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之翼

作者:Paradise熠 更新时间:2011/4/7 1:30:59 字数:0

“卫飞你干什么呢?掉东西了?”

乌月兰问我,满脸疑惑,像是见了从精神病院里面跑出来的重症患者。

这也不能怪她。看见一个本来应该在整理战斗装备的人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一样拿出钱包翻来覆去地找,谁都会是这种反应。

况且我本来就应该就被关进精神病院没错。

“没什么,有急事要用点零钱而已。”我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翻我的钱包。那里面当然是没什么现钱的,但我还是抱着一丝在哪个角落翻出一两枚我自己忘了用的硬币来的希望。

“急事?”她脸上的疑惑进一步加深,变成了某种无限接近于警惕的神色,“有什么急事非得现在用钱?现在最要紧的是执行任务才对。”

“就因为马上要去执行任务,所以才需要用钱。”

我把钱包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那被世间奇迹所庇佑着的硬币,于是便把它塞回了口袋里。

“小红。”我转过头朝向在不远处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的戚红缨,“能借我一个一块钱的硬币吗?”

戚红缨也露出了乌月兰那样的表情,“要硬币做什么?”但还是从裙子口袋里磨出了一个一元硬币抛给我。

“谢了,明天还你。”我这么说着,接住硬币,然后稍稍用力丢到了隔着几个车位远的那个乞丐的破碗里。

乌月兰和戚红缨都傻了眼。

那个乞丐本来跪在地上,对过往的行人频频磕头。听到碗里硬币的清脆声响之后,他抬头看向我这边,埋下头去,郑重地磕了个头。然后他把一块钱硬币收起来,继续做刚才的事情。

“你要钱来就为了这个?”乌月兰问。

我点头,“不然还干什么?”

“这和任务有什么关系?”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瞪大眼睛,深深吸口气再吐出来,好不容易没有当场抓狂作出什么有损形象的事情。

“你简直不可理喻。”最后她这么说之后便去查看江近松的准备进度了。

而戚红缨没有走。

她站在那里看着我笑,“卫飞学长,你为什么要给那个乞丐钱啊?”

“当然是为了做好事了。”我随口扯淡,“见到别人有困难,我们难道不应该伸出援助之手么?”

“就算卫飞学长说的是实话好了。可是那个人是个职业乞丐哦,比我们有钱到哪去了。卫飞学长是在浪费同情心哦。”

“我知道啊。”

连看都不看一眼,只是听见声响就知道是谁丢的硬币,当然不是一个因贫穷而流落街头的苦命人办得到的事情。何况那家伙的脸和衣服比起来,干净得离谱。

“就当是花钱消灾好了,至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听了这话,戚红缨脸上也露出了不输给乌月兰的惊讶。

“怎么了?”我问。

“诶?没、没什么啦……卫飞学长真是个好人呢。”

她装傻把刚才的表情掩饰了过去。

这句话假得也太过了。我是好人值得惊讶成那样?不过正因为借口的拙劣,才能看出戚红缨并没有隐瞒自己刚才想着别的事情的意思。她只是不想告诉我她在想什么而已。

不想说就不要说呗,我又不是一定要知道。

其实在丢出硬币之前我并不知道那是个职业乞丐。这些死油条在变迁的社会中混迹多年,早就有了一套隐瞒身份的本事,哪有这么容易被人看出来?问题在于,我投掷硬币的手法,是一种职业乞丐之间上级对下级使用的暗号,这使他误以为我是伙伴,所以才露出了破绽。

至于我这么做的理由,只是因为一个多年以前养成的习惯罢了。

那是我还很小,而我父亲还活着时候的事情。

父亲在我面前做了同样的事,被我问及理由,他告诉我说这是个占卜。毕竟这个社会上因贫困而非懒惰成为乞丐的人是少数中的少数,要是能在大事情发生之前遇上一个,就是个好兆头。

当然,那次我父亲遇到的也是个该死的职业乞丐。

然后没过多久他便死了。

多年来我笃信这个占卜,却从未遇到过真正的乞丐,所以我每次的任务都会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

比如说翁寒平刚刚成为我副手的那年,我为了追杀一个间谍而坐上了一班列车。本来是想把那家伙揪出来干掉以免伤及无辜的,结果没来得及,最后只好亲自下手杀光了整车人。

再比如说祁胖子的前任帮外国间谍在中国活动,我去和他交涉,希望他收敛一点,结果失败了。无奈之下血洗了上海洪门的堂口,然后用强硬手段另扶一个人上去——那个人就是祁胖子。说起来,他害怕我的原因大概就在这里。当年我冒着枪林弹雨进行屠杀的画面他一定至今记忆犹新,说不定偶尔还会半夜里梦到而惊醒过来。

还比如说,我用了两年都没能干掉苏璧和公输御寇,反而害死了那些信赖着我的人,到头来自己也落到这副田地。

今天也一如既往地开出了坏结果,所以一定又会有什么状况吧?

算了,我只是条狗而已,放弃不是我能下的决定,到时候随机应变就好。

“对了,小红,你过来一下。”

“嗯?”戚红缨愣了一下,“我不是在这里么?”

“再站近一点。”

她不解地靠近了一步。

我从她的头顶看不过去,发现完全没达到我叫她靠近的目的。

她太矮了,根本挡不住我要她挡的高度。

于是我找了个地方坐下。

“你站着,帮我挡一下,不要让那几个日本人看见我的嘴。”我用唇语说,“尤其是远山金一。”

也许是从我的神情中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戚红缨没有多说什么,谨慎地按照我说的那样用身体挡在了我和远山金一中间。

“站好听我说——”

“明明是看嘛……”

“别插嘴!”

“明白。”

“等会我和公输沐雨走了以后,你转告乌月兰,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那个赤军干部的生命安全。那些日本武侦统统不能信任,他们中间至少有一个人是内鬼——”

“等、等一下啦!”戚红缨叫出了声,然后才反应过来,赶紧转过头去看。

可能是因为她平时就很多话的关系,根本没人因为她突然开口而看她一眼。

于是她又转过头来,“卫飞学长,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这好像是很重要的事情诶,你直接跟会长说比较好吧。”

“不行,那边的人都盯着她呢。我马上就要走,这时候偷偷跟她说什么会引那几个人起疑的。

“那、那……”

“你来转告的话就没有这个问题了。反正你话多,随口乱说也不会遭人嫌疑。好了,没时间了,你专心听我讲。”

“明白。”

“这个任务是个阴谋。”我简明扼要地陈述。

“阴谋?”戚红缨显得难以置信。

“对,阴谋。”

那天晚上,远山金一听我说出洛克斯·杨的身份以后,有过赤军为了什么要派一个干部到有“秦广王”坐镇的上海来的疑问。这提醒了我。对“浊之翼”来说,这一点也适用。他们绝对没必要为了和赤军交易而到上海犯险。明明对交易双方都没有必要,但却还是这么做了,所以我推测这次的交易里赤军并不是“浊之翼”唯一的雇主。于是我当天晚上给我爷爷打了电话,让他立刻调集国外的情报网络来查这件事情。

很巧地,国家安全局前些日子才派出去一个本来应该被送到美国,却阴差阳错到了日本的间谍。也就是我的前任副手,翁寒平。

他发回来的情报使这个任务变得极其滑稽——

“这次的事件,并不是赤军向战争贩子购买军火,而是日本公安零课秘密收买杀手要让赤军干部死在中国。”

“哈?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不知道。时间不够,挖不出更深的情报了。”

“那么说,日本武侦里有公安零课的卧底?”

“没错。”

“那卫飞学长觉得这个卧底是谁?”

现有的线索,几乎全部说明了远山金一是那个内鬼。他有足够的活动时间,也确实有在打听情报。但是昨天上午那个偶然的不在场证明是无法提前预测并伪装的,所以远山金一一定不是内鬼。除此以外,既能够得到情报,又有充足时间,并且能够得到远山金一的信任把情报发出去的人……

“我觉得是藤田猛和村上慎也。但是不能保证我会不会猜错。你是狙击手,不要放松地盯紧他们就行了。明白了吗?”

“明白!”

=============================分隔线=============================

和大部队分开以后,我带着公输沐雨坐磁悬浮列车来到了浦东机场。等待公输御寇来这里送死。

一般来说,不会有哪个罪犯用飞机这种安检严格的交通手段来逃跑。尤其是后面有人穷追不舍的时候。

因为上飞机之前就被截下来的可能性太高了。

可是我却能够肯定公输御寇和苏璧一定会从这里走。

因为他们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前天下午的行动,我向不知在何处监视的公输御寇透露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那就是这次的行动有我参与。

对那些不了解我的人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虽然“紫麒麟”是难缠的敌人,但是避开就可以了,何况他们并不是没有胜算。但是“浊之翼”不同,两年的交手使他们对我这个敌人非常了解。所以他们很清楚我在上海有着什么样的人脉。一旦我将这些人脉全部发动,整个上海将变成一个全无秘密可言的天罗地网,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根本是痴人说梦。那么他们将会选择的逃离还是就只可能是可以迅速离开上海的那种。而以我那两年对他们的了解,这两人一定会用飞机离开,然后在离开上海以后制造什么意外事件,那样就鱼入大海找不回来了。

然后需要确定的就是,他们将会以何种方式,在何时抵达机场。

关于他们以何种方式到机场这一点,依然可以进行预测。他们一定会坐磁悬浮列车,因为这里是由我来守备的。不要奇怪,这是很正常的逻辑。如果换了其他地方,遇上了完全不知底细的高手乃至于大群的人守备,就算是能逃脱也难免节外生枝。而我有着什么事情自己一个人处理的恶习,这样一来就意味着绝对不会遇到大队人马。至于我本人,已经交手太多次了,应付起来也更得心应手一些。这么多好处他们没理由不来。

最后需要确定的是时间。这个就太容易了。“浊之翼”和赤军见面的时间早已被查实。而因为我的存在,交易的地点也被限制在了极小的范围里。只要赤军干部一出现乌月兰立刻就会行动,然后我们可爱的内鬼就会跟“浊之翼”报信,然后他们交战。整个作战过程决不可能超过10分钟,因为到了这个时间都还没杀掉目标的话,他们就会主动放弃。接下来,逃跑当然是要赶着了,上海也没地方可以让他们藏身,所以时间也不可能有太大出入,到了时候他们一定会出现在这里。以那两人一贯的作风,负责断后的一定是苏璧。那么公输御寇一定会先到这里,来到这个由我守备着的,直通地狱的不归路。

接下来,我所需要做的就只剩下等待而已。

要说还有什么让我不安的地方的话……

“公输。”

“啊!?”

听到我突然开口,公输沐雨大声惊呼。

附近几个等车的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来,但看到并没有发生什么事便又把注意力放回到原处。

我白了公输沐雨一眼,“叫那么大声干什么?”

“你突然说话把我吓到了。”

“你在想什么?那么专心,我叫一下你名字都能吓到你。”

“没、没什么啦……”

她支支吾吾地把头别过去,视线游移。

很显然她刚才在想着什么事情。某个重要到她必须全神贯注去思考,却又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

但愿她想的事情并不是我猜的那个。

我觉得她是在犹豫。

犹豫要不要按照我们当初的约定,在我杀死公输御寇陷入疯狂之后,把我杀掉。

她说过她喜欢我(虽然不是直接对我说的)。而她并不是那种能够因为喜欢而将一切行动以对方的意志为准怎,完全无视自身意愿的人。

换句话说,因为她喜欢我,所以她很可能没办法下手将我杀死。

“我说,公输。”

“干、干什么啊?”

“你准备好了吗?”

“什么准备好了?”

听到这个问题,我略感无奈地以手覆面,重重地叹气。

好吧好吧,看在今天是最后一次合作的份上,我就忍了,不揍你了。

“你以为我们是来这里干什么的?”我压低了声音,“我们是来杀你那个早该去阴曹地府报道的堂哥的。杀完他之后你应该干什么?别告诉我你忘了。”

“我当然记得!”

公输沐雨的脸转了回来,瞪着我,用鲜活生动的表情告诉我她很清楚自己应该干什么。甚至还带上了一点愤怒,以示对我的怀疑的抱怨。

真是和此情此景再相称不过的脸。

但是,戏演得过了,自然就穿帮了。

就好比一直在黄鼠狼面前不断扑腾着想要保护好幼崽的母鸡,凶狠仅仅是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胆怯。

我微微笑了,“那你准备好了吗?”

“好了!”公输沐雨立刻回应。

真是糟糕到难以形容的完美回应。

它告诉我,公输沐雨还完全没有作好要将我置于死地的准备。

我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放弃这次任务。

公输御寇是个罪犯,而我只是条狗,两者都死不足惜。可我一旦失去控制,那将会是一个无法收拾的烂摊子。

死几个人倒在其次。关键在于中国国安局养出了一只会乱咬人的凶恶的疯狗,西方媒体一定会乐于将这个消息大书特书,造成的恶劣影响难以估计。

就在我苦恼不已的时候,《完美世界》的旋律响了起来。

我诧异地摸出手机,然后愣了。

来显上写着“乌月兰”。

她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我疑惑着按下了通话键。

“卫飞!你给我解释清楚!”

对面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怒吼。好在她第一个字还没说完我就把手机拿到了离耳朵最远的地方,不然这一下少说是三半规管麻痹。

说完这句之后那边便没了下文,看来是没有要长篇地吼下去的打算。

于是我重新把手机放回耳边,“那个啥,你到底要我解释什么?”

“解释什么?你说呢?你这个……”

“停!停!打住!别吼了!你是不是怕你旁边那个人妖听不见啊?”

“人妖?你是指远山金一?”

“不是他还是谁?我先警告你,那小子的耳朵比**都还管用,别以为小声说话他就听不见了。”

“他怎么听我这边?不是跟着你走了么?”

我愣住了。

他跟我走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电话那边的乌月兰再度开口:

“你前脚离开,他后脚就跟上去了。还叫村上慎也代替他指挥,看来根本没打算在任务进行的时候回来。怎么,他没在你旁边?”

“你这不是废话吗?他要跟我在一起,我刚才就不会那么提醒你了。”

不过,既然他是跟着我来的,那现在应该在这附近才对。

本来那家伙躲藏的本事就很好,再加上车站的人很多,连唯一能用来找他的线索——气味——也被遮盖住了。想要把他找出来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短信吧。”我说。

不等那边回话,我直接挂断电话,然后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几声连线音之后,我背后的某个角落响起了陌生但悦耳的旋律。

我转身朝那个方向看过去,一个棕色长发的身影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朝我吐吐舌头。

“公输,你刚才吃东西的那个饭盒呢?给我。”

“你要干什么?”

“总之你那给我就是了。”

公输沐雨虽然一脸怀疑,但还是从书包里拿出了那个精致可爱的双层塑料饭盒,递到我手里。

我接过饭盒,掂了一下。

嗯,不错,分量足够。

然后我朝着远山金一的脑袋,用我修习多年的暗器投掷技法,丢出了饭盒。

“哇!好危险的!”

他虽然用女性的声音发出了惊呼,但却意外轻松地把速度超过棒球选手所能掷出的最快球速的饭盒接了下来。

“你跟来干什么?”

“诶?我不能跟来吗?”

他继续利用自己那以假乱真的脸扮可爱。

我不再说话,默默走到垃圾桶旁,不顾旁人的眼光把它抓起来举过了肩,然后看向他。

“这次是这个。”

“喂喂喂!快住手啊!”

拿着饭盒的远山金一没有更多的手可以用来接住垃圾桶,终于慌了,语气也略微有了点他原本的感觉,但若换成不知就里的人估计根本听不出来。

“胖子!快住手!”

公输沐雨也站了起来,拉住了我的袖子。

于是我终于放弃了。

已知:一个美女出现在车站,和某个早就坐在这里的灰发少年打了招呼以后,灰发少年丢过去一个饭盒。美女接住了饭盒,灰发少年不甘心地举起垃圾桶准备连击,却被一开始就坐在他身边的另一个美女拦住了。

求: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群众的想象力是丰富的,我没那个熊心豹子胆为他们提供更多的八卦素材了。

我放下垃圾桶,看向远山金一,“走了,死变态,出去说。”

“太过分了!居然那么叫我!我有名字啊!”

“你想让我叫哪个名字?”

“加奈。”

“去死。地球上没有可以让你呼吸的空气。”

我低吼着说完这句,不再搭理远山金一,顶着群众的闲言碎语,抓住公输沐雨的袖子走了出去。

远山金一则跟在了我后面。

刚才和乌月兰通过电话,说明他们的行动还没开始。那么说明我至少还有10分钟以上的时间编排借口来搪塞远山金一。

那么,就让我快些搞定这档子蠢事吧。

=============================分隔线=============================

就在我和远山金一鬼扯蛋的时候,乌月兰那边已经进入了战斗。

当然,我并没有在现场。所以接下来的部分来自于事后乌月兰提交的报告、某些人的转述以及我自己的猜测。

因为我无法确定转述和报告是否皆为真实,所以对以下部分也不作出任何保证。

当乌月兰给我打电话的饿时候,行动其实已经开始了。

早在那之前,江近松提前布下的暗哨发现了类似赤军干部的人物,于是所有人按照战术队形朝那个地方靠拢。

戚红缨和村上慎也都是狙击科,自然要去合适的射击位置,而不能和大部队一起。所以她在这个时候将我要她转告的事情告诉了乌月兰。

然后赶在乌月兰爆发之前跑掉了。

接着,乌月兰给我打了电话。

再接下来,发生了前文所述的对话。

我说了要短信聊之后擅自将电话挂断了。

“卫飞,你这个……”

乌月兰低声骂着,再次拨了我的电话。

当然了,那时候我正巧拨通了远山金一的手机,所以乌月兰只听到中国移动的录音告诉她“您拨的电话正忙,请稍后再拨”。

她挂断电话,给我发短信。

“你不是说短信么?快点解释啊!”

按照时间来推算,这条短信发过来,差不多是我举起垃圾桶的时候。

简单地说,我根本没有注意到手机上有短信发了过来。

理所当然地,乌月兰没有收到任何的回复。

她正想要再给我打个电话的时候,她的对讲机里传来了说话声。

“这里是江近松,就位,完毕。”

“这里是戚红缨,就位,完毕。”

“这里是徐奉天,就位,完毕。”

另外还有几句日语,大概是说了差不多的台词。

然后传来了村上慎也的声音。

他用带着明显日语口音的中文说:“我们这边已经完全准备好了,请问你们那边如何?”

乌月兰愣了一下。她完全专注于和我联系,根本没有做任何准备。而从刚才的对话来看,没就位的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虽然双方并没有达成共识,但她还是名义上的总指挥官。此时的情形是她的尊严所不允许的严重失态。

所以她做出了符合她风格的行动。

“这里是乌月兰,就位。暂时继续观察,等待进一步命令。完毕。”

她这么说完,松开了通讯器的通话键,“卫飞,你给我走着瞧。”

说实在的,这关我什么事?明明是她自己一手搞出来的事情,到头来却成了我的不是。

好在我当时并不在场,不然就凭这句话,肯定立刻开始和她对骂。

她说完之后,关掉了手机,然后穿过前面的小巷朝她的目标走去。

作为任务目标的赤军干部出现在了一个还算比较高档的饭店里,一反常态的高调。

这也不是很奇怪。这家伙能进到上海,自然是准备了一个合法的身份,不然总不能直接用他自己的来购置机票吧?这次他准备的是一个到上海谈生意的日本商人的护照,作为一个成功人士,这种程度的排场是理所当然。

而乌月兰为此准备了一个甚至称不上战术的简单策略。她要所有人在同样的时间从不同的路口攻进,制造混乱的同时封死对方所有的撤退路线。以S级的战斗力,对方的几个保镖能抗多久?所以这个方法虽然简单但是万无一失。

然而,我托戚红缨转达的话却打乱了她的部署。

在她的安排里面,其中有一个路口是有藤田猛和武部和真来负责的——为了不出现和中国武侦强行在一起而配合不力,她甚至专门把两个日本武侦放到了一起。虽然按照我的推测,武部似乎并不是内鬼,但是连我都不确定的情报她又怎么敢肯定?真的出了事情就来不及弥补了。

但是,要如何才能在不被怀疑的情况下调派人手呢?

乌月兰思考着,抄近路朝不是她目的地的地方赶去。

本来她自己负责最为开阔的主楼梯通道,但此时此刻已经来不及从众目睽睽的住楼梯上以不引人注目的速度赶上去了。

所以乌月兰从本应由江近松和徐奉天守备的紧急逃生楼梯向上疾奔。

一边跑一边思考使她没能把足够的注意力留在眼前的事物上。在某一个转角,她没能避开早就进入视线的人影,直直撞了上去。

对方被这一撞夺走了行走的平衡,朝着楼梯倒了下去,乌月兰也一样。不幸的是,在楼梯中间摔倒,朝着下面摔过去的乌月兰毫无疑问会受到远比对方高的冲击。

她反射性地伸手,想要抓住一旁的扶手,却没有成功——距离差了一点。

就在她要倒下去的时候,另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

被她撞倒的那个年轻人居然已经稳住了身体,甚至还有拉住她的余裕。

乌月兰就这样被拉了回来。

“谢谢。”

她赶紧出声道谢。这是她维持了多年的习惯,受到帮助就立刻道谢,不管是多小的事情。

然而对方没有回答。

这个背着个稍显笨重的单肩旅行包的文弱青年低下头自顾自地找着什么,一脸慌张。

乌月兰顺着他的视线低下头,看见地上很显眼的地方有一副眼镜,对方却好像根本没看见似的。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弯下腰捡起眼镜,递到对方手里。

对方戴上了那副啤酒瓶底一般的眼睛,便完全看不清眼镜后面的双眼了,显得极其土气。

“谢谢你了。”对方憨厚地笑,“我还有事,要是在找眼镜上花掉大把时间,会被朋友骂死的。”

“不用谢,反而是我应该谢谢您才对。不是您拉住我的话我就摔下去了。”

乌月兰如平常那样礼貌地对应着,心里万分焦虑。她的时间并不充裕,可是她不允许自己将一个帮助过她的人就这么丢下。

“说起来,您的动作真快,居然那么短时间就可以恢复平衡拉住我了。”

“那当然。”青年像个孩子一样笑了,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李小龙400度近视可以每秒三拳六腿。我800度,至少比他厉害一倍。”

乌月兰扑哧一声笑了。这对她来说是非常难得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李小龙可不是因为近视才厉害的。”

“那可不一定。”青年扁起嘴,不服输似的摆出截拳道的姿势。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自己那个精致的大号手表上,“遭了,我快迟到了!先走一步!”

他说完就迈开脚步从乌月兰身边穿过,朝楼下跑去。

“哦,对了。”没跑几步,他又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我叫公输御寇,有缘再见了。”

然后他便真的走了。

我提前并没有告诉过乌月兰任何有关浊之翼的情报,不然的话这偶然的会面决不可能这么和平。她会在听到名字的瞬间向眼前的人发动进攻,然后被公输御寇毫不费力地杀死。

她此刻只是对那个姓氏略微讶异,并且觉得那个青年的相貌和我的搭档有那么几分神似而已。

因为没有时间的关系,她没有做深入思考。

她深吸一口气,跑了起来。

几十秒之后,她追到了守在上面窥伺敌情的江近松和徐奉天。

“会长?”江近松的表情像是在大街上偶然路过落地窗旁边的时候从里面看到了一张可怖的脸,“你怎么会在这里?”

“情况发生了变化。”乌月兰简单地说,“卫飞的情报,那几个日本人中间有内鬼。这次的事件实际上是为了让赤军干部死在中国。”

江近松和徐奉天的神情都变了。不同的是,江近松很惊愕,但徐奉天满脸怀疑。

“卫飞?那家伙靠得住么?”徐奉天说。这个拥有众多实绩的S级并不信任来路不明的我。

“比你靠得住一些,在情报上。”江近松这么说,“甚至比我都靠得住。”

有了情报科S级的保证,就读强袭科的徐奉天才信服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江近松继续按原位待命;徐奉天去盯住武部;我找借口把藤田叫到主通道去,亲自盯住他。”

“那个狙击手呢?”

“这个消息是卫飞让戚红缨转达给我的,所以戚红缨应该早就盯住那个狙击手了。”

“那就这么办吧。”

徐奉天说完,迅速地离开了。

然后乌月兰拿出对讲机,按下通话键。

“这里是乌月兰,呼叫村上慎也。完毕。”

“村上慎也收到,请讲。完毕。”

“情况发生了变化,我需要支援,请将藤田调到主楼道。完毕。”

“明白。完毕。”

对方这么答应了,然后用日语开始说话。

“这次的事怎么会变得这么麻烦啊?”江近松挠着头发苦笑,“但愿不会出什么事才好。”

“麻烦也未必不是好事。”乌月兰说,“能解决它就更能证明我们的价值。”

=============================分隔线=============================

徐奉天朝下走了两层楼,然后朝藤田和武部所在的侧通道走去。

然后他就死了。

据我的情报,他的实战能力并不见得特别高超,更多是因为个人战术和小队战术的杰出才被评为S级。

这种人的弱点在于,和某个强大的敌人预料之外地狭路相逢时,便会完全处于劣势。

死是迟早的事情,这次运气不太好刚巧碰上了而已。

事后的尸检报告以及现场取证得出的结论,他是在接近主通道的位置被某种冷兵器把脑袋横切成了两块。瞳孔略微缩小,说明敌人是在他面前发起的进攻。但是他身上的肌肉却完全没有运动后的加速僵硬现象,所以他应该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杀死了。

是苏璧的手法,“闪飞燕”。这招奇快无比,毫无准备的人当然是死路一条。

徐奉天的运气真的是特别不好。如果不遇上苏璧,他本应是个名镇一方的大人物。

不过,很多人的运气也不很好。

比如说守在另一栋楼上拿着狙击枪监视这里的村上慎也。

和徐奉天不同,村上慎也死之前被枪破坏了武器,然后打爆了脑袋。

这很奇怪,照理说村上慎也应该是内鬼才对,但却死在了公输御寇手里。

为什么呢?我没有答案,至少暂时没有。

就在徐奉天去和我们校长有着同样名号的人物那里报到的同时,乌月兰已经赶回了自己的岗位。

但是等在那里的却不是藤田猛,而是武部和真。

“怎么是武部?村上慎也,我要你叫过来的不是藤田么?”乌月兰打开对讲机这么说。

“怎么,过去的是武部不是藤田?”当时还没死的村上如此回答,然后用日语大声呼喊什么。

同样的声音从乌月兰和武部对讲机中发出,但武部根本就没有搭理。

他拿出了枪,瞄准乌月兰扣下扳机。

可是并没有命中。

他拿出枪的同时乌月兰就反应了过来,在他开枪之前便躲进了拐角,武部的子弹全部送给了后面的墙壁。

“可恶,果然这家伙才是内鬼么?”

乌月兰拿出了自己的MP5,将之伸出去,完全不用肉眼瞄准地向最后一声秒枪响的位置开火。

很快地,因为没有听见对方倒地或还击的声音,乌月兰停止了进攻。

就在她思索着对方为什么没有动静的时候,有人开口了。

“他不是内鬼。”那是个极其平淡,好像人根本就没在这里,而是在什么地方念书的声音,“只是因为太爱国,被我说服了。”

听到这个声音,乌月兰整个人傻了。这绝对不是武部的声音,何况武部也不懂中文。

那么,这个人是谁,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

她拼命忍住了探出头去看的冲动。

“你是什么人?”

“……被小看了。”对方沉默片刻,然后这么说,“我叫苏璧,‘污秽的右翼’。”

被小看了是什么意思?乌月兰想。

她过去从没听过这个名字,怎么只问了对方是谁就是小看他了?

而我却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因为这话其实是对我说的。我没有将他们的事警告给同伴,好像不把他们当回事,所以才说被小看了。

可苏璧并不是那种会因为这种小节而乱了大谋的人。

“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他对乌月兰说,“跑吧,我不杀你。”

“怎么可能就这么跑掉啊!”

乌月兰重新伸出武器,向声音下方的位置——双腿开枪。

——更正,是想要开枪。

她将枪伸出去的同时,感觉枪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然后枪就散了架。

接着艺术银光飞了回去,乌月兰根本没能看清是什么东西破坏了她的武器。

“跑吧,我不杀你。”

苏璧再一次淡淡地重复,语气不像是警告或威胁,而是随口一提那般。

乌月兰终于被惹毛了。

她是没看清对方的武器没错,但两个月前她曾经见识过类似的方法。在实战演习竞赛的时候,我曾经用一把飞刀在照面的瞬间让她手里的MP5散成了一堆零件。

她拿出了双节棍。

那次和我交战之后,她思考了很久,得出的结论是,如果射击会因为举枪的过程而被抢占先机,那么双节棍可以直接从无为的状态出招便没那么容易被拿下了。只要能够看清对方怎么出手,挡下子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何况是区区飞刀?

这么确信着,她冲了出去。

如果我在场的话,会不会阻止她并不一定。虽然我清楚她想得太简单冲出去只是送死,但是我也没必要挡着她去见上帝。

然后她看到了那个可怕的对手。

那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人,穿着随处可见的衣服,略微仰着头,眼中略带忧伤,头发早已完全白了。

而他手里的武器,居然是一把古朴的三尺长剑。

开什么玩笑?这么长的玩意投掷出去,要挡住太容易了。

武部静静地站在一旁,已经收起了枪,没打算要干什么的样子。

乌月兰心里更增加了确信,一定能获胜。

对手没有两个人一起上来解决她。这么严重的错误需要支付相当的代价。

“不跑么?”苏璧这么说了,“那么,死吧。”

接下来的画面令乌月兰几乎忍不住要伸手去揉眼睛。

苏璧握着剑的手就那么和剑一起从视野中消失了。下一瞬间,一道银光,长剑已经出现在了乌月兰眼前不到一尺的地方。

她没机会揉眼睛,连闪躲都来不及,只能等死。

然而——

“嘭!”“当!”

枪响和击铁声几乎同时响起,那把长剑被击飞,然后被一条很细的铁链拉了回去,整个过程只在眨眼之间。

一个人影从紧急通道通道向上的楼梯冲了下来,抓住乌月兰双节棍的另一端,猛地用力把她丢回了楼道。

同时,武部动了,极快速地拔枪瞄准射击。

然而却没有用。这个人扭动身体,居然就那么躲开了大部分的子弹,少数几发只是擦过而已。最后瞄准头去的那发子弹,被一把柄长一尺有余,刀刃却只有一寸的武器给拨开了。

再接着到了这个人的回合,他另一只手举枪射击。

一共7发子弹。第一枪击碎了武部的武器,第二枪到第五枪打中了武部胸口几乎同一个位置。武部没来得及躲闪,也没能忍住沙漠之鹰的火力,吃痛倒地。最后两抢朝着苏璧,都走空了。

“不止是狗,连蛇也在,失策。”苏璧说。

乌月兰这才看清楚那个人是她无比熟悉的江近松。

虽然我早就知道江近松的能力远远超过乌月兰,但她自己似乎从来不知道甚至没想过这一点,一脸莫名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江近松没有解释,连话都不说一句,只是紧紧盯着苏璧的肩膀。

“提前上膛也只有八发,你没子弹了。”苏璧说,“让开。”

“这好歹是沙漠之鹰啊,重量还是有一点的,丢出去的话把你的剑打飞不是问题,这样我就能抢到一个近身了。要不要赌赌看?我命比较贱,死就死了。可是无关我们之间的胜败,输的都是你,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怎么样?你输得起吗?”

“输不起。为了杀蛇而负伤,再遇上狗就麻烦了,你说得有道理。”

苏璧的语气里终于有了起伏。但那到底是懊恼还是别的什么,乌月兰说不上来。

接着,苏璧朝着楼下跨出步子,飞一般地消失了。

江近松浑身脱力地坐倒在地上,“哎哟喂,早知道就不要单手开枪了,手痛得要命。”

像是开玩笑似的说着,江近松刚才忍住的冷汗全都流了出来,使他看上去像是刚洗过了桑拿。

“你坐着干什么?追啊!”乌月兰大吼起来,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狗腿子刚才赢了一场怎样的豪赌。

江近松只顾着喘气,揉他的左手,根本不起身,也不说什么。

乌月兰懊恼地拿出对讲机,“徐奉天,拦住那个白头发的!戚红缨,他走出去就立刻射击!”

“算了,会长,到这一步已经算是我们险胜了。”江近松打断了乌月兰下令,“要不是忌惮卫飞,他完全可以杀了我们再上去。徐奉天已经死了。而且我只看到苏璧,没找到公输御寇,所以现在戚红缨应该也已经死了。”

于是乌月兰终于知道了她上楼时候撞到的那个孩子气的青年的身份。

想到刚才那种级别的怪物还有一个,她的勇气和体力瞬间都溜走了,颓然跪倒在地。

就在这时,对讲机响了,里面传出一个元气十足的声音。

“江近松学长你说什么呢!我可是还四肢健全地活着哦!”

接着,里面传来了M40A3震耳欲聋的枪响。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大小:
字体格式:
简体 繁体
页面宽度:
手机阅读
菠萝包轻小说

iOS版APP
安卓版APP

扫一扫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