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幽林凄雨,如诉红颜命薄

作者:明之 更新时间:2018/8/1 19:38:33 字数:2943

金乌浅唱,春日煖然。

温暖的晨风里,尽管发着高烧,沈绎心还是觉得背后窜起一阵阵冰凉。

随着平日被尘封的微不足道的记忆一点点被唤起,那片充满着断碑残席的乱葬岗开始重新返回少年的脑海。天空中盘旋的黑鸦发出嘶哑的叫声,猩红着眼等待随时降临的美食……死亡与冰冷是它永恒的基调,也从来不会有人迹。

原来十几年前,那里就是乱葬岗了。可是什么时候,自己理所当然的将哪里看成街坊?

只是昨夜。

沈绎心回头看了看闭的严实的房门,冷汗不觉已浸湿了后背。

他浑浑噩噩的,阴森的乱葬岗与破落的街道在脑中不断混杂着浮现,让他一时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他只是依稀记得,自己昨夜与那小乞的确是等到衣裳半干。

沈绎心拧着眉,不再做声。

老孙头不知何时已经悄然走了,少年就失魂落魄的坐回屋里,一直等到几缕香气送入鼻尖,才让他的眼神略略恢复了些生动。

“你还会做菜?”

看着桌子上正升腾起热气的饭菜,沈绎心有些诧异。

“嗯。”

寄人篱下,难免就要无事殷勤。小姑娘低着头,耐着性子道:

“之前看人做过菜,今天就想着试试。”

“原来如此。”

少年了然,捡双筷子夹了些韭菜送入口中,慢慢咀嚼两口,然后便对有些期待的小姑娘点头道:

“果然是第一次做菜,火候还有些生疏。也有些咸了……咳……快与我倒杯水,不!一壶!”

……

一顿早饭吃了约莫有盏茶功夫便已匆匆结束,沈绎心又坐回了窗边的椅子上,小乞儿则是正在殷勤的洗碗刷筷。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只是少年的眉头依旧紧缩。

“咳!那个……”

沈绎心清咳一声,试图驱散一直纠缠自己的烦躁不安,分心问少女:

“妮子,说来咱们先前也在贫民区见过,我却一直不知你名姓。往常无事,如今你暂时寄宿我家,日后称呼不免麻烦?”

小姑娘闻言愣了愣,方才答道:

“我是在水边被救的,他们都叫我小溪。”

“不好不好。”

沈绎心有些认真,

“你本就怕水,再名溪岂不犯冲?”

“这倒是……”

小姑娘停下了手中的活,歪着头看着他,看不出,这莽撞小子肚里竟也有几分墨水,

“那你便给我取个吧。”

“好。”

点头应下,沈绎心也有些兴奋。他今年也不过十六七,哪里有机会给人取过名字,不免郑重其事。

从椅子上跳下,招呼一声,他就带着少女转进里屋,然后就在少女惊讶的目光中从盛放衣物的柜子里将一本本泛着蜡黄颜色的旧书翻出。

“《礼》《易》……不想这少年居然家藏颇丰。”

看着变戏法一般往外掏书的沈绎心,少女诧异一声,然后想到什么,又在心中暗道:

“原来我也识字……”

目光在缺角少页的书本上掠过,少女原本不怎么在意的内心忽然就有些紧张。

只愿这少年胸中学识能有这满地书籍一半就好……

“‘玉瑶’如何?”

似乎听到了少女心中所想,沈绎心的动作微顿,站起身来时,手里还拿着半本残书小姑娘只撇了一眼,便认出那是《楚辞》。

“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这是先人祭祀时的祝词,我只看一眼,就觉得十分配你。”

沈绎心煞有其事的解释,

“你看,精美的瑶席玉瑱压四方,桌子上摆满了散发着芳香的祭品鲜花,啧啧,当真是……”

看着一脸认真的沈绎心,原本还有几分期待的少女忽然就有些意兴索然,心想幸好你第一眼看见的是“玉瑶”二字,若是不小心再往上抬抬眼皮,看到上一句“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岂不是还要给我取名“良辰”?

……

……

不论如何,一番争讨,少女的名字终于是被勉强定下,而经历了这番小插曲,二人关系不觉就熟络了许多。至少小姑娘洗碗之余沈绎心已可以笑着打趣,说她那张脏兮兮的小脸再经炊烟一熏,活脱脱就是一只小花猫!

趁着少女奔去厨房净脸,沈绎心猛地还想起一事。

老刘头临走之际还叫他去杨树林一起查案!

抬头看看窗外爬的老高的太阳,这一下可是真将沈绎心狠惊了一下。原本他已打算托人请假,谁成想今早老刘头的一句话叫他浑噩至今!

身子事小,工钱事大。顾不得晕乎乎的脑袋,少年随便在里屋抓了件干净衣服穿好,抬脚就奔出门。

“玉瑶!小心看着家,不要给人进来!”

尽管家中从未有贼关顾,可如今自恃一家之长的少年临出门时还是小心吩咐。至于这刚住进家门不过半日的玉瑶姑娘会不会起歹心,他似乎也从未担心,显得十分信任。

……

城西,杨树林。

尽管心焦的沈绎心如何紧赶慢赶,可往常慢吞吞的日头今天格外的殷勤,等到他匆匆赶到杨树林,还不等喘口气,头顶那轮盛日就已高高挂至中天。

“到底是慢了,希望老孙头看我生病,只扣我半日工钱。”

沈绎心苦着脸,一脚迈进杨树林。

初入林中,视野一瞬间就暗了下来,昨夜许久的雨水渗透,雾气此时开始升腾,再加上林叶繁盛,整片深林就迷迷朦朦的,看不真切。

不过因为是白天缘故,阳光一缕缕透过枝叶撒下,倒也能勉强视物。在林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小心绕过一个又一个汇积的水洼,少年不禁再次感叹昨夜雨势之大。

除此外,有些意外的,他还发现今日意外惨死的那人似乎人缘极好,这一会儿就有或来或返的七八人,都是脸色戚戚,透露哀容。也不知是生前好友,还是亲朋。

少年默默走着,只觉得他们似乎又过于伤心,以至于脚下完全无视了水洼,将泥水四溅满身。

沈绎心有心提醒,只是旁人沉默,他也不好开口。这般再走许久,直至少年有些心焦,才远远看到有一片光明在眼前浮现,于此同时,又有一道蹲靠在树边的柔弱身影闪进眼中。

少年诧异,索性过去看看。

原来是一位方过二十的姑娘,一身妇人打扮,荆钗布裙,显得十分简朴,看她手上还有磨出的细密茧子,显然才刚刚嫁作人妇。

只是这样一位辛劳持家的女子,为何却在此掩面而泣?

沈绎心心里多少明白一二,上前温声询问时,小妇人颤巍巍一开口也证实了他的猜测,

“妇人小名栖蝶,娘家是临县的张家村,前些日子才嫁到此……”

她哽咽出声,似在回忆,又似无助倾诉,

“妇人家事,实在羞于告人。只是想我与郎君在城外歇云山初遇,实在叫人魂梦如羡……”

“那时我上山采药,不慎落入强人圈套,眼见就要清白不保,是我那相公路过,巧言救我。”

絮絮说着,小妇好似浑然忘了悲伤,眼中有淡淡的憧憬仰慕闪烁,

“我相公骗过强人,不等他们反应,已带我逃奔出歇云山。回到家时,是我父母悦他仁义,不嫌他家境贫寒,将我许配。”

“自我过来,不过月余,家里却已有了人气,他去做农辛苦,我就替人缝补衣物持家,邻人也时常称赞……”

说着说着,栖蝶眼中的光彩又开始散去,逐步攀上一丝丝哀痛,

“如此良缘,实是羡人,谁料想,只是短短一月,就,就……”

小妇人再次泣不成声。

沈绎心在一旁也是哀叹不已。这一番巧妙姻缘,本是天作之合,只是实在太短,短到三言两语便已讲完,短到无法再在栖蝶心中留下一丝温暖。

张了张嘴,不善慰人的沈绎心最终还是只缓缓道了一声“节哀”,只是这两字却说的十分认真坚定。他已是暗暗决定,定要将这暗中害人的凶恶祸首揪出!

辞别小妇人,沈绎心便直出了树林。

乱葬岗离这里极近,几步的距离,此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是面色严峻,红衣佩刀的捕快。

横死的可怜人的尸体还在原地,保留着死前的惨状。

他躺在一座新坟上,倚着墓碑,脸上尤带着莫大的惊骇与奇异的难以置信,以至面容扭曲。在他胸膛的衣物上破了一个大洞,可见心脏处已被刨开,里面只剩下扭曲的血管与碎肉。

沈绎心走过来,只看了一眼,那血腥的感触与空气中弥漫的腥臭味就让他几乎作呕。

有人很快注意到了他,老孙头问道:

“怎么现在才来?”

沈绎心垂目道:

“嗯。与他妻子聊了会儿。问了点事。”

“呵!”

旁边有人冷冷的笑,沈绎心揪眉看时,是向来便好事的同龄捕快姜梁,他呵呵笑道:

“绎心,听老孙头说你高烧,我这才信了。”

“这死的穷汉辛如玦至今无钱娶亲,你莫非遇上的是鬼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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