会溺死在海里。”
说到这里，费马的话语里多了些无奈：“我也是因此才去了解了一下大海是什么，未曾想过世界上还有如此景象，不过这依旧没能帮助我理解他在说什么，因为据我所知，海离我们当时在的地方很远很远，比起我们，住在海边的卡里欧港和幽夜港的居民们或许更该考虑这个问题。”
“后来，我也是在了解‘海’是何意的过程中，才意识到因为他的那些话语，我受到了知识污染，所幸并不严重，随着时间也慢慢恢复了。”
“在这之后，费马先生还有听说别的什么情况么？”面色凝重的莫寒谣表示她有在认真听，同时多问了一句。
“后来我没有再和他见面了，也没有那个机会了，因为他被人发现溺死在了自己家里的床上。”
“……”听到这里，莫寒谣轻抽了一口冷气，感觉到右侧沟渠里的异味愈发浓郁了。
“那段时间，我和他住在同一个小镇里，不过他出事的时候我外出了。”费马继续幽幽地诉说他的回忆，“虽然在一般人看来他不是很正常，但他也曾用‘男巫’的能力帮助过当身边的人，因此也有一两个熟络的人，所以我听说他出事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有人赶过去了。”
说到这里，费马的语气也凝重了一些。
“没有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当时的目击者也无法很好地复述出当时的情况。”费马稍微动了动受伤的左臂，面具后有一声轻叹，“他溺死在了他的床上，从眼睛、嘴、鼻子里流出了不明液体。”
诡异的液体……莫寒谣试着看了看自己的手。
会是之前她在使用能力的时候，随之产生的那些漆黑的液体么？
“之后他变成的污染造物被当地负责护卫工作的人处理了，在这之后，我也没有更多的了解。”“……”听到这些的莫寒谣内心泛起波澜。
溺死……
会和梦到的那片海有关系么？
要知道，她在梦里的时候，虽然恐惧于下方极渊般的深海，但……那只是一个梦而已。
要真是现实，她已经被淹死不知道多少次了。
但，在这个世界。
梦真的就只是梦么？
“梦境有时候会成为现实的反应，尤其是精神状态。”费马的声音将莫寒谣从思绪中拉回，“这一点对于能力者来说似乎更明显。”
末了，又补了一句：“虽然我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来证明这一点，但我也曾治疗过一些能力者，结合我自身的经历来看，这个推断应该没错。”
“人死了……也会变成污染造物么？”莫寒谣想起了刚才费马的说辞。
那位男巫是先“溺死”了，才变成的污染造物。
然后想了想，为自己的这个问题又圆了一句：“我以前遇到过的……大部分都是没有死去的人变的。”
除了老杰克以外她自然没见过别的，但是为了不引起怀疑只能这么说。
“与污染种类还有污染程度有关系喽。”回答她的是走在身侧，摊了摊手的佐娜，“反正与死不死是没有什么直接联系的，死透了之后被污染驱使着爬起来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死亡与变成污染造物，可以是一个同时进行的过程，也可以互有先后；污染造物虽然不少，但没有能仔细观察研究的条件。”这是来自刚赶走一只老鼠的莱莎的补充。
“据我所知，污染程度越重确实越容易转变成污染造物。”见佐娜与莱莎好像都没有下一句之后，费马才缓缓开口，“而能力者体内的污染本就不少。”
说到这里，费马顿了一下，才试着询问莫寒谣她们：“三位女士有见过能力者自然死亡之后，无事发生的情况么？”
莫寒谣摇了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
而听见这个问题，佐娜摆出一副沉思的表情想了想：“好像确实没有，我记得能力者死后要么爆掉，体内的污染全扩散出来污染四周，要么就会变成污染造物吧。”
莱莎安静地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这就是能力者的末路？即便是死也不安生？
怪不得之前赛娜一直在说什么“炸了”之类的词，原来能力者死后真的就是类似的结果么？
莫寒谣想象了一下若是自己一个不小心的画面……顿时哆嗦了一下。
控制自己暂时不去想这些的莫寒谣总结了一下从费马的回忆中了解到的事情。
起码说明了，脑海里的水声，别的魔女或者男巫应该也是能听见的，这应该是某种与能力有关的特质。
那么如果要继续深入的话，恐怕得找一个魔女或者男巫来问了，还得保证对方足够友善会告诉自己相关的情况……
这对于自己开发魔女相关的能力会有助益，并且没准能更深入地获取回到原本世界的线索。
在他们聊着这些时候，已经开始感受到了一股冰冷的臭味。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下水道的出口，靠近了暗河。
莫寒谣与佐娜和莱莎戴上了之前从赛娜那里借来的半面罩式防毒面具，瞥了一眼总是戴着乌鸦嘴面具的费马，见对方什么也没做，便猜测那乌鸦嘴面具应该能起到类似的作用。
今日比之前更加阴冷，密布的乌云之间不再有能令阳光通过的缝隙，以至于整个世界看上去更多了几分灰蒙蒙的感觉，偶尔吹过的风甚至带着寒意。
暗河毕竟是污染等级为1的区域，根据赛娜的说法，在一定时间内，就算无防护来到暗河也没有任何问题，如果是体质更强一些的人就更是如此了。
但，防患于未然总是没有错的。
而在花钱请人载过河的事情上，虽然费马表示可以由他全部支付，不过考虑到哪怕是小钱，也还是把账算清楚比较好，所以莫寒谣还是将她们三个应该支付的3枚小迪斯凯硬币交给了费马，由他付给船夫。
坐在船上的时候，能更近地看见那在暗河混杂着黑色与灰色的河水表面沉浮的垃圾，其中散发的臭味仿佛要化为实质的存在钻入防毒面具。
甚至不远处还有人在船上直接对着暗河里小便。
最让莫寒谣绝望的是——
她在坐船的时候，看见了船夫顺手从暗河里捞了一条鱼出来。
“这个，不会是，泥沼鱼吧。”看着那在桶里扑腾的黑鱼，体表有些熟悉的鳞片令莫寒谣十分不安。
“是啊，小姑娘你要么？”划船的船夫戴着如同口罩式的简陋破布，淡然地询问，“可以算你便宜点。”
“那往昔的那些泥沼鱼……”莫寒谣声音颤抖地询问一旁的费马。
“泥沼鱼能够在现实污染等级为1的环境中生存，暗河确实是主要的泥沼鱼打捞处。”看出了莫寒谣忧虑的费马语气郑重地进行安慰，“不过潼恩女士大可放心，我已经将处理泥沼鱼的手法尽数教给了我们的副厨，无论味道如何，肉肯定是干净的。”
回想起她之前点的煎泥沼鱼以及和泥沼鱼相关的食物，莫寒谣只是有点反胃，险些将才吃没多久的酸面包吐出来。
如果早上吃的是泥沼鱼，她甚至不确定此刻目睹了“真相”的自己能不能控制住。
坐船安稳度过暗河之后，她们沿着阶梯走上斜坡，靠近了莫寒谣之前只是从远处看见过的新区。
从外沿能够看出这里具有一定的规模，没有叶子的枯木环绕着新区那些较为低矮的石灰色建筑林立，这里人为开辟出了可供通行的石路，沿着道路看进去，较为严整的建筑也不再有旧城区那边废墟的感觉。
暗河的臭味也弥漫不到这里，放下了防毒面具的莫寒谣从这个位置打量新区，感觉比起阴暗又死气沉沉的下水道，这里的环境明显更好，更符合她心目中对于城镇的印象。
除了那些拿着武器的人在较为宽敞的出入口修筑了碉堡一样的防御措施，甚至拉开了铁丝网。
只有这个不在她的认知范围之内。
此刻，气温又低了一分，卷过衣摆的风也比之前更大了一些。
“我们不用进入新区。”费马的目光从新区收回，稍微抬头看了看灰云压顶的天空，“有要下雨的感觉……争取在下雨之前返回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