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万物都是有终结的。
无论是人类也好，“死寂”也好，有机生命体总会走向灭亡，从诞生开始便在走向死亡。
无论你如何声嘶力竭地去呼唤，离去的便是离去了，再不回来。
白色的面甲完全碎裂了。
“别白费力气了，你这种状态是没办法挣脱的。”万里见刘骥身上的骨枪在晃动无奈地说道，他显然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哈哈哈！”被万里踩在脚下的少年发出疯狂的笑声，刺耳到像是地狱的呼号，“很好，很好。”
杀意，刺骨的寒冷，万里觉得自己的脖子被人死死卡住了，窒息感。
“开玩笑的吧？不至于这样都能挣脱吧？”他额头上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试图安慰自己说。
骨枪剧烈震动起来，万里尝试去稳住骨枪，却被震动弹开了。他只能将全身重量集中在脚上，他降低重心，俯下身子，尝试借此来压制住敌人。
骨枪最终还是碎裂了，整个爆了开来，万里也被骨枪爆炸后的碎片所伤，爆炸的冲击波将万里甩飞了出去。
它慢慢站了起来，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黑色的羽翼取代了白色的翅膀，红色的长剑从右臂中缓缓拔出。
死亡的宣告！
万里的大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个词语。
“你居然把他逼到这种程度，我应该好好谢谢你才对。”
炽天使降临了，它疯狂地笑着。
万里咽了口口水，重新制造了两只骨枪，摆好了战斗的姿态。
他知道刘骥现在不在了，自己眼前的只有嗜血的“死寂”。
恶战。
万里自始至终没有放弃过活下去的希望，他舍不得死，因为虽然很少，但这世上确确实实存在着他想陪伴的人。只要他们还在的话，万里拼尽一切也不想死。
炽天使的出现是场灾难，万里真的觉得累了，但是他还是拖着接近极限的身体站了起来。
就像有一根弦一直紧绷着，只要这根弦在的话，他不会倒下。
“果然还是你这样的比较有猎杀的价值。”炽天使舔了舔红色利剑上的鲜血，笑容扭曲，“让我看看你到底还能撑到什么地步，可别让我失望了。”
这就是“死寂”的人格吗？
怪不得刘骥那家伙说它危险的。
我真的要面对这样的东西吗？
好累。
万里双眼有些无神地看着袭来的攻势，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特别的紧张感。
杀死对方之前就要做好被对方杀死的觉悟，不是吗？
简直就是意料之中的被逼入绝境，万里倒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
被几百只感染者包围，在雨夜与等级6的感染者死斗，甚至就是在刚刚差点被刘骥杀死。
只是前几次他都并非一人。
那一次陈浩然在他身边，力挽狂澜于既倒。
那一次刘骥还是他的队友，他们相互配合总不至于完全陷入绝望。
这一次，他只有自己了。
好累。
一次又一次。
好累。
万里的右臂被斩断，轻而易举到让人觉得无聊。
其实这场战斗真的没有什么详细描写的必要了。
首先炽天使的实力是可以爆杀等级6的感染者的，万里面对等级6的感染者就要做好以命相搏的觉悟。
其次万里在刚刚与刘骥的战斗中，真的累了，使用出“惑”的消耗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勉强又接住了炽天使的几次玩闹似的斩击，现在完全是力竭状态，能站起来也是靠着骨枪的支撑。
那么这还算什么战斗呢？不过是一场虐杀罢了。
“如果你继续这样的话，就没有意思了。”炽天使浮在空中，就像带来审判的神明，睥睨着万里，像是看一只蝼蚁，“来尝试逃跑吧，兴许我心情好就放水了。”
它当然是在说谎，万里知道这一点。那具象成型的杀意，就像是锁链一样束缚着万里的身体，它时不可能放弃杀死自己的想法的。
“真是恶趣味呢。是只有你这么变态，还是刘骥这小子内心也是这么扭曲？”
万里即使只有一只手臂却还是嘴上不饶人，至少气势上不能输？
“哦？”炽天使一脸玩味地看着这个垂死之人，不由自主地挠了挠下巴，它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猎物是这种反应，“就算面对死亡也还是要逞英雄吗？”
“喂，鸟人，我问你，刘骥还能回来吗？”万里回光返照一样突然来了精神，他拔起插在地上的骨枪，直指天上的炽天使，表情嚣张又猖狂。
“我原谅你的无理，因为你的生命即将被我终结。你的问题我也可以给你解答，刘骥是回不来了。即使是刚刚他都没有抱着杀死你的念头，你以为他为什么最后选择了那么长时间的蓄力攻击？他可是希望你能逃走，各退一步，但是你却超乎了他的预料。”
“他想活下去，如果有人要阻止他，那么我就杀死谁。从现在起，我就是他，我就是刘骥。”
双重人格融合了属于是？
那现在至少心理压力小了不少。
既然确认是纯粹的“死寂”了，那么就抛开一切顾虑去剿灭它。
可问题是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办法能全身而退了。
其实万里刚刚的问话是在为到底要不要做出接下来的举动做考虑。他现在脚边有那件陈浩然的白色大褂，大褂的口袋里还塞着陈浩然一直放着的一样东西。
相信不用多说也应该猜到是什么了吧。
高爆浓缩硝酸银T式手雷。
用“死寂”的血液可以激活的究极武器，使用后直接与敌人同归于尽。
就在脚边，万里也从陈浩然的日记中得知了如何启用这样武器，只要他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把方圆及公顷全都炸个底朝天。
可是真的要使用吗？
如果使用了的话，就真的没有退路可言了。
一定会死去的，这是没有任何悬念的。
就连陈浩然都会死，那万里也没有可能活下来。
万里开始纠结。
他确实想解决掉眼前的敌人，因为他不想让这样危险的“死寂”留在世上，如果现在不除掉它，组织之后一定会派更多的战斗人员，迟早还是会牵扯到莫灵秀。这是万里绝对不想见到的。
但是，但是他也真的不想死。
“答应我，一定活下来。”
“我答应你。”
是做过誓言的，是好好答应过灵秀活着回来的，就算是自己想死，那么也要为了林秀活下来。
他很少承诺过什么，他很看重承诺，因为自己害怕被背叛，也害怕失去那为数不多的拥有，所以他小心地实现着每一份诺言。
不想死。
谁想死呢？
万里用枪尖挑起了地上的白大褂，将骨枪插在了地上，自己用仅剩的左手握住这件象征着抉择的白衣。
“喂，鸟人，你不是说你想活下来吗？”万里举起白衣大声地向天上的炽天使喊道。
“哈？是准备向我举白旗投降了吗？我可没有那么心善的，但如果你求我，我兴许会给你个痛快。”
“我也想活下来，而且我还想把你干掉。要是觉得不爽的话，就快点来试试能不能杀死我吧。”
他的想法很简单，等敌人完全接近自己时用身体控制住它，至少不能让“死寂”轻易地逃离自己身边，在确保万无一失的情况下引爆手雷。
“那我就成全你吧，没用的蠢材！”
炽天使显然是被激怒了，它提剑向万里俯冲而来。
它的剑一定会刺入我的身体，到时候就用膀臂钳制住它，之后就引爆手雷吧。
万里笑了笑，他有信心自己不会被一剑杀死，只要这样，无论受了多重的伤，都可以完成自己的计划。
食言了，但是真的没有办法。
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不是吗？
说得跟我真的能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一样。
迟早我也是会变成刘骥这样。
那时候她不是一样要伤心，要纠结的吗？
与其让她伤心又纠结，也许还是单纯的伤心更轻松一些？
如果我不能杀死眼前的敌人，那么她是要有危险。
现在想活下来是没有办法了。
那么既然一定要死的话，不如让灵秀过得稍微安稳一些吧。
至少在最后的最后为再她做一点事情吧。
这样就好了。
足够了。
……
万里已近在给手雷施加压力，只要成功限制住炽天使的行动，一切就都结束了。
“嘭！”
万里看着俯冲而来的敌人结结实实地被一颗火箭弹击中。
爆炸形成的巨大的冲击波将他也卷到在地。
他此刻不是感到庆幸，心里只剩下一种情感。
惊恐。
循着导弹飞来的轨迹，万里赶忙望过去。
没错，果然是这样。
“你他妈怎么来了？走走走！逃得越远越好！”万里疯狂地向她吼叫着，他不曾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惊慌失措。
莫灵秀来了。
她扛着密集多发式火箭筒，一步一步向万里靠近。强大的火力一时间将炽天使完全覆盖，接连不断的爆炸让炽天使的身影被掩盖在硝烟之中。
万里的哭嚎，她听见了，但是她并没有理会。
很快火箭弹被发射一空，她也已经来到了万里身边。
“哈雷的钥匙没有拔，算我求求你了，逃吧，你在这里也只会成为我的负担，我有办法杀掉他的。”
万里准备搂起莫灵秀把她放在哈雷的驾驶座上，但是却被莫灵秀一个背摔撂倒在地。
怎么可能？自己将近有一吨重，她没可能做到撂倒自己的。
除非。
他望向莫灵秀的眼睛，红宝石一样闪耀着的赭红色。
“现在还觉得我只能拖累你吗？”莫灵秀笑了笑，将地上的万里又拉了起来。
“你该不会是……”
“是的，我注射了‘死寂’强化药剂，陈浩然箱子里不是还有十几支吗？我刚刚一次性全都注射了。”
她笑得很灿烂，露出那口雪白的牙齿，万里一向很喜欢看她笑的，只要她笑起来，万里就觉的自己的世界还有希望。
但是这一刻，他只感受到了绝望。
是的，自己同归于尽的计划破产了，只要莫灵秀还在这里，他就不可能去引爆手雷。
而且，莫灵秀居然注射了那么多支强化药剂，这副作用万里在陈浩然的日记中了解过，这么做基本上会直接要了她的性命。
“你不应该这么冲动的。”万里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他只是温柔的抚摸着灵秀的长发，眼中居然要流出泪来了。
他从没有在变成“死寂”形态下流过一滴泪，从来没有。
“喂，老娘千里迢迢来救你，你就这个态度？是不是太没良心了呀？”莫灵秀倒是挺轻松的样子，还说着俏皮的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表演，她的演技一向很精湛。
就算是这种情况下，她也要演下去。
或者说正是因为在这种情况之中，她更要演下去。
“别哭了，老娘这不是还没死吗？咱俩快点把这玩意儿给办了，回去我还要喝好多好多酒！！！”
她这么一说万里才注意到她身上浓烈的酒气。
他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心中却也想通了一些事。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就先活下来好了。
“回去之后不准喝酒，我给你买黑糖奶茶。”万里拔出了插在地上的骨枪，看向了天空中逐渐散去的硝烟。
“小气鬼。”莫灵秀吐了吐舌头，将自己的拳甲又紧了紧，笑着说，“不过这次就先原谅你好了。”
尘埃散去，出现的是六只巨大的黑色翅膀，呈球形包裹着里面的炽天使，很明显有了这重保护，万里的敌人并不会在刚刚的火力中受到伤害。
翅膀展开了，用力震动着，掉落了不少纯黑色的羽毛。炽天使手执长剑，深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愤怒。
“看来是嫉妒了呢，单身狗的愤怒真是难看不是吗？”
莫灵秀还在嘲讽着炽天使，这并不是酒喝太多了神志不清，她的目的是让敌人失去冷静。
愤怒虽然会给予力量，但同时也带来灭亡。
“我现在就杀了你们这对亡命鸳鸯，在阴曹地府去秀恩爱吧！”
有效的。炽天使没有任何掩饰地直接发起了冲击。
刚刚突如其来的炮火打断了自己的攻击，这本身就让炽天使很不爽了，再加上看见了眼前这个讨厌的女人。
刘骥心中本来就是反感莫灵秀的，因为她的存在，万里活得每天都很快乐，好像再大的烦恼也不怕。
明明和自己是同一类人，凭什么他就能过得如此自由，凭什么他就能拥有这么爱他的人？
凭什么？
毁灭掉，杀掉，将他们撕碎，吃掉，彻底抹除在世上的痕迹……
闪避，高爆踢。
莫灵秀并没有被炽天使恐怖的突袭吓到，相反，她抓看穿了这是一次没有任何思考的进攻，想要闪开并没有太大的难度。
并且在闪躲开进攻之后她组织了反攻，旋转身体，对准炽天使的头部狠狠地踢去。
这一次反攻十分成功，炽天使结结实实吃下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它并没有料到眼前的这个人类居然拥有如此出色的反应速度，更没有想到区区人类的踢击居然能够伤到他。
总计是13支强化药剂，理论上来说，莫灵秀现在的身体数值甚至超过了等级6的感染者。
也就是说万里这个纯粹的“死寂”在力量和速度上是比不上现在的莫灵秀的。
“死寂”强化药剂加速人的衰老，对人类的机体有不可逆转的破坏性，而且一般人注射下去不是暴死就是化为没有理智的怪物。
莫灵秀成了陈浩然之后的第二个超战士，这也只能算是奇迹吧。
如果是奇迹的话。如果是奇迹的话。
或许真的可以活下来。
万里看着莫灵秀产生了这样的幻想。
“别傻看着了，一起上啊！”
莫灵秀唤醒了万里，万里点了点头。
那么便努力活下去吧！
“左右夹击！”
莫灵秀瞬间出现在了炽天使的左侧，速度虽然很快，但是气息仍然被炽天使所捕捉，她的摆拳被炽天使的翅膀所阻挡，那巨大的翅膀像是牢固的盾牌，莫灵秀的攻击被轻易化解。
炽天使乘着莫灵秀的重心没有从刚刚的进攻中调整过来，向她挥出了长剑，这一剑气势十足，迅猛的竖劈意图直接将莫灵秀砍成两半。
莫灵秀的嘴角微微上扬，双臂交叉于头顶进行防御，她被长剑狠狠击回了地面，但是穿带有特制金属做成的臂甲，再加上现在自身惊人的力量，即使硬接炽天使这样的斩击，她也不至于会受到多大的伤害。
她的进攻只是佯装，真正的伤害来源于万里。
虽然万里已经极度疲惫，但是因为莫灵秀的到来，他似乎直接回复到了满体力状态。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羁绊的力量吧。
右侧，瞄准了腹部，骨枪成功地刺穿了炽天使的防御。它带着炽天使一起坠向了地面，砸出了巨大的深坑。
没有给炽天使留下多余的喘息机会，莫灵秀冲向了深坑，抓住了炽天使的翅膀，将其甩飞到空中，接着是一记升龙，直接破坏了敌人想迅速找回平衡的可能。
万里完美地衔接上了莫灵秀的助攻，他在下坠的过程中拔出来一把新的骨枪，借助下坠的势能死死压制住了炽天使，骨枪插爆了敌人的头颅。
一切应该都结束了吧。
万里看着地上血肉模糊的炽天使，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脑中那根紧绷的弦，好像终于可以先松一松了。
没想到真的做到了。
这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
“灵秀，一切都结束了。”他向莫灵秀看去，他看着自己最爱的人的脸，欣慰地笑了起来。
“天丛云。”
“小心！”
此时万里耳朵失去了听觉，只能听到坏掉的收音机一样的鸣声。
风声，巨大的风声，像毁灭世界的宣告。
除了风声再也没有其他的声响了。
白色的月光，红色的鲜血。
残破的躯体。
死亡。
死亡是没有声响的，它就突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只是在一瞬间。
只是那么短短的一瞬间，从生到死。
太快，太快。
来不及说一句告别。
为了救万里，她进入了狂风之中。
她成功了，万里在最后被救了下来。
“太好了，最后为你到做了点什么。”
莫灵秀眼里含着泪。
想起了太多太多。
但是她笑着，因为她救下了心爱的人。
万里的脑海中，那根弦断了。
他痴痴地看着她像一片落叶一样从空中坠落。
落叶，死亡。
浊龙的鳞甲其实并不是用来防御的，它们更像是一种枷锁，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保护。
枷锁限制的是他的力量，保护的是这个残酷的世界。
碎裂，一片，两片，三片，越来越快，如同雪崩一样。
“我不该阻止你喝酒的，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我陪你一起喝。”
“你不是说想要新的假面骑士周边吗？我买好了，就等着送给你呢。”
“下次回家奶奶烧的狮子头我来吃好吧，不会再让你吃撑着了。”
“上次说想办一个热热闹闹的婚礼的，我都打听过了，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
……
我要有个女朋友一定全心全意对她好，把我的一切都给她，我不会让她因我伤心难过，我要他因为我而感到每天都很幸福快乐。
……
……
浊龙是等级7的究极变异毒株，是危险等级最高的“死寂”。
丧失理智之后是没有知觉的，而且根本不可能被杀死，超强的恢复能力就算是正面硬抗一次那种夸张的T式手雷都没有问题。
至于攻击手段，没有什么好讲的。在体型变为原来的数倍之后，单拳的冲击力有接近一万吨。
敌人杀不死他，他只要攻击到敌人就是必杀。
战斗没有持续很久。
浊龙最终吃掉了自己的敌人，将炽天使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杀了。
奇迹，终究是不存在的。
现实中似乎是有类似于奇迹的东西，但是那种东西只是幻象。
幻象就是突然出现了一次，然后转瞬间有化为乌有，再也消失不见。
万事万物都有一个尽头的。
落叶飘落，归于尘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