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成乾被四个人扛着进了裘家的别院。
双手双脚各有一个人负责,路上别说多么引人注目了。
注目倒是次要的,主要是大橘这只喵相当淡定地在他的胸口上,拿他当做地板睡了一会儿。
“大橘啊,我觉得好像不对啊……”
宿成乾心里没谱儿。
不知道裘琴歌把自己买了是要做什么,要是跟西天取经那个和尚一样炖了吃了,那也没有半点营养,忒费牙口了。
[没什么不好的,你看,这钱不是一下子到手了喵~~]
大橘改成了密音入耳,打着哈欠懒洋洋:
[况且这个小姑娘你会打不过?]
“这个倒是不会打不过……可是动手打女人……”
虽然大橘说得好像是正确的,但是怎么就觉得有个大坑在等着自己呢?
[那不就行了喵,你还怕什么啊喵。]
大橘忽然间像一个老态龙钟的道士一样,摇头晃脑道:
[既来之,则喵之。]
“话说是这样说……”
宿成乾听着大橘的解释,怎么心里就越来越没有底了呢。
这就好像当年去正派赎人的那会儿,不知道前头自己的魔教弟子到底挖了什么样的坑,就等着自己千里迢迢送人头跳进去一样,虚的不行。
像面旗帜翻转了90度被人放下的时候,裘琴歌看了看穿到他身上的那三根绳子的铜雀楼护卫服,柳叶眉蹙了起来:
“脱了。”
几乎就是命令的口吻。
“换上这个。”
裘琴歌丢过来一件裘家的侍卫服装,然后带着刚才扛着他来到裘家别院的人们退到了门外关上门在外面等着。
热。
从铜雀楼回来竟然出了汗,这不像是自己。
走过来的路上实际并不是特别的炎热,但是她走急,心里头又有几分自己没有察觉到的兴奋,所以路上没察觉热出汗,到了别院之后,这才察觉到脖子上出了汗带起来的凉意。
裘琴歌伸出手在自己的脸颊旁边扇了扇风。
她虽然一口气买下了宿成乾,又让人把他强迫的带到了这里,但是实际上裘琴歌还没有想清楚自己要怎么处置宿成乾。
今天的天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热成了这个程度,她的脸色染上了红色,领口湿湿黏黏得很不舒服,看着这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来,便丢下一句“让他换好了衣服来我房里找我”回了自己的房间,自己也准备换件亵衣再出去。
里面的肚兜被汗水沾湿了,她解开外衣。深黑的骑装之下露出了含苞待放的少女身体,洁白的肌肤与骑装的黑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她解开了肚兜,不小心落到了肚兜上的刺绣,那是童子献花伴凤蝶的图案,却不小心让她怔忡失神起来。
这是她那为妾的生母亲手给她绣的肚兜。
她亲眼看着生母一边唱着乡井流传的歌谣,落下每一针每一线。
那时候她裘琴歌大概还是会笑的,年幼的她从刺绣的另一边看着母亲的脸,靠在母亲的膝盖上,听着比在她心里觉得比现在的歌仙姬灵椿唱得更动听的歌谣。靡靡之音,宛若天籁。
裘琴歌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肚兜。
啊……今天不该把它穿出来的……
裘琴歌一边抚摸着上面的刺绣,一边喃喃蠕动嘴皮,像是低语。
只见嘴皮动,却没听见声音。
宿成乾是这个时候来到了裘琴歌房门口。
伸手敲了敲门,里面的人不知道是没有听见声音,还是并不喜欢敲门的方式,没有任何响应。
稍微一推门,门竟然没有锁,也许是让自己直接推门进去的意思。
宿成乾轻轻推开了门,换上了裘家护卫的服装倒是很贴身,从礼貌的角度,应当对于这个宗主道个谢。然而他刚刚抬起头,却不由得一愣。
眼前的裘琴歌如同一朵被黑荆棘包裹雪莲,紫色的长发柔顺地沿着她后背曲线而落,挡住了后背细细密密的伤痕。伤痕都是老伤痕,看上去像是幼年时候承受的伤害,随着少女年龄的增长,在后背爬成一片狰狞。
她一只脚踩在了黑色骑装,光洁的身躯背对着自己,却散发一种冷淡的孤寂。
这个瞬间,仿佛一件艺术品。
——名为“裘琴歌”的艺术品。
院子的大门传来了人声的动静,“宗主可在房里”一个陌生的声音问道,另一个护卫回答“正在跟新护卫训话”。这院子外面的响动惊得裘琴歌回过神,这时候察觉到了身后的目光,猛地侧身看向了来人。
“啊……抱歉,我走错地方了……”
宿成乾立刻后退一步,准备关上了房门。
然而在他要退出去的时候,一道比风还要凌厉的力量啪地将他身后的门关上,转过身来的时候,那黑荆棘包裹的雪莲已经欺身上前,一手按在了他身后关上的门框上。
“你看到了吧,这具身体。”
紫色的长发顺着她的肩膀滑落,那双深邃得如同即将入深夜的蓝色眼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之下,她似乎已经扣动了名为杀机的弓弩,等着眼前这个人的最后遗言。
不,我没有看见,这都是失误。
——这样的回答将是书写死亡的第一笔。
是,我看见了,我会为你负责的。
——而这样的回答,将会加快他的死亡,送他去见阎王。她裘琴歌不需要任何人负责任何事。
不管哪种回答,裘琴歌都不会让他活着离开这个房间。
虽然对这个下等人很感兴趣,但是可惜,这个下等人实在是太不走运了,偏偏进来的时候撞见了这一幕。
裘琴歌甚至惋惜起来。
她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兴趣的东西,只能够送他一剑封喉,少点痛苦了。
你要怎么回答呢?
宿成乾看着那双没有情感的双眼,无机质的冷漠,仿佛千年的寒冰永远化不开。
她似乎对自己的身体被宿成乾看见这件事情并不关心,她眼下最在意的竟然只是宿成乾的反应而已。
宿成乾顿了顿,然后绕过了裘琴歌,拿起墙上挂的外袍披在了裘琴歌的身上。他的眼睛始终落在裘琴歌的头顶上,目不斜视,没有看着别的地方。
这时候考验的都是人心。
只是不知道是谁在考验谁。
“琴歌姑娘,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会传出去的,我也会忘记的。”
宿成乾扣上了外袍的口子,布料垂落下来将她的身体包裹起来:
“你自己说的,我是你的护卫——虽然这只是第一天。”
他没有回答什么,但却似乎回答了所有。
裘琴歌两只手抓住了外袍的领子,神色动摇了起来,听见宿成乾低沉的嗓音道:
“外面有人找你,我先出去了。”
他两手握住裘琴歌的肩膀,将她扭转了一个方向,背对着门口。而后自己从门口离开,关上了房门。
在这个过程之中,裘琴歌竟然什么都没有做,就直接放他离开了。
不,应该说什么都“还没有来得及”做。
[我是你的护卫。]
裘琴歌一片空白的脑子里,蓦地回响起这句话。
她的手抓紧了领口的衣襟,脸埋入外袍的领子之处,温暖的感觉包裹着自己,让人心安又觉得可靠。
嗯?
等等?
怎么好像刚才被胡乱搪塞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