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ction 19:梦续

作者:浅夜 更新时间:2020/2/20 19:22:25 字数:3197

夜越来越深了,深到极处,仿若要冲破它重重浓密暗黑的围堵,一些疏朗的星光撒下来,惺惺寂寂,却又给人一丝莫名的安慰与希望。白天时候还不显,唯有这黑暗之中,那些零星的光芒才更加可贵。

“所以,我这是在哪里呢?”夏随逸漫步在黑暗的长廊中,他无法后退只能前行,可不知道走了多久,也没有到达出口。

越是走下去,周围的空气似乎越发冰冷起来,开始,寒意还仿佛在知觉的边缘,一丝丝的闪烁,游走。后来,身体的感觉就完全消失了,似乎置于一个巨大的冰窖之中。他应该冻得麻木了,甚至都死去了才对,可却依旧顶着这份寒冷在前行着。

终于,前方似乎有了一点光亮,给了他莫大的希望,他不由加快脚步追逐那光而去。

“刺啦”

像是撕开了夜的幕布,无限炽热的光拉开了帘子。

这里是?

绿草如茵的地面,湛蓝的天空,还有耳边传来的鸟儿鸣叫,这里是天堂吗?

夏随逸下意识迈动着步伐,却听到前方不远处有人声响起。

“妈妈,这边有十六个呢,有红色的,白色的,还有紫色的!”

“是吗,小逸真厉害。”

“那边还有,我去那边看看哦!”

“嗯,别跑太快了,小心摔倒!”

“知道了!”

欢快的声音随着脚步声远去,女人微笑着轻轻摇头,眼神中的温柔慈爱怎么也无法掩饰。

看着小小的男童从自己身上穿了过去,夏随逸有种恍惚之感,这是梦,还是记忆的深处,那个跑过去的小男孩是他自己,那么眼前的这个妇人,是他的母亲吗?

母亲啊…夏随逸记忆里,这个词汇的主人是模糊的,是看不清容貌的,是他幻想了无数遍也总不满意的,无法勾勒出的样子。

可是现在,就在这一刻,他看到了自己存封记忆中的那张脸。

不是多么倾国倾城,也没有浓妆艳抹,甚至不是多么华贵典雅,她朴素地若一朵开放在路边的紫藤花,淡雅而清新。

“额”嘴巴微张,却只发出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夏随逸这一刻忘记了怎么说话,他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当然了,即便他开口了又能怎样,那人听不到他的声音呀。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稍微走近一些,距离她近一些,似乎这样就能够嗅到她身上的味道,能够感受到那从不曾感受过的温度。但即便是这样的事情,最终也只是一个奢望罢了,每当夏随逸想要靠近一步他又回重新回到原点,无论怎么走,始终和她保持着距离。

“所以,这真的只是一场梦而已吧。”夏随逸苦笑着,伸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明明一点都不疼,却把眼泪给扇了出来,这可真是奇怪。

“老实说,我还挺想见你一面的,毕竟,我都不记得你长什么样子了。这个世界上,哪有儿子不知道自己的妈长什么样子的呀,你说是吧。”

妇人沉默不语,连动作都不曾有一丝改变,似乎一张凝刻的真人油画。

这样也好,反倒免了相见时那抱头痛哭的场面,自己又不是个小孩子了,该得多尴尬呀。夏随逸自己安慰着自己,盘腿坐到了地上。

什么都不用说,什么也不必做,周围是绿草鲜花,头顶是蓝天白云,不远处是笑得开朗的母亲,而他呢,就这么望着自己的母亲。或许,世界上最好的亲情就是这样子的吧。

在这里,时间是定格的,所以夏随逸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长时间,如果有可能,他倒是希望能久久地这样下去。

可周围的画面一转,如同空间挪移一般,眼睛所看到的一切全都变了。

这儿是一个小小的墓碑,在墓碑前站着两个幼小的身影。

“咦,你是谁?”

男孩追逐蝴蝶跑到了这一处,看到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在那里呆呆站立着,眼神直直盯着一个石碑。

“这块石头有什么好看的妈?”

瞧见女孩不理自己,只是一直凝视着这块石碑,男孩也好奇地转过头打量起来,黑色长方形的石头,上面似乎刻着什么,以他所学的知识并不能看懂上面用繁体所镌刻的字。

“这块石头有什么好看的吗?什么都是一些不认识的字啊,你都认得吗?”

女孩子什么话也没有说,就只是站在那里。

“呐呐,为什么要在这块石碑前摆上花啊?是用来看的吗?”

依旧没有回答,女孩子默默的站在那里。

奇怪的家伙,这样想着,小男孩跑回到母亲的身边。

“妈妈,那里有个奇怪的小女孩哦,她老是盯着一块碑看,那块碑的上面有看不懂的字,碑前面还摆着花呢!”

女人听了后,表情露出一丝惊讶,然后回答道:“小逸,可能是那个女孩子重要的人去世了吧;那块碑,是用来纪念那个人的哦。所以,不可以问不礼貌的问题,也不准对那块碑不尊敬知道了吗?”

“唔...知道了。”男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妈妈,爸爸好像在叫我们了耶。”

“嗯,那我们快点过去吧。”

......

所以说,自己的视角是跟着年幼的自己在变动么,这里真的是自己的记忆深处,只有自己当年亲眼见过,亲身经历的事情才会被看到。夏随逸若有所思,同时感到非常惊奇,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样一种奇异的梦境来找回那段失去的记忆。

刚刚年幼的自己说到爸爸,难道我还能见到自己的父亲吗?夏随逸有些激动也有些期待,可惜,事情并未如他所期望的发展,而是空间再一次扭曲变化起来。

又是这座碑前,可是天色却没有之前的明朗,而是黯淡了许多。

......

“你又来这里的吗?”男孩看到夜梦魇像往常那样站在石碑前发呆便开口问道,显然他已经来过许多次了,且每次都会遇到这个女孩。

所以,年幼的自己刻意来找这个女孩的吗?

她会是谁呢?

夏随逸仔细看女孩的脸,可对方的面容却是无比模糊,就像是打了淡淡的马赛克,让人无法一睹真容。

女孩没有说话,转头看了男孩一眼,就再次发呆起来。

“你的妈妈在这里是吗?”男孩问道。

女孩忽然身体颤抖了一下,但依旧没有答话。

“我妈妈告诉我,你的妈妈在这里睡觉。”

明明是天真幼稚的话语,可听起来却有一种另类的残酷。

“你会想念她吗?”男孩想到自己一天见不到自己的母亲就会很想她,那么她天天见不到自己的母亲,是不是会非常非常的想念她呢?一定是的吧,不然也不会每天都站在这里了。

“会......”女孩这一次终于开口了。。

男孩有些惊讶的看了看她,不知道为何,在他那个幼小到什么都不懂的心里面,升起了一股非常特别的感觉。嗯...有点像自己养的金鱼死掉时候的感觉呢...不过,好像又不太一样。

“你的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啊?”男孩问道,“能不能给我说一说她呀。”

女孩抬头看着男孩,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点了点头同意了。

“母亲过去常给我和姐姐讲一些故事,会教我们编花,会教给我们怎么梳理头发......母亲还说过,我打扮的样子比姐姐还要漂亮,她每次给我换上好看的衣服,都要高兴的抱着我,夸奖我......” 当说起这些的时候,女孩那空洞的眼睛里开始焕发出一点小小的生机,似乎在寂灭的宇宙深处有了一点点微弱的星光闪烁。对比无尽的黑暗与死寂来说,这光芒很不显眼,但总归是有一点的。

“那现在...还有人给你讲故事,教你编花,帮你梳理头发,给你穿漂亮的衣服吗......”

女孩小小的身躯轻轻颤抖了一下,紧咬了下嘴唇,什么也没有说,可刚刚恢复一点光亮的眼睛又再一次空洞,那生机还未萌芽便已经死去。这世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心死,失去了希望,失去了方向,失去了自己世界里的光。你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吗?你懂得何为绝望吗?那真的是一种难言的感觉,似乎把你的灵魂在顷刻间抽走,把你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从此,你爱的,恨的,喜欢的,讨厌的,都无所谓了,因为你都不在乎了。活着,不过是死亡的另一种延续方式罢了。

男孩好像觉得自己似乎不该说这些,他偷偷瞄了一眼女孩低下的脸蛋...晶莹闪烁,她,流泪了?

“对不起,对不起,你别哭呀。”男孩有些心慌了,看到女孩哭泣的样子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那我以后帮你做那些好不好...好像,我不会编花,不会梳理头发。但是,我会讲故事,也会给你买非常多好看的衣服的!”

女孩有些诧异,似乎没想到会从男孩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只要你别哭,让我做什么都行。”男孩说道,他就是不想让她哭泣,似乎让这女孩哭泣的人,都是世界上最大的坏蛋。

“你叫什么名字?”女孩问道。

“夏随逸。”

“是么。”女孩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除了母亲之外,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还对自己好的人了。在这个囚笼之中,每个人都是披着人皮的野兽,他们会把那些孤苦伶仃没有依靠的可怜人撕成碎片再吞其血肉。

你不知道,有的时候,或许只是因为一句话,或者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能成为别人生命里的一道光。毕竟,那人已在无边无际充满死寂的绝望黑夜中游荡了太久太久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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