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
“你还是那么坏心眼啊。愚骗出家人死后会下光就居地狱的（即拔舌地狱）。”
正在玄智和尚被我唬的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一名女子推开我身后的小门走了进来。
我的店大半部分是用来卖东西的，只有后半部分用厚实的木板做出一道墙，围成了一个小卧室，里面只有一张简陋的木床，是我困倦时休息用的。从那个内室还可以去到院子里，不过那个院子里满是杂草，我从来没有整理过，就连仓房也一直闲置着，我甚至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东西。
出现在房间里的用赤裸的白足蹬着木屐状的拖鞋，身穿黑色七分裤和白色背心的女性便是我的妻子苗鹤。妻子小我五岁，几乎刚刚达到法定婚龄就和我结了婚，现在仍在警校就读。虽然已经结了婚，但因为她父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学校方面也没说什么。她的脾气有些古怪，但却跟我很合得来，而且，就某些方面而言，这个少女可以说是如同超人一般的强悍。
苗鹤似乎刚刚睡醒，眼睛无力的半吊着，黑色的短发有几缕还贴在白皙的脸上。她摇晃着走到桌子侧面，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妻子的外貌看起来比时间年龄要小，虽然仍然保持着少女的风貌，但却散发出一种难以抗拒的魅力，这让玄智感到有些焦躁，不自觉的将身体向后靠去。
“让您见笑了，师傅，这位是我的内人。”
“幸会。”和尚有些尴尬的施了礼。
“嗯，中午好。”妻子随意的打了招呼
“要喝茶吗？”我估计她是午睡的时候被我们吵醒了，听到了一部分谈话，然后迷迷糊糊的就插了进来，现在坐在那里仍然处在没睡醒的状态。
苗鹤接过杯子，仰头一口气喝光，然后又把杯子放回了桌上。
“好喝。”
“因为是你自己泡的。”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总算清醒过来了，妻子转向我问道。
“怪事。”
“那个……小姐您刚才是说先生在开我的玩笑吗？”
“是的。”妻子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这个男人虽然对‘怪谈’很在行，但却是完全不相信所谓的灵怪的。”
“先生，你只是在愚弄我吗？”玄智的脸上再一次显露了怒色，“贫僧对这件事是很认真的，假如你只是以嘲讽贫僧为乐的话就恕不奉陪了。”
“啊，您误会了。”我连忙解释道，“虽然口口声声说是幽灵作祟，不过我所谓的幽灵和普遍意义上的幽灵是不一样的。一般来说，社会的传说中广为流传的幽灵大抵上是人的灵魂幻化而来的。人如果抱有什么强烈的意念死去的话，灵魂就没办法升天，于是留在凡间失去了肉身，便成为了‘灵’。这是迷信，漏洞也是显然的。平时我们用大脑思考，有大脑中每秒钟近乎无限次的电位变换才形成了我们的思维，有了这些思维我们才有了自己的意识。假如说意识是可以单独存在的话，那么大脑的活动不就是完全的无用功了吗，这显然和生物的特性是相违背的。”
“的确是这样。”玄智点了点头。
“不是这样的吧。”我亲切的妻子毫不犹豫的背叛了我，“生物体的结构并不一定是那么完美的，比方说人的手臂就为了节省运动距离而选择了费力的传动方式。另外，你说我们的思考是由大脑中的电流转化来的，虽然我们已经知道人体在进行活动时大脑皮层相应的部位会产生兴奋。但如果只把这当作是信号的传递呢？假如意识是单独存在的东西，而大脑仅仅起到一个连接的作用，脑中的电流并非思维本身，而是在传递意识呢？”
“这么说当然也有道理，现实中也有着头颅里是粘着的液体，没有大脑却可以正常生活的例子存在，所以说意识和大脑究竟是怎样的关系还有待研究，但尽管如此结论是不变的，意识仍然无法脱离人体存在。这就好比是电脑的软件和硬件的关系。软件可以看作是一种想法，一种意识。软件的功能必须要通过硬件来实现。即使是打字这样简单的事，没有显示器的话就完全不可能做到。而且，我们的意识是不可能独立的工作的，我们之所以可以像现在这样谈话辩论是因为我们的意识正不停的从脑中调用一样东西。”
“记忆吗？”妻子因为经常听我的这些理论，轻易的说出了我要讲的话。
“没错。我如何能判断出玄智师傅是蒲罗寺的僧人？其一我的记忆中记录了有关僧人的知识，其二我的记忆中要有山上有一座叫做蒲罗寺的寺庙这件事。调用了记忆才能做出合理的判断。如果是丢失了一段时间记忆的失忆症患者，那么他的生活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但如果完全失去了从小到大的记忆，那么这个人便失去了自理的能力。这和脱离了大脑的意识——也就是幽灵是一样的。没有记忆的意识没法做任何事情，就更不用说杀人了。”
玄智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感到迷惑了。
“虽然先生说的有道理，但这和这次的事件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虽然否认了民俗传说中幽灵犯案的可能，但我对幽灵的定义却是不一样的。幽灵可能不是一个人意识的残余，但却可以是多个人意识的共同作用。这次的事件，虽然我了解的还很片面，但最起码可以肯定的是，这场惨剧中有人被幽灵附了体，而杀人行为则是由被‘幽灵’附身的人类代行的。您明白我的意思吗，玄智师傅？”
“啊，这个，贫僧愚笨，还请先生点拨。”
“嗯，如果换成比较容易理解的方式说的话。”我止住话匣，提起茶壶倒水，却发现壶里面的水已经被我喝完了。注意到这一点的苗鹤站了起来，拿着空壶去了内室。
外面的天色稍稍有些暗了。
“这么说吧。那个幽灵的本体，其实是那天同船者的心中共生的一股邪念。”
玄智恍然大悟：“先生所说的幽灵其实是一种暗喻吧。”
“嗯，这么理解也没错，姑且就认为那是比喻吧。我猜测那个少女的死不是那么简单的，这其中必然有我们不知道的内情。在那个女孩子落水的一瞬间，那个‘幽灵’便产生了。这个‘幽灵’不是少女的亡魂或是怨念，而是当事人面对少女落水时产生的某种集群意识。这种意识就是整个事件的开端，然后它在暗地里从中作梗，最终导致了这场‘怪谈’一般的惨剧。我最开始就说过，传言是不足为信的。即使师傅你亲身经历，这里面也掺杂了您从别处听来的谣言，其中难免有失实之处。想要完全的解释这种‘怪异’，不依靠数学的方法是不可能的。不过，既然师傅来找我这个热衷于‘怪异’的人想必是想要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吧。”
“正是，那么先生的看法是……”
妻子端着茶壶走了进来，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怪异’都是可解的，对于这件事，至少有两点我能够肯定。第一，不管手法多么奇诡，能犯下谋杀这样罪行的生物只能是人类；第二，整个事件中的确是有‘幽灵’存在的，只是，它只存在于某些更为接近真相的人的心中。”
五点的时候，玄智和尚走了。虽然他心中仍旧带着许多疑问，但还是多次对我表达谢意。
因为今天说了好多话，我觉得比往常疲累很多，于是便提前闭了店，回到离店不远的家中休息。苗鹤在厨房里洗菜准备晚饭，我则坐在一旁闭目休息。
“就要开学了呢。”安静的望着窗外，妻子忽然说道。
“是啊，已经快九月份了。”
我闭着眼睛，听着妻子切菜时振动菜板的声音。
“下午时那个和尚说的事……”
“怎么了？”
“还在意吗？”
“嘿。”我咧着嘴笑了，“那件事已经算是解决了吧。”
“解决了？可你说的还是糊里糊涂啊，连幽灵都搬出来了。”
“那件事已经结束了，而且相当无聊。”我睁开眼睛，从沙发上望着妻子的背影，“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可以被称作‘怪异’的事。不管多么奇异，谋杀人类的只能是另一个人类，杀人事件一发生凶手是人类这件事就已经被决定了，根本不需要做过多的讨论。我提到幽灵，只是因为凶手想让别人以为这是‘幽灵’作祟而已，但那个真正杀人的凶手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你不关心凶手是谁吗？”
“就算关心也无济于事，我不是警察，也不是仙人。可不具有那种不深入调查就能察觉出凶手是谁的异能……”
我揣摩着妻子话里的意思，反问道，“你哥哥来电话了？”
已经有两个人被杀，刑警队的确应该深入调查了。
“嗯，说明天早上会过来。”某个豪爽刑警的妹妹点了点头。
“是吗？”我叹了口气，想起了白天说过的话，“可以的话，我希望可以把那两个人从幽灵附身中解放出来。”
“放心吧。”少女的眼中闪烁着坚毅的光，“是你的话，一定可以改变什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