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马并没有带着莫寒谣她们进入新区，而是沿着新区外围的区域继续前进。
这里没有新区内那种相对平整的石路，但也能看出人为将土路夯实的痕迹。
新区外围的土地上，有不少枝干扭曲盘虬，却几乎没有多少叶子的棕黑色植物在这里扎根。
莫寒谣也是从佐娜莱莎这里补了一些常识，才知道这就是诡木。
之前在进行知识净化仪式的时候，还以为诡木的树皮是什么特别的材料……结果没想到新区的路边随处可见。
诡木算是这个世界比较常见的植物之一了，在污染较为严重的区域也能生长，且对生长环境并无严格要求，生长周期也不长。
因此对于普通人而言，诡木常常被砍来用作燃料，缺点就是当燃料使用的时候需要注意内部蕴含的现实污染。
莫寒谣已经放弃去理解这个世界的植物生长是否符合生物学了，或许这反而才是这个世界的生物学。
又走了一段时间，这里开始有一些与旧城区那边的地面上相仿的废弃房屋，断裂的木板与散碎的石块随地可见，斑驳脱落的墙壁上生长着树藤般的植物。
“这里曾经也属于新区，不过为了集中资源，城主下令缩减过规模，这里就被废弃了。”在前方带路的费马随意地介绍着这里的情况，“也是因为那一次，不少原本住在新区的人也只能回到旧城区。”
莫寒谣随意从只剩下一个窗框的窗户望向废墟建筑内部，满眼只剩下尘埃与碎石，根据费马的说法，有用的东西应该都被搬走了。
“快要到了，就在前面。”
在这废弃的区域穿行了好一段路之后，费马抬起没有受伤的右臂指向前方。
那是一座占据了大片地面的建筑，墙壁上栅格的玻璃已经垮脱，附近丛生的杂草随着吹过的风发出哗啦啦的响动，更添一分萧瑟的感觉。
今日本就乌云漫天，从外随便向着仓库瞥一眼，只能感觉到内里漆黑一片。
“费马先生你不是说这里疑似受到了精神污染……”莫寒谣四下看了看，没有感觉到类似新区外围的那种防护措施。
看上去没有派人看守，也没有警告不要靠近这里的防护或者标识。
“嗯……也许真的是人手不足。”莫寒谣的这个问题让费马都犹豫着思考了一下，“加上这里也很少有人来，也就一两个无处可去暂住在这里的人，但他们昨天也躲到新区去了……”
说到这里，费马顿了顿之后，右手从大衣下掏出了一把黑铁色的转轮手枪拿在手里：“目前还确定不了什么，总之先小心一点。”
听罢，莫寒谣也将提灯用提把吊在胳膊上，学着费马的样子，从腿上的武装带上，取了好几下才将那把来自鲁德尔队长的手枪取下来，用两只手牢牢地握住。
过去的十几年里，她从来没想到还会有用上枪的一天。
内心对此毫无经验的感觉与手里的枪械切实的重量形成了矛盾的反差，莫寒谣不得不深吸一口气来平复。
“潼恩姐姐在紧张么？”
似乎是看出了莫寒谣生涩的动作，一旁的佐娜轻笑着调侃。
她们俩并没有拔出武器，但就她们之前应对老杰克变成的污染造物的动作来看，莫寒谣丝毫不怀疑她们已经进入了警戒状态，动作远比自己更快。
莫寒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不用担心，有我们在呢。”佐娜笑着配合莱莎一起，一左一右将莫寒谣护住。
莫寒谣看了看走在最前方的费马，又看了看身边的佐娜与莱莎，顿时安心了不少。
是啊，我怕什么……明明说了要锻炼自己，让自己面对这个世界的。
莫寒谣在内心为自己打气之后，跟上了费马的步伐，随着佐娜和莱莎一起靠近了仓库。
“有血腥味。”快到仓库的时候，莱莎用只有他们四人能听见的声音提醒。
鼻子这么灵吗？
莫寒谣试着嗅了嗅，只能勉强从冰冷的空气中嗅到一点腥味。
“确定么？”费马转过身来询问莱莎。
莱莎点了点头。
“好。”费马似乎并不怀疑莱莎的提醒，点了点头，放缓了靠近仓库的脚步，将手里的转轮手枪捏得更紧了。
直到他们来到了仓库那仅供一人同行的侧门。
这里已经被废弃，自然没有上锁之类的，看上去只要拧动门把手就能随意进出。
“我也闻到了。”用枪指着门，压低声音的费马身体靠着一侧的墙壁，做了聆听状，“没有听见很明显的响动……昨天找我看病的人说这里的老鼠会撞门，还会吱嘎吱嘎地乱叫。”
“都一天了，总没力气了吧。”佐娜甚至还有余力笑着开玩笑。
而到了这个距离，莫寒谣也确实嗅到了来自废弃仓库内的腥臭味。
说实话，单纯只比味道，甚至没有菜市场的气味那样明显，但莫寒谣也知道。
这里不是菜市场，所以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有这种气味？
“以防万一，我们暂时只用潼恩女士的灯光。”费马侧头过来看了莫寒谣一眼。
听到自己还能发挥作用，莫寒谣急忙腾出左手拎起提灯，让那似火非火的光芒如常亮起。
见灯光已亮，费马用带伤的左手拧动门把手，缓缓地推开了房门。
莫寒谣也伸出手臂，将自己的提灯往前递了递。
而费马则是在推门时的生锈金属吱嘎声中，感受到了来自门下方的阻力。
视线向下望去……看见了被门沿扫开的老鼠尸体。
皱缩的毛发像是被啃噬过那般凌乱，这些老鼠的肢体互相扭曲纠缠在一起，从伤口里溢出的血液早已干涸在皮毛上。
这样的老鼠尸体还不止一只，互相堆叠，被血液黏在一起，看的莫寒谣后脊发凉。
从费马向内推门时扫开这些老鼠尸体时的轨迹来判断，这些老鼠都是死在了门前。
回想起费马描述过的，有人提到过昨天这里的老鼠还在撞门。
它们真的只是单纯在撞门？
还是想要逃离什么东西？
“我先进去。”但费马只是看了一眼那些老鼠，并不为所动，甚至小心翼翼地迈步进入，同时保持着举枪的动作。
为了提供光源，莫寒谣也在费马进入并暂时确认安全之后，跟着一起进入。
“它们看上去，像是死前在互相攻击哦。”佐娜用脚扒拉开了一对扭曲纠缠在一起的老鼠，从他们的情况做出了一定的猜测。
所有人都进入后，整个仓库寂静无声，只有他们的脚步在回荡。
一路上零零散散也能看见一些老鼠的尸体，血腥与灰尘的气味混在一起，刺激着莫寒谣的鼻腔，让她甚至想把防毒面具戴上。
直到四人小心翼翼地摸到一个空旷的大厅，这里明显属于曾经堆放物资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的地方。
灰蒙蒙的光从哪些破碎的窗户洒落到大厅里，只能勉强照亮黑黝黝的大厅。
而这里，血液的腥味比之前更强了，到了这里之后，甚至能听见少许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同样的方向传来。
举着枪的费马带头向着血腥味的来源走去，毕竟今天他们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调查。
最终，在大厅靠近中央，残余一堆杂物的位置。
借着提灯的灯光，众人看见了躺在地上的人影。
一具男性的尸体。
“……”早已不是第一次经历类似事情的莫寒谣忍住了没有发出声音，但内心还是感到十分惊惧。
灯光之下，能够看见未被衣物遮挡的部位那变得惨白的皮肤，扭曲僵硬的四肢以及身体靠下方位置裸露的少量尸斑。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为瞩目的，是那只趴在尸体脸上，不断地啃噬撕扯着尸体脸部的老鼠。
它的大部分毛发已经被血液染成了黑红相间的斑块，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来自于它投入的撕咬。
当莫寒谣的灯火照过去的时候，那只老鼠甚至没有因为受到惊吓而逃离。
它甚至诡异地转过了头，看着众人所在的方向。
那一瞬间，莫寒谣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躁动。
她看见了老鼠那小小的脸上沾血的嘴角向着两侧裂开，勾起了仿佛与人一样，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愤怒的诡异神情。
然后，甚至不再啃噬，而是用那小小的躯体一边爆发出刺耳的叫声，一边向着众人冲了过来！
这一瞬间，莫寒谣的心里敲响了警钟，右手抓紧了手枪，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开枪么？对着一只老鼠？
并且，以她的枪法，根本不可能打得中——
短暂的思绪闪过，费马已经出手了。
他用转轮手枪的枪管掀开了左手的手套，明亮的焰光凭空在他裸露的左手手心汇聚，产生了明显的热量。
随着他的左手挥动，化作一团的火焰沿着挥动的轨迹飞出，不偏不倚地将那只冲过来的老鼠吞噬了。
老鼠痛苦的尖叫刺耳，仿佛能勾起人内心的烦躁。
它保持不了向着莫寒谣一行冲过来的轨迹，而是疯狂地向着四周乱窜，想要熄灭身上的火焰。
但最终，只能被火焰吞噬，一动不动，直至火焰燃尽，化作焦黑。
“我去看一下那个人。”而费马则是重新戴好了左手手套，向着地面上那人的尸体走去。
“……”看着已经被烧死不再动弹的老鼠，安心了一些的莫寒谣低垂枪口，举着提灯去为费马照亮。
虽然她自己是没有什么勇气去看，只能看费马在尸体边上蹲下，不住地确认情况。
“是昨天我治疗的那个人……”费马的语气里既有惋惜，也有迟疑，“他都被这里的老鼠咬了……为什么还敢回来，不对——”
费马的语气里多了一丝疑惑，甚至上手开始用戴着手套的手检查尸体。
“那只老鼠再凶也不至于能咬死这样一个大活人，等等……”
莫寒谣就在一旁听着费马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检查尸体的情况，直到——
“有人靠近了。”同样只是用仅有自己人能听见的声音做出提醒的莱莎警惕地补充，“不止一个。”
“先躲起来，把灯熄了。”
费马提醒完之后，带着莫寒谣她们向着大厅一角疑似废弃工具间的小房间躲去。
但莫寒谣这时注意到佐娜不见了，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就被莱莎拽过去了。
“佐娜没跟过来——”焦急的莫寒谣压着声音说道。
“佐娜她没事。”而莱莎只是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莫寒谣一时也没法说什么了。
见状，费马也只是用身体贴着墙，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点头，确认着大厅的情况。
直到一群人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那疯女人就会给我找事做……”
这带着些许怒意的声音，莫寒谣有些熟悉。
她虽然没看见对方的面容，但因为仓库内比较空旷，也是能勉强听到对方说的话。
是那位鲁德尔队长。
“赶紧把这些处理了，生出污染之类的就麻烦了。”对方语气烦躁，就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一样。
“是！”
接到命令之后，变得嘈杂的脚步声应该就是他的手下了。
莫寒谣屏住呼吸，让自己别漏出一点声音。
同时内心也有了疑惑，鲁德尔队长看见这个尸体，似乎并没有很惊讶的样子。
是因为死人在这个世界过于常态？不……从他的语气来判断，倒是很像与他有关系。
不过，很快鲁德尔一位手下的发言让莫寒谣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队长，所有房间都要处理么？”
莫寒谣急忙看了看费马，又看了看莱莎，最后紧张地确认整个房间。
只有这一个入口。
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