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关小白驾驶飞剑时都会心惊胆颤，有一件事说出来很丢人，近乎天下无敌的她有些恐高。
平日里飞剑上呼啸的风都能将她吹得摇摇晃晃的，张总管说这是因为她内心乱了，飞剑才会不稳。
现在，雨更密、风更急，但关小白的脚却死死钉在了飞剑上，她从没有这么稳妥地飞行过。
风雨呼啸着，闪电撕碎了夜幕，而她与张总管的飞剑在雨夜里疾驰，竹影摇动，天京外竟有这样幽静的地方。
密集的竹林中有一条蜿蜒的小路、在风雨中摇曳的竹亭，小路的尽头、竹亭的旁边，有同样在淋雨的人。
脚底的苍翠在不断地后退，关小白攥紧了手中赤红的剑，那人站在一个无名的坟茔前，肃然长啸。
啸声在雨夜里是那样的清晰，那样的刺耳，关小白心中的火焰在雨水的浇灌下愈燃愈烈。
那声清啸像是在嘲讽般，刺得关小白耳膜生疼。
当初覆灭白娘亲所在的混元剑宗的，是关中梅家。
她释放出如此磅礴的杀意，以梅正业的神识不可能感受不到，但梅正业就在那拨弄着墓前淋雨的紫色小花。
最终，关小白全身汗毛直立，她敏锐地双脚用力，抱过一旁的张总管，两脚将飞剑踹向梅正业。
梅正业没回头，只是左手捏着落梅笛，舞动几下，身边就出现一道乌色的屏障，将两道飞剑引来的落雷防住。
“梅！正！业！”关小白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个让她失眠许久的名字，安置好张总管后，便提着拂晓剑冲了过去。
“哦？”梅正业讥诮着笑道，“来得挺快的嘛，看来那次没把你伤得太重。”
梅正业回过身，握紧奏响落梅笛，一道道无形的音波吹散坟前落寞的竹叶，席卷地上的残渣呼啸着冲向关小白。
竹叶如刀，与赤红色的拂晓撞在一起，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
“我是你，我就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梅正业有条不紊地接住关小白的一剑又一剑。
梅正业看向一旁的张总管，“张筠心，你没告诉她这是她娘亲白秋水的墓吗？”
“呵呵，也对，你这样的野心家怎么会告诉她这些事呢，利用了关晓还不够，还想利用她么？”
这样从容自若的笑容，这样不容置疑的话语，如同一把最锋利的剑，没入关小白的心间，将她的心刺了个对穿。
关小白屏住呼吸，一连又挥出了四五剑，她在等待的东西迟迟没有到来。
张总管没有解释。
雨落在她的身上，很冷，但没有她的心冷，她的面色苍白如纸。
张总管行事多有端倪，但她是两位娘亲的故人，是白秋水的闺中密友，是关晓的副手，关小白从未刻意去想。
关小白不愿意相信，那么多年来张总管的信件，还有那些话语，其实是在操控着她，向她隐瞒了一件又一件的秘密。
看着关小白逐渐急促紊乱的呼吸，梅正业笑了，“哦？一段时间没见，你居然长了点脑子？”
“我还以为你会凭着有你关晓娘亲的骇龙四式，便会肆无忌惮呢。”
“可惜，你长脑子的时间显然不对，你我对决，最忌讳的莫过于分心。”
关小白的剑招很快出现了破绽，即便她将剑法转换为骇龙四式也于事无补，她逐渐落入下风。
“别用骇龙四式了，还是用用你自己的桃花剑法吧，不然也是白白折寿，刚刚你已经折寿八年了。”
“我不会杀你，但我会把你手中的拂晓折断，我答应过你娘白秋水，不会让你卷入修仙界无端的纷争中的。”
“但张筠心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她想通过控制你来控制整个修仙界，关小白，你并不是谁手中的剑。”
“做梦！”关小白冷笑，“就凭你也想折断拂晓？张总管做了错事，也该是我来惩罚，轮不到你在这里说教。”
“话别说那么绝。”梅正业还是笑着，雨水顺着他的脸庞划过胡茬，俊秀的脸上多出了几分嘲弄。
“是，也许平常我没有把握制服你，但……”
“张筠心给你的冷香酿你喝了不少是吗？冷香酿单喝也没什么问题，可前几日她应该给了你一件她精心准备的大氅？”
”安神香和冷香酿性寒，加在一起，是能让人失力的毒药，再加上这雨天，你开始感觉浑身无力了是吗？”
雨越下越大，关小白的眼睛逐渐湿润，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
梅正业看准时机，手中的落梅笛快速翻飞，击中关小白的手腕，拂晓脱手而出，关小白的灵力也被他的落梅笛封印住。
梅正业没理会半跪在地的关小白，抬头看向张总管道：“张筠心，我知道你的性子，没有万全的把握是不会出手的，你准备的后手是什么？”
“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喜欢白秋水，而不是你么？即便你费尽心机的害死了她，她也还是让我不要为难你。”
“当初，是你偷偷告诉我哥，我和她的恋情的吧？你恶心得令人作呕，若不是你，她也不会被梅家追杀，遭受这无妄之灾。”
“你这阴沟里的老鼠，还总是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真是令人作呕。”
张总管目视着梅正业，淡然开口：“呵呵……没关系，梅哥哥，你马上就是我的人了，你说什么我都不在乎。”
张总管话音落下，竹林上方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影。
听雪楼的四大护法，紫陌、黄泉、墨渊、北辰，赫然出现在那群人中。
“哦？除了四大护法……”梅正业也不意外，他抬头看着竹林上方。
“还多了不少生面孔，你们是影杀楼的天字号杀手吧？竟然一次来了十二个。”
“可惜了……”关小白不知何时捡起了被梅正业击落的拂晓，嘴唇翕动。
“可惜什么？可惜没看清你身边这个张总管？可惜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还是可惜还没杀死我？”
“不。”梅正业摇了摇头，放下落梅笛，“是可悲，你终其一生，都活成了关晓的模样，活成了一把剑，张筠心手中的剑，她指哪，你就去哪。”
“你从未替自己而活过，不知道该说你涉世未深，还是愚蠢呢？你既没继承白秋水的狡黠，也没继承关晓的灵动……”
“可惜你今日要与我同葬于此，这么多人，我可打不过，以后这修仙界得姓张咯。”
张总管咯咯地笑了两声，“真不愧是梅哥哥，便是陷入了绝境也这般从容淡定，我更喜欢你了，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
“这个修仙界还是会姓梅，毕竟~嫁夫从夫嘛。”张总管的声音很嗲，她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然苍老了许多，反倒令人反胃。
关小白缓慢摇头，“我只是可惜，我不能履行和师父的约定，不能去看家里的桃花了。”
“而你们，也别想活！既然娘亲的死与你们有关，是非对错我已不想理会……就让关中梅家和听雪楼，葬送于此吧。”
关小白从衣中取出一枚纹云的血色丹药。
她捏着那枚丹药，与红裙交相辉映，要将自己投身于复仇的烈焰中。
“这是燃血丹？你疯了？！”梅正业惊呼出声，他几乎是嘶吼着喊出来。
张总管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就平静下来，还好，她还有后手，算算时间也快到了。
关小白正欲吞下燃血丹时，一道疾风袭来，将她的手击开，手中的燃血丹滚落在地。
“小白……”
听到这声叹息时，关小白呼吸一滞，瞳孔悄然缩小，羽睫轻颤，抬起了她天鹅般细腻颀长的脖颈，好看的眸子里，泪水不受遏制地翻涌而出。
她扑进眼前那人的怀里，像受尽了委屈的孩童，将头埋入那席青衣中，十指紧紧扣着对方的后背，嚎哭出声。
“师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