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
想了想，真的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可是一时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事先声明，我写文章的功底很差，可能写得会有些逻辑不清，我知道你喜欢舞文弄墨，但是既然是我认认真真写了，况且又是这种情况，你也就不要吹毛求疵了。
我大概要和你说三件事情，分别是为什么我要参加追捕刘骥的任务，我为什么选择和你在一起，以及我走了以后对你的一些希望。
从最近的事情谈起吧，也就是追捕刘骥的这项任务。
我一直担心你会在得知这件事以后生我的气，甚至讨厌我。
我的确是主动参加这次任务的，没有人强迫我。
我以前也和你说过，我对于“死寂”的态度。我对他们并没有仇恨，没有偏见。刘骥是我手下的队员，我更不可能因为对“死寂”的私人情感，去对他妄加评论。
我追捕他一方面原因是不希望你接触到现在的刘骥。一个完全的“死寂”感染者。
我担心他的变化会对你产生不好的影响，我担心你会对自己的身份产生动摇。
万里，在作为“死寂”感染者的同时，你首先是“极昼”的战士，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这个道理我和你说了，或者是别人和你讲都是没用的，必须你自己领会到，发自内心的去认可。
刘骥现在十分的危险，将他当做驱逐的对象一点也不为过，他会像“死寂”一样狩猎，像“死寂”一样生活，但是你不一样，万里，你现在还是一个人类。
总之他是他，你是你，虽然你们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但是本质上是不一样的。
然而我还是担心你，所以与其让你加入这次任务，不如让我来。
另一方面的原因，是关于我自己的原因。
其实我很早之前就知道我弟弟是被陈浩然斩杀掉了。
具体时间大概就是在他去世前的一段日子吧，我从李连超那里得到了这个消息。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隐瞒了那么多年，突然就什么都告诉我了，说什么希望我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李连超这个老狐狸真是让我恶心，虽然陈浩然是个老王八蛋，但是他做什么事也都光明正大的，但是李连超，总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其实心里的算计深得很，你要小心他才是。
说回正题，我在寻找了那么多年真相之后得到的居然是这样一个答复，心情其实是很复杂的。
我很喜欢我的弟弟，这点我也和你提起过，但你可能不知道我说的这个喜欢，程度究竟是有多深。
我的继父继母去世之后，他是我唯一的亲人，算得上是我活下去的最大动力。我真的盼望着他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我愿意为此付出我的一切。
可是他就这样离开了我，而且是死在了我的老师手里。
说句良心话，陈浩然对我不错。当知道他把我的生日作为他手提箱的密码时，我真的心里不好受，差点就要哭出来了。明明是杀死我弟弟的人，但是我却对他恨不起来。
其实换位思考一下，我也会做出和他一样的决定。我毕竟还是“极昼”的一名战士，身上担负有剿灭“死寂”的责任。
这也许不是一件多光荣的事，但是在结果上，是保护了一些无辜的人的。
我这人其实缺乏必要的同情心，有时候觉得与我无关的人死了就死了，我反正只要那些我在意的人好好的，那就都无所谓了。
我当初加入组织，也不过是想呆在我弟弟身边。弟弟死后，我留下来也只是为了寻找他死去的真相。
我不是为了什么保护人类而战的，万里。
我是为了我所珍视的人。
可能也只是为了我自己。
说这些话像是自相矛盾。
为什么说我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责任，并且会做出和陈浩然一样的决定；又说我忽视保护人类的责任呢？
的确，这是很矛盾的。
可人类确实就是这样矛盾的。
你只要知道的是，我现在已经没有理由再呆在这个组织之中，以前的动力都没有了。
但是我就是受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召，也许就是一时冲动，或者说是脑子坏掉了，我决定将我老师的精神传递下去。
他做了一辈子“极昼”的战斗人员，保护了很多人，其中也包括我在内，你也许不知道，那一次实验室的事故，若不是他即使赶到，我现在的坟头草都已经冒得老高了。
人活着似乎总要有什么支撑下去的动力，或者说是以后行走下去的方向，若是两样都没有的话，那么这样的人一定是极为脆弱的。甚至会无法生存下去。
至少我是这样的。
所以我给自己找了个新的目标，我打算把老师的这份工作继续干下去。
陈浩然那个老东西要是在天有灵，那么一定会很欣慰吧。
以上就是我参加这次追捕任务的理由。简单概括一下，就是不希望你接触刘骥，怕你被他影响，还有就是给自己找到一个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说我完全没有生活的动力，以至于要拿一个已故之人的心愿来当做自己的目标，这样说也许你要生气的。
难道你就不能是我活下去的动力吗？
这就要提到我要和你说的第二件事了，那就是为什么我选择和你在一起。
其实挺对不住你的，你才17岁半，甚至还没成年，就被我给拐走当了男朋友。虽然硬要说的话，你也不吃亏，毕竟我长得还算不错，又是个富婆，你和我在一起也不算委屈了你。
但是我还是要为我欺骗了你的感情表示歉意。
是的，我欺骗了你。
我当初选择和你在一起，只是出于对我已故的弟弟的愧疚与思念而已。
你和他真的太像了，以至于我看见你时，总会有一种我弟弟还活在这个世上的错觉。
我便是抱着这种心态接受你的，那时也没把你看成是恋人。
只是利用了你，填补内心的空虚。
我是一个善于表演的人，也许在你面前，我就是那么单纯简单的疯女人，但是有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内心究竟是什么样的，面具戴太久，结果好像就真变成面具的模样了。
陈浩然说的一句话没错，我是一个坏女人。
也许那才是我的本来面貌才对？
对你勾画的美好未来，那些种种，我自己不曾有一刻相信会实现，那是欺骗你的，对不起。
装出一副想和你共度余生的样子，其实只是希望自己心里好受一些，对不起。
只是为了寻求一点点心里安慰，就擅自玩弄少年的情感，甚至一度感觉理所当然。
我就是这样的，很恶劣的性格吧。
但是说完全不喜欢的话，其实也是假的，可那毕竟是接受你之后发现的。
听说每个女人心中其实都住着一个骑士，当遇到危险时盼望着他能出现拯救自己。
可能我不适合做一个女人？
你救过我两次。一次承受了被M500爆头的痛苦，一次丢了一只膀臂。
我为此觉得感激，却没有把这当做应该喜欢上你的理由。我当时就只是想，迟早有一天我会在你危险的时候出现，把你拯救出来，即使搭上自己的性命。
让我心中有所悸动的反而是那些小事。
可能是因为这一路走来我经历的大事太多，于是反倒对那些微不足道的点点滴滴越发重视起来？
你这孩子倒是挺细心的，也不知道你从哪里得知的我喜欢黑糖味的奶茶，还会为我买假面骑士的周边，劝我不要喝酒时甚至专门去网上背熟了一大段饮酒的危害。
说到底都是些小事，但确实打动了我。
有那么一刻，仅仅是一刻，我产生了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的想法。
这个想法很快就消失，谁让我是一个坏女人呢？
我迟早是要离开你的，这一点在接受你之前，我就很明白。
我迟早是要离开你的，万里。
也许是明年，也许是明天。
万里，干我们这行的都要做好觉悟，对死亡要做好充分的觉悟。
死亡并不是什么好畏惧的事情，这一点我相信你能够理解。
我不是说要你变成一个不怕死的愣头青，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正确看待死亡本身。
说真的我不想死，至少这么年轻就死去的话，是很可惜的。
我还有很多事情想去完成，但是我走了，所以接下来的话希望你能听进去，这是这封信里面最后的内容了。
万里，好好，好好活下去。
不管变成什么样子，活下去。
即使是变成一个纯粹的“死寂”，那就像“死寂”一样生存。
说这样的话其实很残酷，但是世界就是这么的混账，如果你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一个错误，这种想法是不对的，错误的是如此残忍的现实。
想活下去的念头是没有错的，轻易地选择死亡，是对生命的作践。
我不希望你因为自己“死寂”的身份变得不再热爱生命，没有谁是生来应该被毁灭的。
杀人也好，吃人也好，如果是为了活下去，这不是什么万恶的事。
当然如果你不希望自己变成人类的敌人，你想以一个人类的身份一直活下去，选择了死亡，那我也没有什么怨言。
只要是你的选择就好，你不要为这件事过多的纠结。纠结不会解决任何问题，只会让问题更加复杂。
听从自己本心的就好，怎么快乐怎么来。
这个世界，的确是欠你的。
你没必要为任何人，为任何事买单。
你说我是一个唯心主义的人，这是没错的，唯心也许会犯错，但是不会后悔。
我这一生，没有后悔过。
信写到这里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了，明明是一封告别的信，说了这么多废话，又一点都不煽情。一般情况下写这种信的人此刻都是要流着泪的，我却一点都不想哭。
这本来也不是一封悲伤的信，你看了以后也不准难过。
我知道你这么纯情的男孩一定是动了真心的，可我实在不是一个好女人，不值得你难过。
你要开开心心的，你的路还没有走完呢！
以后会遇到更多的人，接触更多的事。
你这样好的男孩，值得拥有一个更好的未来。
我毕竟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终究只会做短暂的停留，现在也是时候和你说再见了。
祝你在这漫长的黑夜中坚强地活下去，活到第二天天明。
我走了，万里，我真的走了。
再见，万里。
再见。
骗了你的坏女人，莫灵秀
2020年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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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面无表情地看完了这封信，将信纸揉成一团，用力地合在双手之中，片刻之后又将纸团展开，随意地折叠了几道，塞进了口袋里。
信是李连超给的，放在一个有密码锁的小盒子里。盒子上标注着几个字，告诉万里密码和陈浩然手提箱的密码是一样的。
除了这封信以外，还有一个手环，一只钥匙扣。
手环是陈浩然那年送给莫灵秀的礼物，钥匙扣是万里送给莫灵秀的那只。
“呵，呵呵，这都算什么呀？小丑竟是我自己？”
万里笑着，不停地笑，笑出了眼泪来。
祖母前几天去世了，村里人也没通知万里，说是祖母自己的意思，不希望影响到万里的学习生活。
结果这件事万里回了一趟老家才知道，丧事都已经办过了。
到头来什么都没有，曾经以为能拥有的，原来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不是很可笑吗？
找了一趟一飞，在公园的长椅上万里和他说了一些话。
“你是打算现在就走？”一飞皱了皱眉头，表情有些纠结，“至少把毕业证书拿一下吧。”
“不了，那东西也没用的，我亲戚那边正好给我找了份厂里的工作，让我赶紧就去上班。”
万里说得十分自然，表情又是那样轻松，好像确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哪里有什么亲戚？又有哪个厂子敢光明正大地雇佣童工？
“家里出了什么事吗？要是遇到什么困难，我和你一起想想办法。”
“没什么的，只是祖母去世了，家里就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就觉得没必要再在学校里浪费时间了……”
“万里，如果你不想说的话，我不会强迫你，但是如果真的遇上什么困难，真的解决不了了，一定告诉我，不要自己一个人扛着。”
“……知道了，你放心好了，老子福大命大，到哪里都是能混得开的。倒是你啊，好好准备高考，你可是有大好前程等着你呢！”
“好，我相信你，你好好工作，你也一定能有光明的未来！”一飞用力地拍了拍万里的肩膀，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行，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万里点了点头，也向一飞笑着，一副豪爽洒脱的模样。
这个自己最好的朋友，他不需要自己过多的担心，这样就足够了。
自己永远不在他身边也不会影响到他的未来。
光明的未来。
他的未来。
光明的未来。
自己的未来？
万里开着摩托，在高速路上疾驰着，未来在何方，他完全不知道。
就像一片落叶，完全融入了风中，飘去何方都不随自己的意愿。
他离开了“极昼”组织，他不想再呆在这个地方，不想再和任何人有所接触。
既然自己身边的人都会不幸，那么不如自己躲得远远的，就让自己一个人活下去好了。
他本以为李连超不会同意，至少应该尝试去挽留或者警告他，但是李连超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是找到了万里的档案，将那几页纸张撕了下来，接着一张一张撕成碎片，扔进了垃圾桶里。
“你走吧。现在你不再是‘极昼’的成员了。”
“你不怕我变成像刘骥那样？”
“如果真的变成那样，自然会有人去将你驱逐。”
也许是心有愧疚？总之李连超很轻易地就答应了万里的要求。甚至没有回收万里身上的M500。
万里带上了陈浩然的手提箱，里面的日记还有笔记他也都带上了，没有想太多，可能只是带着在路上来打发时间。
现在，他是一个完全与这个世界无关的人了，即使这世上发生任何事情都与他无关。
人类需要靠他人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与意义，一个完全脱离人类社会的人，本身已经从人类这个概念中被抹除了。
当人真的好累啊，真的又累又无聊。万里是这样想的。
拼来拼去，又是流血又是流泪，好几次把自己的小命都要给搭上，好不容易看到了点希望，结果这希望原来是海市蜃楼。
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万里穿着白大褂，带着黑色的头盔，骑着白色的哈雷，在月下无妄地疾驰着。
周围很安静，身后莫名其妙地就有一只“死寂”在追赶着他。
“死寂”。兜兜转转还是绕不开它，以前只把它当做是自己生命中的路障，毁掉就好，路总会通的，现在看来它不是把路阻挡了，它是将路摧毁了。
无路可走了，什么都无所谓了，干脆去死好了。
万里停下了哈雷，并没有变身，他第一次这么想死。
骑着摩托逃出来了，仿佛是告别了过去的悲惨，结果过去又快马加鞭地追了上来。
过去就在万里的身前。
怪物没有能杀死万里，万里没有变身，就用这人类的躯体和比自己大数倍的怪物进行了一场肉搏。
万里在这场战斗后，失去了他的哈雷，至少要整个重新修理一番才能继续使用，基本上是报废了。
怪物一口咬掉了万里的脑袋，血盆大口下万里就像一只小虾米，甚至都不够这只“死寂”塞牙缝的。
“死寂”心满意足地咀嚼着万里的头颅，作为究极变异毒株的感染者，万里的身体对“死寂”有着不可抗拒的诱惑力，简直就是世间最美味的佳肴。
“死寂”将万里抓在手上，准备将万里的躯体也啃食个干净。
“嘭！”一枪命中了怪物的喉咙，这样近的距离，加上是装有硝酸银的子弹，即使是“死寂”也要痛得死去活来。
万里被丢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怪物被惹怒了，这只巨大的蜥蜴发了疯似的冲向万里，就像一辆失控的卡车。
当年自己的母亲死在了这样的卡车的轮胎下。
自己最爱的女人也因为这种愚蠢的东西丧失了生命。
都没有了，全都没有了。
怪物的大口又要将万里整个吞下，万里双手握住哈雷的后座，猛地向怪物的头部砸去。
这辆哈雷是“TOURING”系列的改版，本身就是所有哈雷车身最重的一款，又装配了1690CC的引擎，整个车身要有430千克左右。
全金属车身，430千克，像流星锤一样高速地挥击。
“死寂”一下被砸懵了，这一击不足以致命，甚至连重创都做不到，但是万里这种气势，把这只大蜥蜴给震慑住了。
长得比自己的头部大不了多少，但是却一点都不害怕自己，反而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这是无以复加的疯狂。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狠的，狠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这句话同样也是用与“死寂”。
它产生了逃跑的想法。
万里并没有让它如愿，他举起哈雷向“死寂”砸去，怪物被砸得倒在了地上。
他冲了上去，举起哈雷，砸下去，再举起来，再砸下去，把摩托车当做榔头来使用，用金属的车身将怪物的牙齿一颗一颗全都敲碎，砸得血肉模糊。
砸到哈雷终于承受不住冲击，爆炸了。
万里身上在着火，他并不管，只是呆呆地看着火焰中的怪物和哈雷的尸体。
他进入了火焰之中，把烧的滚烫的摩托车拖了出来，车子里还有陈浩然的手提箱，好在箱子也是铁制的，并没有烧坏。
许久，火也灭了，万里整个人被烧成了黑炭，头发还不断冒着白烟。
真个人就像烧光了的稻草，现在就只剩下草木灰了。
他累的要死，但看着哈雷车身反射的自己的身影，觉得很可笑，就放声笑了起来。
万里吃掉了这只“死寂”，一点都没有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