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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四季闲狼 更新时间:2010/4/30 16:07:03 字数:0

夏末的幽灵

四季闲狼

“夏天的酷热是被知了招来的吧。”

某个夏天的午后,我捧着一本佛经坐在店里净心的拜读,正当我因为禅语艰深而皱起眉的时候,随意的坐在门口桌子上的少女忽然这样感叹道。

“你这说法还真是奇特,嘛,说不定真的是这样的吧。”我随口应付着。

“这你也不反对吗,你真的懂我说的意思吗?”

“知了的叫声会让人感到闷热,到了夏天知了就会出来,知了出来了也就会让人感到夏天来了,大概是这样子的吧。虽然是本末倒置的说法,但从文学的角度来看,这也可以算是一种不错的修辞。而且……”

“什么?”她仰过头,狡黠的侧目看着我。

“没什么,你说的并没有错。”

“呵……”黑发的少女妖艳一笑,把头转了回去,“故弄玄虚的男人。”

哗————

一阵夏风吹过,门外的树林开始了轻唱。

【僧侣】

95年的时候大学毕业,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家里富裕的环境也允许我可以不必急于赚钱糊口,于是我就随自己的兴致开了一家唤作“光久居”的茶馆。虽说是茶馆,但来这里喝茶的人实在是少数,因此我便兼营起了纪念品的行当。因为临近寺庙,佛像和贡香这类的商品有着不错的销路,所以销售这些东西反而渐渐成了主业。闲暇的时候在店里读读书,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有客人的时候就卖卖东西,只要不赔钱无论多少钱都会卖给他们,就这样,过着活像是古时隐者一样的生活。

我所居住的东照市的市郊有一座岚山,山上有座著名的古刹,名叫蒲罗寺。从城市公路上下来,走过一段宽阔的水泥路就来到了山脚下,顺着山中一条鸟语花香的小径徒步而上便能看到那座已有数百年历史的寺庙,我记得寺庙前面还有着异常壮观的不知道多少级的阶梯。那座寺庙香火至今非常旺盛,在这附近非常有名,我小小的茶馆就在岚山的山脚处。去寺庙参拜必然要经过我那里,但纵然如此我却很少光顾山上的古刹。原因之一在于我不喜欢爬山。而另一个原因是,寺院里的僧人对我的印象非常不好。这大概是因为我总是对自己的生意漫不经心,以极低的价钱销售着护身符和贡香,导致了寺庙香火收入的减少。而另一方面,我的一些只是因为兴趣才去做的‘研究’,也似乎影响了他们和法式相关的收益。总之,僧人看我的眼神就好像见了瘟神一样,甚至连下山巡游都要特地从我这里让开。

我这样与世无争的生活了两年,虽然对经营本业毫不关心,但托蒲罗寺僧人们的福以及低价销售的策略,我仍然挣了点钱零花,而我单纯凭兴趣去从事的“研究”则反倒让我的荷包鼓了起来,以至于在圈子内“岚山叶先生”的名号也渐渐响亮了起来。

8月16日,已是夏末,我店里来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顾客——玄智和尚。就像我之前所说,蒲罗寺的僧人都视我为瘟神,基本上是不可能登门拜访的,可以推知,一旦来了,就绝不会有什么好事。

玄智站在我长方形的不足二十平方米的小店的门口合掌行礼,我也站起身作了个揖。然后他走进了店里,我坐回了藤椅上。

“大师来喝茶吗?”

“不是。”玄智果断的否认了我的猜测。

“那大师买护符吗?”我继续追问。

“对和尚卖护身符不觉得班门弄斧吗?”

这么说着,他还是侧过身摆弄着我店里卖的玩意儿。我纵容他把玩了一会,然后轻声问道:“那么请问您来我这里做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玄智漫不经心的踱起了步子。

忽然觉得口渴,我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在杯中,想起房中还有客人,于是礼节性的举起了杯子,“要茶吗,我妻子早上给我泡的。”

“啊,不,谢了。”

他将身子转向右侧,开始观摩起我店里摆的佛像。

这位蒲罗寺的僧侣在我的店里徘徊着,不肯说出自己的来意。我倒也不大在意他,便拿起经书继续翻着书页。

“你这里卖的护身符是开过光的吗?”和尚忽然问道。

“不是。”我摇了摇头。

“那这不就是诈骗吗,是违法的。”

“这话怎么说?”

“因为你的店恰好在山下的关系,来山上拜佛求福的人都以为你跟寺里有什么联系,所以以为你这里的护身符也都是有效的,但这里卖的只不过是些废纸废木片而已,他们却都当作正品买走了,这不是欺骗吗?”

“没有那种事。”我矢口否认,“我只是恰好在这里买这些东西罢了,既没有宣传也没有劝诱,对于我的商品有怎样的作用完全是别人一厢情愿的想法,跟我毫无关系。人这种东西就是这样,对于存在的东西有时候会去怀疑,对于不存在的东西反而会去相信,对于山上卖的同样的东西究竟有怎样的作用,说不定也是别人一厢情愿的想法吧。”

“那是不一样的……”听出了弦外之音,玄智显得有些恼怒。

“说到底,有没有用是佛说了算的。”我像是没注意到他的表情一样又补充了一句。

玄智蹙起眉瞪了我一会儿,然后转怒为笑。

“哈哈,真是一张好嘴啊。”

“那么,大师可否把真正的来意告诉我呢?”

“请您务必不要再叫我‘大师’了,在业界里岚山的叶先生才真正称得上大师的头衔呢。”

“业界,您是指纪念品商店的业界吗?”

“先生说笑了。”

“大师才是……”我在脑袋里翻腾了一会,找到了一个其它的称谓,“既然您不喜欢我称您为大师,那我就改称您师傅好了。”

“啊,这便好了。”

玄智回应着,终于在店中的一张简陋的折椅上坐了下来。因为刚过正午,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外面几乎没有行人,透过店门只能看到山上慵懒的晃动着的苍翠树影。

“那么师傅来找我究竟是因为何事呢?”

“其实……”玄智面向我,有些尴尬的笑着,仿佛接下来要说出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似的。他顿了顿,然后继续说,“贫僧听闻了一则怪事。听说叶先生对灵异之事很有建树,特来请教一下。”

“怪事啊……”我没抬头,随意的翻着书,心想果然不是什么好事,“师傅是从多远的地方听来的怪事?”

“先生为什么这么问?”比起回答我的问题,显然我的疑问更让他感到困惑。

“听来的事十有八九是谣传,而且有趣的是,抽象意义上的谣传的走样程度往往和物理上的距离有关。距离距事件中心越远,谣言往往就越不可信。在城东抓到一条泥鳅,到了城中或许只是被讹传成了大鱼,传到城西的时候说不定就变成一条龙了。啊啊,鱼化龙搞不好就是这么来的吧。”

自己举的例子竟然刚好和龙的传说相吻合(鱼化龙是一种低级的龙,传说有鱼变化而来),我一个人干巴巴的笑了起来,而对方似乎并未发现好笑的地方在哪里。

“我虽然对所谓的‘怪异’有一点研究,但对谣言就完全不在行了,所以才想要事先问一下。”

“唔,这么说的话……贫僧也可以算是那件怪事的当事人吧。”

呵,让了这么大一个弯子其实是想让我解释一下他所经历的怪事吗,真是不坦诚的和尚。不过既然来了……

我轻轻把书合上,把它放在了桌子上面。

“那就请您把发生在您身边的事为我讲述一下吧。”

“是,让您见笑了。”玄智又笑了笑,开始讲起了他所谓的怪事,“事情发生在一周以前,贫僧当时带领几个徒弟去山下为一户人家死去的孩子诵经超度。死者是一名二十一二岁的女孩子,似乎是在和其他四个同学出去游玩的时候发生了意外,不幸溺水身亡的。那天我们上午为她做完了法式,中午就回到了山上,本来以为只是普普通通的超度,念完经就结束了,但没想到第二天竟然接到了死者家属的电话……”

“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了吗?”我用无抑扬的声音问道。

“是的,正是这样!”玄智和尚显得兴奋而胆怯。

“需要再给僧人们打电话的,究竟是什么事呢?”

“其实是……死者的尸体……消失了。”

沙沙沙——

门外传来树叶摩擦的声音。

玄智似乎绞尽脑汁想要使用一个贴切一些的词语,但最后还是用了“消失”这个词。

和尚用诡异的表情看着我,但我只觉得无聊。所谓尸体消失这种事根本算不得怪事,尸体一定是被什么人移走了,这一点不用想也应该察觉得到。

不过应该还有下文吧,玄智短暂的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了下去。

“即便死者的尸体不见了,我们这些僧人也无能为力,只是又回去追念了几段经文,寻找尸体的工作自然还要交给警察来做。而就在那天晚上,又发生了两起命案,而这新增的两名受害者都是与尸体不见了的女孩子同乘过一条船的同学。后来我又托人打听了一下,虽然是别人传过来的,但是应该算是比较准确的传言:那两个同船的学生死了,而且死相很奇特,全都是溺死在了各自的浴缸中。二人房间的门是被锁着的,钥匙也被留在屋子里,警方调查了房间,似乎也没有发现什么动过手脚的地方。更诡异的是,他们的死亡时间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但两个人所在的位置却距离很远,即使坐车也要花上一个小时,这样身在异地的两个人竟然同时自杀……总觉得有什么怪事在里面。”

怪谈到这里似乎就告一段落了,玄智似乎完全沉入到了自己构建的奇异的世界里。我拿起茶壶把已经空掉的杯子重新倒满,小啜了一口。

“说是自杀未免太奇怪了。”

“您认为不是自杀吗?”玄智和尚从他的世界中浮了出来。

“对于师傅来说自杀和他杀的意义其实都是一样的吧。”

“先生的意思是?”

“不管是他杀或是他杀,在师傅您的浅意识里都已经安排好一个角色来完成杀人这件事了。他杀的话,就算不是超自然的人类也能做到。而认为是自杀的话,则似乎更有神秘的意味在里面,这也是你来找我的原因不是吗?”虽然这么问了,我却没让他回答,“如果把事件当成‘怪异’来看的话,通常会把事件的缘由推给超自然的东西来解释,这件事里担任这个任务的角色大概是幽灵之类的东西。死者的尸体消失,然后同船者随之死亡,怎么看怎么都是幽灵作祟吧。幽灵把自己还魂,然后杀死了同船者,师傅一定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来求助于我……”

“这……”玄智显然对我的幽灵理论感到困惑,“幽灵什么的……”

即使他这么说着,从他之前的话也能感觉出他还无意识的相信着幽灵的存在。

“同一时刻的异地杀人,真是个厉害的幽灵呢。”

“先生当真认为是幽灵这类东西所为吗?”

“谁知道呢。”看到玄智一脸吃惊的表情,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心中忽然升起了想捉弄一下他的念头,“要判断是不是幽灵所为还是需要一些条件的,我作为判断依据的信息一定要真实可靠,否则就可能造成误判,这一点希望您能理解,尽可能的把详细真实的信息传达给我。”

“这个没问题,贫僧尽力而为。”

“首先,您能告诉我尸体是停放在哪里的吗?”

“是放在自家的灵堂里的。那家似乎是有钱人家,有自己的庭院,他们把庭院里的别栋布置成了灵堂,遗体就停放在那里,法式也是在那进行的。”

“能够确认当晚没外人进出那家的庭院吗?”

“是的,因为是有钱人,保安系统自然也做得很好,那晚确实是没有外人进出的。”

这么说的话,窃走尸体的人大概使用了什么精妙的机关避开了保安系统吧。

“第二点,师傅第二次去诵经的时候,死者家里是个什么状况呢?”

“这个嘛。”玄智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顶,认真的回想起来,“详细的细节我真的记不大清楚了,因为那天死者家里人真的很多,警察啊、亲友啊很多人,实在记不清别的了。”

“不。”我皱起了眉,“知道人多这一点就足够了。”

“先生还有别的问题吗?”

“最后,关于案发当天四个人的状况,可以的话请把您所知道的那四个人的关系告诉我。”

“这个贫僧就不是很清楚了。”玄智面露难色,“毕竟这是警察调查的范围,贫僧只是听说那两个人的死都异常的怪异,他们的死法是相同的,如果是谋杀的话应该是同一人所为,但他们死亡时间几乎相同,但却相隔甚远,凡人是不可能犯下这种罪孽的吧。”

没错,这已经是不可能犯罪了。

“嗯,这样啊。”坐了很长时间,身体有些麻木,但身为僧侣经常打坐的玄智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只是一脸迫切的等着我的解释。

“这么说来搞不好真的是幽灵什么的吧。”

“先生……别说笑了。”

玄智的笑容有些僵硬,他的语调和表情仿佛让周围的气温降低了几度。

夏天还真是适合讲鬼故事的季节啊。

“没有哦。”尽管如此我却忍不住笑了,“尸体在灵堂里凭空的消失了,又没有外人可以进来把尸体偷走,那么这个尸体就只能是真的消失了。至于消失到哪里去了,我们完全无从得知。但我们可以很容易的知道,死者的亡魂做了什么。”

“杀掉了另两个人?”

“显然的。”我又喝了口茶,“师傅你真的不喝吗?”

“不,谢谢。”

“这个虽然是传言,但从您口中说出来就说明它具有一定的真实性吧。两个身在异地的人在同一时刻被杀害,而且手法是一样的,极有可能是一个人所为,这怎么说也不可能是人类可以办到的事。能犯下这种罪行的就只能是幽灵之流了。我们大可以这样猜测一下,那个女孩子的死多半是和四个与她同船的同学有一定联系的,或者说她可能就是被那四个人直接或间接的杀死的。两名被害者都是被溺死的就正好是对在少女的死的暗示。所以说死者冤魂未散才回过魂来复仇,杀死了其中的两人。虽然对它为什么不杀死四个人这点我有些疑惑,但应该是有什么内情吧。”

“怎么会……幽灵不可能存在的吧。”

“师傅相信佛祖吗?”

“这……”

“既然佛祖存在幽灵为什么不能存在呢。如果是谣言的话我们自然无法辨明真伪,我们只相信自己亲眼看见的。灵异之事虽然滑稽,但是先生也看到那尸体不见了吧,‘怪异’如果发生在身边的话就真的无以驳辩了。”

玄智和尚仍旧一副吃惊又困惑的表情瞪大眼睛看着我,那模样就像是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说起来,这里面也有你的责任啊,师傅。”

“什么?”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如果你有好好诵经超度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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