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奴隶

作者:白姬绾 更新时间:2010/12/7 15:37:08 字数:0

贼人推开元曜后,走向韦非烟,淫笑道:“美人儿,乖乖跟老子走,老子一定好好疼你……”

韦非烟望着面目丑陋的贼人,仰天叹了一口气,“唉,一个不如一个,老天啊,为何你总不让我遇上绝世美男……算你这厮走运,今夜我不欲张扬,你给我安静地滚出韦府!”

贼人一愣,狞笑道:“美人儿好大的口气,看来,老子只好动强了!”

贼人话音刚落,已恶狼扑羊般向韦非烟扑去,欲将她扛上肩头,带出府去。可是,韦非烟脚下如同生了根一般,贼人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怎么也抗不动她。

贼人满头大汗,韦非烟笑道:“好了,轮到我了。”说着,她抓住贼人的手腕,只是稍微一用力,这个壮如铁塔的巨汉,就被她摔了出去。

元曜惊得眼珠脱眶,指着身形娇弱的韦非烟,“你……你……”

韦非烟似乎有些赧然,娇羞地道:“我天生神力,吓到元公子了么?唉,曾经也有几位美男子,被我的神力吓跑了……”

贼人从地上爬起,恼羞成怒,面露凶光,持刀劈向韦非烟:“老子杀了你!”

朴刀寒光凛凛,元曜看得真切,当即忘了惊愕,什么也顾不得了,扯着嗓子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有贼人闯入府中了!!”

“元公子你不要叫,招来了家人护院,你我可就说不清了!”韦非烟急忙阻止元曜叫喊,但已经来不及了。

贼人的刀近在眼前,韦非烟侧身避过,抬足踢向贼人手腕。贼人吃痛松手,朴刀掉落的瞬间,她已抬手劈向贼人的颈间,贼人应手而倒。

贼人倒地的瞬间,元曜再一次眼珠脱眶,指着韦非烟说不出话来:“你……你……”

听见元曜的惊呼声,韦府的家丁、护院举着火把,提着灯笼匆匆而来。韦非烟望着渐渐逼近的一群人,揉着额头,苦恼地道:“我天生神力,又机缘巧合,从小蒙异人指点,习得一身武艺,对付两三个强盗山贼没有问题。唉,家丁和护院都提着灯笼过来了,你我已无处藏身。父亲大人他一定又要气得背过气去……”

韦府的家人、护院举着火把,提着灯笼围上来。此时的牡丹亭中,只剩一脸愁容的韦非烟,满面惊愕的元曜,还有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贼人。提着青灯的红衣女子,已经不知去向。

韦德玄、韦郑氏在众人的簇拥下匆匆赶来。韦德玄一见韦非烟和元曜,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立刻知道女儿的老毛病又犯了,当场一口气没提上来,双眼一翻,背过气去。

众人急忙施救,韦郑氏掐了半天人中,韦德玄才悠悠转醒,指着韦非烟和元曜,有气无力地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地上躺着的是什么人?”

元曜万分羞愧,只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哪敢回答?

韦非烟小心翼翼,避重就轻地答道:“禀父亲大人,地上躺的是贼人,他半夜入府行窃,恰好被女儿撞见,就将他击昏了……”

韦德玄气道:“住口!你一个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深更半夜不在绣楼安寝,跑到牡丹亭来做什么?!还与贼人相斗,成何体统?!还有你,元世侄,你不在燃犀楼安歇,深夜入这后花园做什么?你是一个读书人,也当知道礼义廉耻,什么是当为,什么是不当为,你……你太让老夫失望了!!”

元曜万分惭愧,恨不得一头撞死,根本不敢答话。

韦德玄又数落女儿:“非烟,你是要气死老夫,是不是?唉,老夫前世究竟造了什么孽,怎么生出你这么一个逆女!”

韦非烟讪讪,不敢答话。韦郑氏见了,又开始护短:“好了好了,老爷你就少说两句吧!女儿千般不是,万般错,不是还捉住一个贼吗?她若不来这牡丹亭,哪能捉住这个贼人?”

韦德玄指着韦郑氏,气结:“哎,合着她不守女诫,半夜乱跑,不仅没有过,反而倒有功了?”

韦郑氏道:“妾身可没这么说。老爷你主外,贼人和元世侄就交给你了;妾身我主内,非烟,跟娘走,不要在此妨碍你爹处理外事。”

韦非烟巴不得一声,急忙笑道:“是,娘。”

韦氏母女携手离去,韦德玄叹道:“妇道人家,就知道护短,女儿都是让你给惯坏了!”

韦德玄命护院将贼人押送官府,又数落了元曜几句,方才回去休息。可能因为韦家小姐爬墙惯了,一众下人也都见怪不怪了,纷纷打着呵欠散去。

元曜举目望去,在散去的奴仆婢女中,仍旧没有看见那个提着青灯的红衣女子。

第二日下午,元曜正在房中苦恼缥缈阁的债务。大开的窗户外,突然冒出一颗人头,“元公子?”

元曜抬头,道:“啊,红线姑娘,你怎么来了?”

红线笑道:“我奉小姐之命,来给元公子带几句话。”

想起昨夜,元曜就愧怕,急忙摆手:“不,不,这半夜逾墙之事,打死小生,小生也不敢再干了!”

红线冷汗,暗暗腹诽,以你的品貌,就是你想,我家小姐也不乐意啊!

“咳,元公子误会了,小姐不是让我送花笺,而是见公子您是个老实人,让我带几句忠告给您。”

元曜打文腔:“小姐有何箴言?”

红线左右望了望,见四下无人,才压低了声音道:“小姐说,大公子居心叵测,又是个冷酷自私之人,公子您良善老实,与他相交,可要警之,慎之,否则被他卖了都不知道。”

元曜一怔,“这……这……小姐何出此言?丹阳对人诚恳热情,是一个大好人啊!”

红线叹了一口气,怜悯地望着元曜:“元公子,您才是一个大好人啊!小姐也是一番好心,我的话也带到了,元公子自己保重,我告辞了。”

元曜呐呐地道:“啊,如此,替小生谢过非烟小姐。”

红线点点头,就要离去。元曜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红线姑娘,昨夜与非烟小姐一起赴约的红衣女子,也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吗?她为何蒙头遮面,忽隐忽现?”

红线回过头来,疑惑地道:“元公子在胡说些什么,昨夜,小姐明明是独自去牡丹亭的啊?”

元曜心中一阵恐惧,也不知答了一句什么,红线径自去了。

时光如梭,转眼又过了三日。这三日,元曜过得浑浑噩噩,整日闷在房间里温书,天明时书本翻在哪一页,上灯时书仍旧摊开在那一页,他脑子里想的全是白姬,缥缈阁,以及那笔巨债,根本无心读书。

这日下午,元曜终是无法静心读书,决定去缥缈阁。正当他整衣洁冠,准备出门时,几日不曾露面的韦彦,居然来找他了。

“咦,轩之,你要出去么?”

“是,小生正欲去缥缈阁请白姬宽限一下还债时间。丹阳,你来找小生有事?”

韦彦笑道:“哈,真巧,我也正是来邀你去缥缈阁。”

“那就一起去吧。”

“好,一起去。不过,现在还早,坐一会儿再去也不迟。”

元曜一愣,只好道:“也好,那就坐一会儿再去。”

韦彦笑着坐下,随手翻看元曜放在桌上的《论语》,赞道:“啊,轩之的字,写得笔走龙蛇,遒劲有力,真有王羲之的风范!”

元曜谦虚道:“马马虎虎,丹阳过誉了。”

韦彦十分有兴致,拉着元曜,非要他当场写几个字。

元曜推却不过,只得提笔,问道:“丹阳要小生写什么?”

“就写你的名字。”韦彦笑道,趁元曜侧头蘸墨时,从袖中拿出一张折叠的纸,悄悄放在桌上。

元曜将狼毫蘸饱墨汁,问:“写在哪儿?”

韦彦将纸推过去:“喏,写在这里吧。”

元曜单纯善良,此刻又有些心不在焉,没有想到别的缘故,龙飞凤舞地就写了。

韦彦嘴角浮出一抹阴笑。事情比想象中更简单,更顺利。他望着元曜,心中冷笑,真是一个纯善的家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没有戒心,相信别人的人呢?!

韦彦赞道:“果然是好字,价值千金的好字啊!轩之,时间也不早了,不如我们去缥缈阁吧!”

元曜求之不得,笑道:“再好不过。”

趁元曜不注意,韦彦将写有元曜名字的纸,藏入了袖中。

韦彦、元曜出了韦府,仍是步行去西市。路上,韦彦没头没脑地道:“缥缈阁虽然有些诡异,但是有许多相当有趣的宝物。你呆在缥缈阁,一定不会觉得无聊,郁闷。”

元曜听得奇怪,不解他的话语:“欸?”

韦彦继续道:“白姬虽然十分奸诈,但也算是一个佳人。美人为伴,红袖添香,可是令人羡煞的旖旎幸福生活,世人求都求不来。所以,轩之,我其实是为了你好。”

元曜更奇怪了:“欸?!!”

说话间,两人已经拐进延寿坊、光德坊之间的小巷,脚下是疯长的春草,身边是缥缈的白雾。

韦彦叹了一口气,道:“轩之,你是世家子弟,又是读书人,初次卖身为奴,也许会不太习惯,但是过个三年五载,也就慢慢适应了。不急,反正是终身为奴,你可以慢慢地花时间去适应,去习惯……”

元曜心中一紧,打断韦彦,“谁?谁要卖身为奴?卖给哪家为奴?”

两人已经站在缥缈阁前,韦彦指着四扇大开的木门内,道:“轩之,你要卖身为奴。真是不好意思,我把你卖给了缥缈阁,卖身契你刚才也签了。”

唐朝社会,人大体分为贵族(王族、士族),平民,奴隶三等。一旦身为奴隶,就低人一等,连平民也不算,等同于牲畜。奴隶不仅没有人身自由,没有人格尊严,甚至被主人打死,也不得伸冤。元曜本是没落贵族,突然一下子降到了奴隶,受到的不仅是人格的羞辱,更是家族尊严的伤害。清傲的贵族,宁可死去,也决不愿做奴隶。即使之前一直为债务苦恼,甚至有悬梁自挂的冲动,元曜也从没想过,更不打算卖身为奴。更何况,奴隶不能参加科举,不能步入仕途。人一旦沦为奴隶,此生也就被烙下了卑微,低贱的烙印,永世不得翻身。

元曜眼前一阵晕眩,突然明白了什么,摇摇欲坠,“刚才签的是……是卖身契?!丹阳,你可坑苦了小生……”

韦彦急忙扶他:“轩之,白姬说,你若入缥缈阁为奴,之前你打碎的那些宝物,必须赔偿的银两,全都一笔勾销。放眼长安,无论歌奴、舞奴、胡奴、昆仑奴,都远远不如你的身价,你也算是奴隶中的贵族嘛!这么一想,你的心情是不是好些了?”

元曜闻言,恨不得掐死韦彦。

韦彦见元曜脸色铁青,突然眼圈一红,滚出了几滴泪,他一边拿袖擦泪,一边道:“轩之,你不要生气,我行此下策,也是迫不得已,我只在凤阁中任一个闲职,薪俸微薄,有心替你还债,却是力不从心。唉,都是我没用,不能偿还缥缈阁的债务……”

缥缈阁的宝物,是自己失手打碎,与韦彦并无关系。元曜听他这么说,哪里还能继续生气?只能泪流满面,罢了,罢了,都是自己的命不好,合该有此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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