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结算月钱那天，陆离在王掌柜旁边搓了半天手，看着王掌柜逐渐凝重的眉头问道：“老王，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啊？”
“难道我们当地唯一的大酒楼的掌柜还想赖账不成？欺负我这被徒弟抛弃的孤寡老人？”
“……”酒楼掌柜瞪了陆离一眼，“不是，月钱是一定要结算的，只不过……”
“哈？别想赖账！”陆离凑到王掌柜旁边看着他手中的字据，“之前可是说好，五百文的底薪和提成，让我看看……”
酒楼掌柜索性将字据递给陆离，“念出来呗，我倒是要看看你好不好意思和我要？”
“实发月钱应为五百文底薪加二两三钱白银提成。”陆离看完一半拍着王掌柜的后背说道，“怎样？光是提成我都有二两三钱，再看看你都不知道赚了多少。”
王掌柜黑着脸摆了摆手，“看完。”
“呃……因为吃一些东西，被扣除二十八两白银五吊钱，不是！老王！你这也太黑心了吧？”
王掌柜嘴角抽搐，“你怎么不念详细点，神仙醉十三斤，芙蓉露十斤八两，牛肉一百八十二斤有余……”
陆离打了个哈哈，“你小子记性真不赖啊，话说，老王你这么大把年纪，怎么不找个老婆成家立业。”
“你都快五十嘞，还无子嗣的，你看看那个棺材佬，再过几年都能抱重孙了，多美满幸福啊。”
“嘁。”王掌柜怎么可能看不透陆离心里的小九九，反正两人算是莫逆之交，那点小钱不要也算了。
“唉，不想，这阵子有你在楼里还好很多，之前你不在，我这楼里的桌椅三个月就换一批，那些修仙者，唉……”
“要是有个后代啥的，那不得遭老罪，整天提心吊胆的活着？要是是个女娃就更惨了。”
陆离疑惑道：“奇了怪了，我看你那些桌椅破破旧旧的也不像换过的样子啊。”
王掌柜顺势走到陆离桌旁坐下，用筷子夹起一块牛肉，“行走江湖嘛，技多不压身，我会一点木工的小手艺，修一下怎么了？”
陆离现在不在乎王掌柜说的是什么，他只死死盯着眼前那盘牛肉，从筷篓里取出一副新的筷子夹住王掌柜的筷子。
“好哇！你小子！”陆离笑道，“你看看，你看看，你还好意思把那一百多斤牛肉全算我头上。”
两人展开了牛肉的哄抢大赛，陆离看着有一大半的牛肉被老王炫入嘴里顿时闷闷不乐，“你看，有一大半都是你吃的，我看你就是不想给我工钱赖账嘞。”
“嚯！棺材佬来了！”王掌柜指着陆离身后说道。
“休想骗我！”陆离死死盯着王掌柜的手，左手又从将刚刚自己放下的旧筷子拾起，到时候右手固定老王的筷子，左手吃。
“嗨，姓陆那小子，你徒弟来信嘞！”棺材佬用老年人独特的声线老远远的喊道，苍浑而有力。
陆离闻其声，回转头去，“好好好！还以为是你小子骗我。”
陆离再看向那盘牛肉时，已被王掌柜吃光了。
王掌柜吆喝着，“老头，来吃牛肉。”
“吃啥吃啊？这不都被某人吃光了吗？”陆离讥讽道。
“小二，再切几斤牛肉过来。”王掌柜没好气地看了眼陆离，“也不想想这是谁开的店。”
“棺材佬，你家那孙子啥时候结婚啊？嗨，主要是好久没吃席，想吃吃。”
棺材佬走到桌前，将拐杖撂倒桌旁，“唉，别提了，那混小子，你知道你这信怎么在我这不？”
陆离摇头晃脑，接过对方手中那封信。
“那小子被你家徒弟勾了魂，说什么‘人这一生，不能遇到太惊艳，否则余生都是她的影子。’说是这辈子只喜欢你徒弟，别人都不娶。”
“一听见和你徒弟有关的半点消息，就像那苍蝇似得飞过去了。”
“胡闹！他这样我老李家怎么传宗接代？”棺材佬拍向桌子，瞪着陆离。
“看我干嘛？”陆离挠了挠头，“我也试着撮合过他们两个啊，是你家那小子自己说配不上我家徒弟，不敢娶她的。”
王掌柜叹了口气，“各家有各家的烦恼，唯独你小子算是半个仙人，了无忧愁，我记得我刚遇到你的时候，我还很瘦。”
陆离看着信，却皱紧了眉头，“我得出一趟远门，我徒弟有麻烦了。”
“哟，仙人也有烦恼？”棺材佬半是讽刺，半是关切地看向陆离。
“嗯……写信来的不是她，是她身边那个张总管，说小白她要对关中梅家动手。”
“哦哦，是那个说书人口中那个关中梅家？当初不是被关晓姑娘灭了？”棺材佬疑惑道。
酒楼的生意在乡镇上确实不错，但比之大城市就差远了，说书人只待了大半年就走了，但关晓的传说他却是翻来覆去讲了七八遍。
“张总管说，她很担心小白的安危叫我去看看，而且这不桃花也要开了，我接小白回来看看桃花。”
“行吧，你家的鸡我会让我家那小子去看的，只要和你家徒弟有关的，他比谁都上心。”
“还有牛羊啊，别忘了。”
王掌柜看着棺材佬，相视一笑，问道：“你家还有牛羊？老头，他家有吗？”
“没有，老头子我没吃过。”棺材佬笑着摇头。
北方的听雪楼里，最中心那间楼阁，摆着偌大的沙盘，大半个北方都已插上了代表听雪楼的蓝旗。
独独有一支突兀的红旗，陡立在这堆蓝旗里，显得格外扎眼。
关小白看着沙盘，仔细推演着每一步可能发生的意外，以便及时采取应对措施。
张总管走了进来，将手中的大氅披在关小白身上，大氅上方的黑绒有她特地熏了许久的安神香。
“少楼主，一定要攻打梅家吗？他们近几年也算安分……”张总管看向关小白的眼神里，俱是优思。
“是，不管怎样，娘亲都是因他们而死，我总要报仇的。”关小白面色很冷，“到时候攻破梅家本部，就吩咐各分舵仔细排查各地的梅家支系。”
“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梅家上下，鸡犬不留。”关小白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只是简单的陈述，张总管却在其中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
张总管无声地叹息，应道：“我知道了，少楼主，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
她走到窗棂旁，阖上窗户，为上面的金色小香炉填满新的瑞脑香，“少楼主，香点好了，请您安心入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