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成乾、赛如月两个人跟着张大总管离开了铜雀楼。
张大总管这个壮硕的虎背熊腰汉子,这时候活像一只肥硕的老鼠,将那带着肥嘟嘟的脸颊硬是被警惕和小心扭成了尖嘴猴腮的味道,走几步路就回头看看,还不敢召唤幻灵在身侧随行,怕引起更多人的注意。
他本来雄厚的身躯,猫起身来就像是一只患有肥胖症的虾米。张大总管不从大门走,专从下等人通道的小门走,离开之后,来到地面上,却一头扎进了人群之中。
“快,快跟上。”
赛如月垫着脚尖看着那一点张大总管的脑袋被人流冲击着,越过几排人群之后,眼看张大总管就要从眼前消失,她赶紧一把抓住了身后慢斯条理,不紧不慢跟着走的宿成乾,冲进了人群。
张大总管被湍急的人群一隔开,但是并没有完全消失痕迹。
两个人摸索进了一个暗而潮湿的小巷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楼层建的密集,巷道狭窄,终日不见阳光的缘故,墙壁和地砖石缝间长满了滑溜溜的青苔,转角还堆着木头推车之类的障碍物。
赛如月紧紧地拽着宿成乾的手,怕身后的人跟丢了,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了张大总管。
只见张大总管在几道巷子之后,来到了一个接近于贫民窟一样凄惨残破的地方,从狭小黑洞洞的窗户里冒出一两个失去灵魂般的脑袋,行尸走肉地看着陌生人,如同饥寒交迫的秃鹫,等着哪一个人按捺不住上去动手,无论劫财还是劫色,都会蜂拥着出来分一杯羹。
这里充斥着腐臭的味道。
也许是许久没有洗澡的人聚在了一起,也许是受了伤没有钱医治浑身发出的脓水,亦或者老残人士许久没有动弹的那股子人霉,交杂在一起的时候,味道实在是无法令人觉得好受。
这个味道一下子让赛如月想起了自己以前的时候。
从那个被屠杀的家里离开,她变成了跟这里的人一样的人,过着一段同样散发着霉臭,后来快饿死的时候遇上了铁剪老头,最后一咬牙卖了自己进了铜雀楼,才渐渐有了现在的日子。
她就算是曾经经历过这段往事的人,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加快了脚步。
但是身后的宿成乾却脸色如常,仿佛嗅觉失灵了一般,跟着她慢悠悠地走着。
张大总管进了一家挂着黑旗,几乎要看不清楚门面的当铺,约莫一会儿之后,张大总管从当铺里面出来了,然而从铜雀楼带来的怀里的东西不见了,多了一个沉甸甸的小布包,看样子是拿东西换了钱。
赛如月带着宿成乾经过那家店铺的时候向里面看了一眼。
窄小仅仅容许一个人出入的门挂着黑色油腻的大门帘,看不出里面有什么人,却可以隐约察觉到里面传来不好的气息。
黑市。
你可以在这里买到你想要的一切,你也可以在这里卖你想卖的一切。
——这是张大总管在铜雀楼之外,经常出入的另一个地方。
在这里买卖下等人是论斤两买卖,有时候是作为禁1脔出售,有时候是作为替死鬼出售,更多的时候,是不明去向的出售。买家一般人不直接露面,委托别人进行交易,而交易用整块的银两——在黑市中买卖,为了隐藏自己的背景,一般使用碎银进行交易。不用飞钱,飞钱的钱庄记号容易查出痕迹;不用整个的银锭,因为每个银锭下面都有管家生产的大印和批次记号。但是,这一类的人使用的整个的银锭,底面却没有大印和批次记号,属于私银。通常卖家收了银两,弄碎了再向外流出,后面便涉及到私银洗白的情况。
只不过,这一类人。
一次性买很多下等人。
不分男女老少贵贱健康与否,只是买了之后,世间再无人见到这些下等人的踪影。
这是一方面为什么有那么多下等人死死守在这里的原因,为的是等着日后有机会把自己卖出去换个饱饭治病钱;也有另一方面,下等人之间本就漂泊无依,至少在这个脏乱臭的地方,没有人歧视自己。
宿成乾如果在张大总管那里没有面试成功,很有可能就是要送到这个地方卖掉的。
赛如月心里暗自庆幸这二愣子还好有点腿脚功夫留下来了,要是没有一点护身的能力,落在这个地方,谁知道他下场到底是什么样的。
张大总管从黑市当铺出来之后,又猫身进了一间黑洞洞的房间,关上了摇摇晃晃腐朽发黑的木门。
里面传了来了点争吵的声音,听得断断续续,大约是一个再问他为什么做这种事情,张大总管说反正没有人看见之类云云。
“就是这里了。没想到这个张大总管住在这么个地方。”
赛如月咬咬牙看了宿成乾一眼,这一眼似乎给了她勇气。
只见她撸起袖子,做了个深呼气,然后一抬脚,轰一声踹开了那破烂的门:
“张大总管,你偷了铜雀楼妈妈东西吧!”
门轰然倒塌。
露出一个简陋的床榻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被的女子。
女子脸色惨白,身体虚弱地按着床边强撑着坐起来,而张大总管正端着一个药碗,舀了一汤匙的药汁递到女子嘴边,看见门外的赛如月和宿成乾惊得目瞪口呆。
赛如月也同样惊异:
“张大总管,你在这藏了个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