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再漫长，终究有抵达的那一天，因为深夜而安静入眠的城市中，借着最后一点微弱的灯光，慕辰和白芷的旅程停留在了一栋白色的二层小楼前。
这就是白芷租住的房间，街道上暗沉的灯光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忽亮忽灭，借着那微弱的灯光，慕辰看到那个今天被无辜吓晕的房东正站在大门外，有些焦急地四处张望，在她怀中是已经歪头睡着的白小小。
看到白芷回来，女房东仿佛是长长松了口气，想迈步过来却又担心吵醒怀中的孩子，最终还是停留在了原地，微微怔然慕辰看着那个已经染上岁月沧桑的女房东，唇角不知为何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的笑容。
“你可算回来了。”压低着声音，女房东有些抱怨地将白小小递给白芷，却被慕辰伸手结果，女人愣住了几秒，在看到白芷并没有什么异常反应后，才松了口气。
“辛苦阿姨了。”有些抱歉地弯着身子，白芷也压低了声音。
对此女房东并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大半夜的，孩子还你了，赶紧去休息吧，你不是明天还要上班吗？”
连连道着谢，白芷拉着慕辰快步向着白色的二层小楼走去，身后的女房东见到这一幕，皱了皱眉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悠悠叹了口气，没有再开口。
女人的房子被收拾得很干净，能看的出是经过精心打理后的成果，租给白芷的房间在二楼的向阳面，采光应该会很好，房间内也能看得出是精心布置的，一张小床和一张单人床外加一张书桌，并不大但会给人以温馨之感，仿佛只要回到这里，一切的疲惫与悲伤都会烟消云散。
歪了歪头，慕辰意识到白芷似乎并没有和自己母亲住在一起，眉头轻轻皱起却又很快松弛，她不打算问那个银发女孩这样的问题，不想撕开那已经鲜血淋漓的伤疤。
将白小小安置在小床上，确定小家伙没有醒之后，慕辰轻轻……好吧她没有松一口气这个功能，有些无奈回头便见到白芷从不知哪个角落拖出来一张椅子，又接了两杯水一杯放在书桌上，另一杯也放在了书桌上……
慕辰眉头轻轻一挑，把已经举起准备接杯子的手默默放下。
“你先坐。”声音依旧有些怯生生的，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来到了自己的地盘，白芷难得活泼了些，虽然因为怕吵醒小小，声音依旧压的很低但还是能听出声音中的雀跃。
不动声色地将距离自己近的那杯水端起，装模作样地抿了一口，慕辰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还真有喝东西这种功能，天知道自己这具人偶的身体构造究竟气死多少生物学家，她也懒得去想那么多。
视线扫过了屋子，慕辰的视线忽然在某个角落看到了与屋子中整洁温馨格格不入的东西，怎么形容呢，那是一个由一堆乱七八糟东西堆起来的，疑似人体的物品。
“这是……什么东西？”有些好奇地指着那东西，慕辰看向了白芷，顺着人偶所指的方向看去，注意到那破破烂烂的奇怪东西，女孩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了可爱的红霞。
有些慌乱地捂住脸，白芷的声音从指缝里挤了出来。
“那……那是我拼的人偶，虽然不太成功吧。”
“嗯……”慕辰微微愕然，亲爱的你这个人偶有点侮辱人了唉，身为人偶的她看了看这个自己理论上的同类，唇角轻轻抽了抽。
注意到了慕辰明显异常的神色，白芷整个人都仿佛灰暗下来，她瘪着嘴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果然还是太丑了吗，对不起我这就扔掉。”
“额，”抬手按住了几乎就要起身的银发女孩，勉强控制住了哭笑不得的表情，慕辰又瞟了眼那堆疑似是自己同类的东西，最终只能无奈地捏了捏白芷的脸蛋，声音温柔地开口问道，“你，喜欢人偶？”
“啊，”似乎被她的问题吓到了，白芷几乎是下意识地摇头，在反应过来眼前的是慕辰之后，银发少女才有些尴尬地用指尖挠着脸颊，红着脸点了点头。
“嗯……你想学吗？”歪着头，看向白芷，慕辰扯出温和的笑容，指了指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声音宛如音符流淌进白芷的心间，“能把他变得很漂亮那种。”
睁着小鹿般的眼睛，白芷就这么呆呆看着眼前的女孩，那目光不知为何舍不得移开，良久她点了点头，“你，会做人偶？能教我吗？”
“当然，我很乐意。”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去过夜晚的学校，那种人去楼空整个建筑都陷入黑暗，还有紧急逃生口指示牌散发的绿光，让这学校的长廊看上去越发瘆人。
不过红发人偶对此并不在意，随手从不知哪位英语老师办公桌下顺来的高跟鞋踩在走廊的地砖上，发出的哒哒脚步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中回响，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部鬼片的开头。
懒得打开灯光，一来是担心引来学校的保安，而来是她想找到走廊的灯也不是容易的事，索性便靠着人偶特殊的视力行走在黑暗中，寻找着教师资格证上的办公室位置。
空荡的走廊一个精致的红发人偶踩着高跟鞋，她最终停留在了二楼尽头某间已经上锁的办公室，这种锁自然拦不住她，脱下高跟鞋，人偶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想了想还是放弃了直接破门的打算，声音太大，她是来探查情况的不是来搞破坏的。
也懒得再把鞋穿上，人偶的身体又不会受凉，她干脆把鞋子拎在手里，说起来之前穿这双高跟鞋纯粹是一时兴起，想体验一下到底是什么感觉，现在看来，好看的确是好看但行动起来确实不方便。
又绕着办公室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另外的入口，脚下轻跃红发人偶宛如飞舞在空中的花瓣，轻盈地落在了……空调外机上，嗯她找到的另一条路就是窗户，而这间办公室并没有联通室内的窗户，红发人偶只能选择爬空调外机。
人偶的轻巧与敏捷让她成功抵达了想要的地方，好在窗户并没有上锁，不然还得再爬回去的情况估计会让她抓狂，无声地翻入办公室又把窗户关好，红发人偶开始打量起这间办公室。
预料之外的简陋，除了一张办公桌和一张椅子外，这里什么都没有。
“这间办公室，只有他一个人？”有些困惑地嘟囔着，在她的认知里正常学校的办公室都应该是那种很多老师大长桌的形式，没想到这里居然有单人办公室，想了想她从怀里掏出教室工作证，擦去上面的血污她看到了工作单位处清河贵族学院的名字。
听名字应该是一家私立学校，而且学费很可能不便宜，没想到白芷之前上的居然是这种学校，看来她母亲那里应该还是很有钱的。
不过这不是红发人偶关心的地方，她来到那张似乎很久都没人用过的办公桌前，桌子样式还是很精致的，只是上面落满了灰尘，抬手轻轻擦拭，指腹处却感受到了异样，嫣红色的瞳孔微微收缩，她像桌子上看去，心也不由自主地咯噔一声。
原本应该是平整光滑的桌面此时被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咒骂的文字，诸如畜牲不如，有违师德，诸如社会败类，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用力，属于人间的灶火在她心口处微微升腾，手臂猛然一挥扫落了遍布的灰尘，她看到了更为触目惊心的画面，最恶毒的咒骂被刻在了桌子的表面，刻痕之中，隐约间还能看到断裂的指甲与暗红的已经干涸的血液。
“这血是刻字的人留下的，她不至于使用指甲挖出的字吧。”想象着那样的画面，红发人偶的眉头皱了起来，该有多疼，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更重要的是弄清楚这些字究竟是谁刻上去的。
脑海中跳出的第一个怀疑对象果不其然就是目前还没见过的白芷的母亲，那个掌控欲已经病态的女人的确有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毕竟疯子能做出什么事情，谁也无法预料，至于其他可能性，慕辰并没有任何的线索也不敢妄加判断。
在检查过桌面上的文字除了咒骂与侮辱外再无其他，慕辰还是保险用屏幕碎裂的手机给桌面拍了个照，随即指尖轻弹，温暖的火焰吞没了所有的诅咒与谩骂，无论是否太晚她还是想给那个善良的灵魂一个交代。
打开了一个又一个抽屉，里面只有还未来得及带走的几张空白的试卷，红发人偶皱着眉将这堆东西扔进了垃圾桶，原本以为在这里再难有发现的时候，红发人偶拉开了办公桌的最后一个抽屉。
伴随着仿佛是锁簧弹动的脆响，原本空无一物的抽屉忽然顶飞了遮盖在上面的木板伪装，露出了隐藏在下面的东西，一张被精心塑封保存的合照以及一根录音笔。
微微呆了呆，并不是被发现的物品惊到，而是被弹飞得木板撞到了头，红发人偶反应了一会儿才伸手将合照以及录音笔拿了出来，嫣红色的瞳孔越发深沉，她注视着合照上的一家三口，感觉那个女人有些眼熟。
“这是……女房东？”
人偶的手指有着超乎常人的灵巧，这让她有了长足的优势，捏着少女苍白纤细的手，看着脸色绯红的银发女孩，慕辰笑着将手中的东西按进了关键的地方，唇角轻轻勾着她温柔笑着看向白芷，声音依旧很低却不知为何带着有些沙哑的妖媚。
“别看我，看我的手。”
“……”
零件仿佛被赋予了新的生命，从一堆乱七八糟堆积的奇怪物品变成了精致到令人心颤的怀疑它随时都要活过来的人偶，捏着手中最后一点点陶土，慕辰用牙签将它塑成了鼻子的形状，看着这仿佛神迹的手法，手中陶土依旧是一大团的白芷已经委屈的快要哭出来了。
“对不起慕辰，我果然还是不适合做人偶。”银发女孩失落地将陶土放回桌子上。
“有什么可对不起的？”无奈地笑着，慕辰将手中的人偶与眼前的白芷对比了一下，不愧是大师级别的人偶制作，即便不使用鬼神的黑火，她也依旧能用灵巧的手指塑造出想要的样子，比如眼前的人偶就和白芷一模一样。
“慕辰，你觉不觉得我是个很糟糕的人。”看着慕辰正在端详自己的作品，不知为何白芷忽然有了聊聊的想法，也许是终于遇到了和自己有同样爱好的人，也可能是因为好感度足够高，她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开口询问。
“嗯？”歪着头，并没有去看身边的银发少女，慕辰心里却是松了口气，总算是让这个闷葫芦自己开口了，不枉她废这么大力气，思索着该怎么回应，犹豫中她轻声开口“为什么会这么想？”
“就是……”鼓起的勇气忽然又散掉了，看着眼前精致到不真实的女孩，不知为何白芷恍惚中看到了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房子，以及在黑房子边缘亮起的那宛如太阳的火光，她愣愣地看着与那火光映衬在一起的精致面容，张了张嘴却最终把想说的话全部咽了下去。
将手中精致的人偶放了下来，慕辰终于歪头看向了不是为何又低落下去的白芷，心中又是悠悠叹了口气，算了也算是打开了缺口，终归比之前那个闷葫芦要强，唇角勾了勾她伸手又揉了揉女孩那一头柔顺的银色长发，不得不说洗过之后手感真的很不错。
想了想她开口说到“白芷，你要知道你是很厉害的。”
“我？”对于她的话只当是安慰，银发女孩把头埋的更低了，声音之中甚至参杂进了哽咽的声响。
“对啊，你很厉害的，第一个发现那个男人有问题的可是你，如果不是你提醒我就要被偷袭了。”声音依旧温柔，慕辰伸手将白芷捞进了自己怀里，似乎被吓到了，女孩轻微挣扎了几下，但在反应过来是慕辰后，便安静了下来。
“所以，白芷啊，你要相信你真的是很厉害的知道吗？至少比我厉害。”
怀中的女孩依旧埋着头，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神情，慕辰只是温柔地抱着她，没有再多说什么。
泪水最终不争气地落下，在这个令人安心的怀中，白芷终于不再需要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偷偷的哭泣，她扬起带着泪痕的脸颊认真地看向慕辰，带着鼻音问道。
“真的？”
歪了歪头，人偶只是温柔地笑着，将额头靠在了少女的耳边，声音沙哑却带着令人信服的魔力，她低低开口，
“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