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我个人来说，从来没有在上海市区看到过低于四层楼的房子。
而在这个离上海市区一小时车程的地方，我扫视了一圈，没有看到高于两层的房子，而且连排布都不是很密集。一些农田里面种着我叫得出名字或叫不出名字的农作物，更多的田里只有杂草。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大概很难相信上海地界上还有穷到这种地步的地方吧？毕竟对于国人来说“上海”二字几乎就是“富有”的代名词。
要是没有那个座落在村庄最外沿的那个“食品加工厂”存在的话，村里的几十户人大概早就饿死了。不过如果打一开始就没有那个东西，这里也不会变得这么穷。
这种怪圈到处都是，如果要一个个去追究，那么在真正追究出结果之前一定会把自己的命搞丢。
好奇心会害死一只小猫。古埃及的谚语，用到现在的中国，合适到令人乍舌。
我从背包里面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道具，检查了一下。全部是我自己手制的东西，没有经过任何国家检验，也没有任何质保，不过按照我的经验判断它们应该都没有问题才对。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四点过，太阳还挂在天上露出纯洁而无辜的笑容，我没有任何办法把它赶下去。所以偷偷摸摸的手段就算了吧，没用的。好在这附近的村民早就见惯了外人，祁叔派在这里守卫的人也不会给我下什么套子，所以我倒是没有为靠近目标而感到困扰。
“看在我每年都有给你上香的份上，要保佑我啊，爸爸。”
我低声向已经死了很久以至于我完全不记得长什么样子的父亲祈祷了一番，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向了目标。
那是不到一百平米的农家小院，不论是院墙还是房屋看上去都很新，落成的时间最多不超过两年。二层的住房座落在小院的北面，住房北墙和院墙几乎贴到了一起。而小院的门在东面。西面和难免是猪圈和鸡圈，里面打一开始大概就没有放过鸡和猪进去，所以也不会散发排泄物的臭味。
按照能够从住房顶的几面窗户完整地扫视这个村庄这点来看，这个院子最开始就是作为哨岗存在的。
然而滑稽的是，院墙上却写着“计划生育光荣”等等过了时的宣传标语，仿佛这样就能让这个院子和村里的其他破房子融为一体似的。
这是做给谁看的呢？搞笑。
我低头看了看身上。
去找祁叔之前就在闸北随便找个服装店把武侦高制服给换掉了，现在就只有一身烂大街的休闲装而已，凭这个能够对我产生警惕的都应该尊称为神才对。
我走到了院子的大门口，朝那两个守门的挥了挥手，“下午好啊。”
这两个人同时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祁叔没告诉你们我要来么？”我问。
“祁叔是说过这几天有人会来找里面的人。是你吗？”其中一个人这么回应。
看起来祁胖子大概没有告诉这里的小弟们他已经把里面的家伙出卖了这回事。
这两个家伙所谓的这几天会来的人，应该不是指我，而是韩国黑道上的人。
不论放到谁的眼里，我这样的看上去都不太可能是道上混的。不过很多真正在道上混得有声有色的人看上去也不太可能是道上混的。
就因为无法确定，所以才有此一问。
如果我真是他们要等的人，我这个时候应该拿出什么能使他们相信的证据，比如说提前对好的暗号。不过这些祁胖子都没告诉我，所以——
“不是。”我干脆地否定了。
“你！”两个人立刻掏出了枪。
——哦，不对，应该说是立刻想要掏枪，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等他们想要对我发起攻击的时候，已经不能动了。
“你做了什么？”其中一个家伙这么问，怒气腾腾，就差把“杀你全家”直接写在脸上。
“给你们下了点会暂时让人肌肉僵硬无法活动的毒。如果强行动起来的话可能会把自己的肌肉拉断的，所以我劝你们还是算了。”
“什么时候？”另一个则难以置信的样子。
“我又不是你老师，凭什么你问我我就一定要回答你啊？”
我在衣服上涂了药，无色无味，一靠近就会中毒，这种事情我会告诉你么？
至于我自己为什么不中毒嘛，那是因为我从小时候开始就少量食用这些毒药，到了武侦高以后甚至会在没钱的时候把毒药拿来下饭吃，所以早就免疫了。
“啊啊，对了对了，所谓肌肉僵硬，当然也包括你们的舌头。所以千万不要大声说话，不然可能从今以后就再不能说话了。”看到他们中有个家伙想要大叫示警，我善意地提醒了一下。
“放心，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啦。好歹和祁叔也认识那么多年了，没必要为难他的小弟。你们只要乖乖在这里站半个小时就行了。我先进去喽。”然后顺便安慰了两句。
提醒他们的话是真的，安慰则是扯淡。
洪门内部戒律森严，祁胖子为了自己小命出卖了同门兄弟，不拿个说法出来是会被赶下台的。
这种时候当然就需要替死鬼。
从祁胖子完全没告诉这两个人内幕这一点来看，他俩应该就是替死鬼了吧。
所以在这里傻站半个小时之后，他们会被祁胖子按门规处置，至于是三刀六洞还是下油锅就只有天晓得了。
反正这两个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就懒得帮他们默哀浪费表情了。
接下来才是高难度的地方。
我并不知道里面的家伙知不知道韩国方面会派什么人和他接头，更不知道以前他们谈过什么。
如果我冒充成韩国方面的人，穿帮的几率高达90%以上。
只有冒充祁胖子的人值得一试，不过也没什么保障。
可是我现在只能进去，而且还必须赶在我身上的麻痹毒素没有完全挥发之前。
我抬起头看了看屋子二楼的窗户，没有发现什么人影。
人在一楼么？会不会放心得太过了？不一定。如果手里的装备能够抢到火力优势，那么留守在一楼也未尝不可。
在这种一切都没办法搞明白的情况下，我突然羡慕起了美国的某些电影虚构出来的特工组织。那些家伙面对这种情况只需要拿出高科技仪器扫描一下就全都清楚了，包括人员配置啊武器装备啊还有其他什么的情报，比透视眼还透视眼。真要有这种梦幻级别的装备该多好？不止可以用来搜查敌人的配置，还可以拿回学校去偷窥女生宿舍……
扯淡到此为止。时间有限，任务优先。
低头走到屋子门口按了按门铃，没有声音，估计是电池报销了。
于是我用力敲了敲门，然后调整了一下头的角度，让刘海遮住脸，不让对方从猫眼里看出我还只是个少年——就算同是混黑道，一个少年也是很难获得这些刀口舔血多年的家伙的信任的。
“谁？”沉稳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语言简短有力。
是个三十以上四十不到的男人，身高一米八左右。身体很强壮，受过比较严格的训练。手里拿着三公斤以上的武器，很可能是冲锋枪之类。
另外，他应该有些日子没有洗澡了——汗臭味比门口那俩傻帽明显得多，估计快生蛆了吧？亏他忍得住。
“祁叔让我过来给您带话，顺便看看情况，请开门。”
“祁叔有话要说的话直接打个电话过来不就好了？”
这句话也许是在试探我。
他自己的手机应该早就丢了，以祁胖子的性格也不会在这种地方放一台座机。然而我并不知道祁胖子会不会为了联络方便而给他一部手机带在身上。
随便乱开口随时可能穿帮。
我脑袋里面飞快地把关于祁胖子的信息转了一圈，“先生，祁叔的想法我们这些当小弟的实在没办法搞清楚。可祁叔交代下来的事情我们却必须完成。请先生不要让兄弟难办。”
祁胖子是那种动不动就拿手下乱发脾气的人，所以这句官腔应该算是打得还不错。
就算他现在打电话找祁胖子求证，那边也应该能够猜到门口站着的人是我，帮我打打圆场。
“那你进来吧。”
当的一声，门锁被打开了。
我伸手拉开了门，看到了那个重庆来的“黑道老大”，当场愣住。
是不是走错了？出去看看门牌号先！脑袋里瞬间窜过这样无厘头的想法。
对方显然比我更惊讶。
手里拿着的AK掉到了地上，嘴张大到足以一口吞掉一个鸭蛋。
“少、少校？”他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确认似地问我。
“你多久没洗澡了？”脑袋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我随口问了一句。
“一个多月……吧……”
“臭得可以熏死苍蝇了。”嘴上这么吐槽着，脑袋则迅速整理情报。
“属下马上去洗澡。”
“不用了，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吧。”我一手抓住这个大汉的衣襟，“翁寒平，我走人还不到两年，你小子怎么就变成黑道老大了？”
对，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这个人估计连重庆的地界都没怎么进去过，怎么就成了重庆的黑道头头？忒怪力乱神了点儿。
即使被我这么对待，刚才声音还充满威严的大汉也没有一丝的怒气，反而还有些唯唯诺诺，“这、这个……少校，这个说来话长了，你听我慢慢解释……”
他当然不会生气。换个人面自己前上司也没什么胆量生气。
这个人在我进入武侦高之前是我的副手，跟了我7年，一路从下士升到准尉。
“那你就快解释，解释不清楚就自己挖个坑活埋了自己。”
“是、是！”翁寒平紧张之下对我行了一个正规的军礼。
“行了，快说吧，没有让我满意的答案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事情是这样的，是上级的命令……”大汉老老实实地开始向我说明起来。
不过——
“翁寒平少尉，你不用对这个人汇报什么，他现在已经不是国家安全局的少校了。”后面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打断了“黑道老大”毕恭毕敬的回话。
我转过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公输沐雨沮丧的脸，接着是抵在她太阳穴上的手枪。
手枪的主人是一个矮了她一个头以上，怎么看都不到15岁的可爱小女孩。比我长不了多少的头发全部用橡皮筋束在了后脑勺，连马尾都算不上，只是小辫子而已。身上穿着刚好合身的军装，怎么看怎么不搭调。
这个小女孩看着我的眼睛，对着我无声地笑，温文尔雅。
我也对着她笑，无可奈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