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叮铃铃……”
冷。
在悦耳的下课铃声里,迎面吹来的风不断把体温从我身上夺走,让我不由自主地朝角落的更深处缩了一点。
本来我不是那么怕冷的体质,但是在屋顶的地板上坐着打了几个小时游戏想不冷都不行。
我上午从教室出来以后就来这里了。
为什么没去找洛克斯?我看起来像是那种言出必行的人吗?再说现在去找洛克斯也没什么意义。既然远山金一能坐在Z班教室里,那就一定是通过了洛克斯的同意——就算不是明确表态,至少也是默许。这种时候去抗议?我怀疑我的抗议分量能不能比得上一堆废纸。
所以说我离开教室根本就不是为了去找洛克斯,我只是为了整理情报和思路而已。
不过坐几个小时之后会冷得手脚几乎都难以动弹,这确实是超出我的预料了。
居然败给了上海的寒风,真是给北京同胞丢脸——虽然我实际上过去每年最多只有两个月的时间呆在北京家里,并且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回去过了,但好歹是使用着一张北京户口。
如果这个时候被人偷袭就麻烦了。
好在我坐着的位置比较特殊,没什么地方能有直视这里的视角。别说是被偷袭,就连找到我在这个角落里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但如果我本人用某种手段告知了别人我在这里就另当别论了。
“卫飞学长!”
叫喊的声音先于开门声响起,一个人挎着轻快的步子跑到了我的面前。
她手里拿着个像是饭盒的东西,兴高采烈地挥动,使人不禁担心会不会把里面的东西撒到地上。
“卫飞学长,等很久了吧?”
“嗯,等了两个多小时。”
“呜!卫飞学长你不能这样哦!对方问这种话的时候希望听到的是‘我也刚刚来’之类的场面话哦,不然会于心不安的!”
“哈……”我干涩地笑了笑,“也不算完全是在等你,我还整理了情报顺便打了会游戏,你不用这么介意。”
我说着收起了手机。
戚红缨的表情还是有些许不满,不过没有再说什么。
她看了看地面,又看了看手里的东西,不知为何神情略显犹豫。
“怎么了?”我问。
“那个……卫飞学长,地上不干净来着。”
“地上不干净又怎么了?”
“可是、可是……”戚红缨在我眼前晃了晃手里的饭盒,“这是准备要吃午餐哦……”
“吃午餐和地干净不干净有什么关系?你狙击目标的时候还会在乎地面干净不干净吗?”
“可这是吃饭呢!”
“不也一样吗。”
对狗来说,吃肉和咬人,其实说穿了是同样的行为。
对我来说,食物能吃就行了,刀能砍人就行了,敌人能杀死就行了,没有那么多思绪可以去考量自身情绪是否抵触的问题。
不过戚红缨应该不太懂吧。毕竟雇佣兵起码有选择是否参加作战的权力。
她沉默着,不情愿地看着我,完全无法接受我的言论。
我叹了口气,“算了吧,不坐这里也行,你说去哪吧。”
既然戚红缨来了,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呆在这个除了安全以外什么都保证不了的地方了。
毕竟我要防备的人实际上也就只有戚红缨而已。
“还是不用了,这里也不错。”戚红缨自暴自弃地叹口气坐了下来,“卫飞学长真是一点都不懂别人的苦心呢。”
“我是不懂。不过反过来你也不懂我不是吗?你认为重要的东西,我觉得无所谓,反过来是那么回事。”
“……”
“好了,闲扯就到此为止吧。”
“要吃午饭了……吗?”
戚红缨几乎的眼睛一下子重新恢复了色彩,几乎是欢欣鼓舞地说出这句话,但说到一半就看到我白了她一眼,然后才极不自然地拖着长音把话说完。
“怎、怎么了?”
“你以为我是为了吃饭才叫你来这里的吗?”
“呃……诶?!卫飞学长约我中午出来不是为了一起吃午饭的吗?!”戚红缨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噩耗似的惊呼。
我捂脸,“废话,当然不是。”
“呜呜……亏我还转很回寝室做好给卫飞学长的药膳带过来……”
她又做出那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她是在逼我吐槽吧?这才刚刚下课不到五分钟,她就回寝室做好药膳带来了。你到底旷了几节课?
“我又没……”
我本来想说“我又没有叫你给我做饭”的。
但还没来得及说完便看见戚红缨以一种要把我整个人活吃下去的威势把脸猛地凑过来。
“卫飞学长你会吃的吧?”
“呃……”
“你会吃的吧?”
“……”
“会·吃·的·吧?”
她脸上带着和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语气却冷得像是南极万年不化的冰川,使得过了那么多修罗场的我也不由得涌起一阵生理性的恐惧,感觉仿佛死亡离我只有一步之遥,心脏都几乎为之停摆。
“你……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吃。”我惊魂不定地说。
这只是急中生智想出来的救急用语,却意外地有效。
戚红缨居然就这么安定下来。
“说好的哦!”她很开心地把饭盒放到膝盖上,“卫飞学长有什么事就快问吧。”
我深深吸了口气,让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
“远山金一转到Z班了。”我说,“你上午跟我说你看到他中午会从强袭科训练场出来,看来是没有错的。”
“当然没错了!我看到的未来除非我自己想要改变,否则绝对不会出错的!”戚红缨一脸得意,“不过这不是问题嘛,卫飞学长到底想问什么啊?”
“他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我问。
现在的远山金一完全是独来独往。虽然我早就清楚他的最终目的,也能通过弹药以及交通工具的使用来查出他大概的行动流程,但精确情报则很难搞到手。这样下去他会成为一个巨大的变数。而对我来说,变数是应该尽可能减少甚至直接使它们不存在的事物。
如果是别的什么人,还可以委托谍报可跟踪。但他是远山金一,还是不要干这种事情比较明智。不然被抓了现行只会招来不必要的疑心而已。
剩下的办法就只能是以来戚红缨的“未来视”了。
如果是不讲道理的超能力,再谨慎也会被抓到破绽的。
当然了,我也并不是迫不得已才病急乱投医。实际上我问这个问题并不仅仅是为了知道远山金一下一步的行动而已。不过更深一层的目的还是允许我暂时保密吧。
“不行哦,卫飞学长。”戚红缨苦着脸摇了摇头。
“怎么,不能说吗?”
难不成“未来视”这种超能力和那些算命先生的卜卦一样有着“天机不可泄露”的规定?
“不是不能说啦。”戚红缨的笑容里略带歉意,“卫飞学长你把‘未来视’的功能想得太强大了。像计划这类复杂的情报是没办法只靠视觉获取的,所以‘未来视’也无能为力啦。”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戚红缨能够预知的只能是“看到的未来”吗。
“那你可以看到什么?”
“如果是最近两三天我会在什么地方遇到他这种程度的话,稍微努力一点就能看到了哦。”
按照戚红缨每日的行动流程,几乎会把半个学校都走一遍。如果确定了她会在什么地方看到远山金一,再加上我能够获取的间接情报来分析的话……
“聊胜于无。”我说,“告诉我吧。”
“这几天几乎都只会在强袭科的训练场看到他哦。除此以外的好像根本就没在学校的样子,也许他的注意力根本就没放在武侦高以内哦。”
“这样啊……”
长远来看,这并不是好兆头。但至少我能有一段时间不用关心他了。
“谢了。”我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尘,“那我先走了。”
说完我从戚红缨身边走过,准备就这么离开。
“等一下啦!”戚红缨抓住我的袖子,“卫飞学长说好了要吃我做的药膳的!”
“那个啥……我可以反悔吗?”
明知道这么说是找死,但我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当然不行!”几乎是完全没有做深入思考的即答。
好吧,这也算是预料之中的结果。
本来那种会遭现眼报的承诺就不该做。
不过……怎么说……
我也不是每次都言而无信的。
但是,这次……
“那东西根本不能吃好吧。”
“卫飞学长在小看我的料理技术吗?”戚红缨瞪了我一眼。
“不。”我摇头。
不是小看你的技术。
技术不都是慢慢练出来的吗?我也有做出杀人料理的时候,没什么资格去取笑别人。
不过,那东西不能吃,和技术没什么关系。
原本就不能吃的东西,随便你厨艺再怎么高超也没办法让它变成能吃的。
比如说,汽油、氰酸钾、铁块以及戚红缨的饭盒里面飘散出来的某种味道……
“小红,你这个药膳的药引是什么?”
“胡蔓草。”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颜面神经痛又复发了,“药方是什么地方来的?”
“我老家那里流传的秘方,据说对精神不安定之类的疾病都很有效的,绝对不会复发。”戚红缨一脸认真地说,“我家附近的那个老爷爷经常把这副方子推荐给别人,后来就再没听说过那些病人再发疯闹事了哦!是灵药来着!”
“那个老头看过《本草纲目》吗?”
“那个老爷爷好像连字都不认识呢!这副药方是口口相传的。”
“我就知道。”我用力捂脸,拿过饭盒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广人谓之胡蔓草,亦曰断肠草,入人畜腹内,即沾肠上,半日则黑烂’……你其实是想把我弄死的吧?”
“诶?!”戚红缨夸张地睁大眼睛,“可是那个老爷爷说病人都治好了啊!”
“治好你大爷!人都给治死了,当然不会再跑出来发疯闹事了!”
我几乎是怒吼着说。
这狗屁药膳明显是用来安乐死的,戚红缨居然当作治病良药来那给我了。
幸好我发现得早,不然可就真的死得不明不白了。
话又说回来了……我把饭倒掉应该算是“看得到”的事情吧?
这么想着,我的视线重新聚焦到戚红缨的脸上。
果不其然地,她明显是在忍住不笑出来,而且忍得很辛苦的样子。
我勒个去!原来你是在玩我啊!
瞬间就有种想要打人的冲动。
不过还是算了吧。好歹这家伙答应了免费帮我修好寝室里面那堵墙。如果在这里揍她一顿,也许修理费就只能让我自掏腰包了。
“去买面包解决午餐好了。”我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剩。”
“跑下去的话还剩下6个哦。走的话就只能吃压缩饼干了。”
“那快跑吧。”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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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得到了一个教训。
戚红缨的未来视,可以预知的仅仅只有她自己看到的内容。
虽然她个人有说过,集中精神的话可以得到更为精确的结果。但是如果她走到某个地方的时候根本不会往某个方向看,那么那个方向会发生什么事情她就完全没办法知道了。
拿那天中午的状况来说明,就是我和戚红缨快速抛下楼的过程里她依然不停地跟我说话,几乎没怎么看路,于是就在某个楼梯拐角和一个我叫不出名字的女孩子撞了个满怀,双双滚下了楼梯。戚红缨倒还好,但对方居然就那么失去了意识,我们只能把这个人送去学校医务室再说。
所以我们的午餐就这么完蛋了。
既没有面包,也没有压缩饼干,只有西北风。
“对不起!”
戚红缨双手合十,弯腰九十度。
我看不见她的脸,只能有语气推测她现在应该是一副慌张而带有歉意的表情。
不过如今我已经不会再天真地把她的表情当作她的心情了。
“算了,一顿饭不吃又死不了人。”
我随便挥了挥手,表示无所谓。
其实也不是真的无所谓,毕竟空腹服用镇静剂之类的药物对身体不好。不过我现在责怪她也没办法在面前变出料理供我实用,所以索性装一下大度。
“真的不要紧吗?”戚红缨抬起头来,“卫飞学长不是要吃饭之后再吃药吗?逞强可不好哦。”
“我其实里放油一些食物。”我随口撒了个谎。
“那我就放心了。”
嗯。我也放心了。只要你放弃继续做“好人好事”,我也会少很多麻烦的。
果然还是一个人轻松——许多年以后我再次得出当年的结论。
“放心了就回去准备下午的课吧。”
“那卫飞学长呢?”
“回寝室吃点东西然后也要去上课啊。”
这当然是谎话,因为我早就决定好下午要蹲在寝室里面喝茶了。
“卫飞学长。”戚红缨眯起眼睛露出即将要爆发似的笑容,抬起右手指着我的鼻子,“你才不会去上课呢!”
“哈?”
为了掩人耳目,她稍微压低了声音,“我下午去情报科根本就找不到你。”
看来她的未来视又发挥作用了。
真是烦人,连撒谎都不好撒了。
“也许是因为任务出去了吧?”我试图弥补自己的谎言。
“才不是呢!我去狙击科点名之后立刻就去情报科找你了!根本就找不到你!”
点了名立刻就去找我?好吧,你赢了,不惜旷课也要跟着我。我是欠你钱还是欠你命啊?
“你就直接把下午的课给旷了?”我问。
戚红缨很干脆地点头。
“你连地皮都没踩热就这么个搞法,学分不想要了?——哦,不对,你本来就不是冲学分来的。”
“不是哦!”戚红缨伸出手指摇了摇,“就算我不去,也不会计我旷课的哦。”
不会计旷课?
不可能的吧。上海武侦高还有哪个教官这么偏袒学生的吗?
我要投诉。我还为了砍李航一刀的事情被千夜拓诚找去进行“思想教育”,这边居然有老师给学生这么放水的。
“什么垃圾老师,真是误人子弟。”
“诶?垃圾老师?谁啊?”
“除了你们狙击科的那个教官之外还能有谁?”
“那个……”戚红缨脸转向一盘,略显尴尬地笑,“卫飞学长,你把师生关系搞反了哦。”
“搞反了?怎么犯了?你确实是狙击科的学生啊,怎么会……”
话说道一半,某种可能性浮上了脑海。
“钟离红水里以前混哪的来着?”
“阿水以前是‘北斗’斩首小队的成员哦。”戚红缨笑着回答,“她被我捡到的时候完全没有以前的记忆了呢,和小孩子一样,从日常生活到战斗技术都是我教的哦。”
我瞠目结舌,然后捂脸。
我勒个去!本来还想问一下她是怎么搞到不计旷课的特权的,我也去弄一个。照这个说法,我不是只能想办法把翁寒平从国安局挖到武侦高来当情报科教官才行?怎么可能啊!
钟离老师我错怪您了。当老师当到自己的老师莫名其妙成了学生,您生活压力真大。我不应该信口雌黄说您误人子弟的。
“这样一来卫飞学长就知道了吧?我是可以随意旷课的特权阶级哦。”
这说法还真够狠。不过也是事实。如果能让专业课的教官对自己言听计从,那确实是特权阶级没错了。
“那么,卫飞学长,老师告诉我你等会要去什么地方干什么吧。”
“旷课,至于去什么地方干什么跟你无关。”
说完我转身就走。
确实我不是特权阶级,但是并没有规定不是特权阶级就不能违反规定了。不就是一个下午被计成旷课吗?小意思。
“卫飞学长!”
戚红缨高呼着追在我身后。
我不搭理她,同时加快了脚步。
比脚力的话,整个上海武侦高应该没有人能够快的过我。
但这个时候裤子口袋里却突然响起了完美世界的旋律。
我停下脚步,拿出手机。来显是个陌生的号码,并且绝对不是中国移动或者联通的手机号——看起来像是国际长途。
奇怪了,知道我电话号码的人应该不到两位数才对,这个号会是谁?就凭对方一直没有挂断,应该不会是个电话骗子。但是我应该不认识什么外国人才对。难道是打错了电话吗?
“怎么了?”戚红缨追了上来。
“有个不认识的电话打进来了。”我按下了通话键,“你先别说话。”
“明白。”
戚红缨低声说着,右手握拳敬了一个少先队宣誓礼。
我把手机放到耳朵旁边,“喂?”
“卫飞大事不好了啊啊啊啊啊!!!!!!”
对面的人声嘶力竭地大吼。
与最近听惯了的乌月兰的怒吼不同的是,这家伙的吼声是由低到高。
等我反应过来想把手机拿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耳朵已经吃了一记结实的音爆,几乎被震破了耳膜。
“江近松你要死啊吼这么大声!”
我对着话筒吼了回去。
对面一阵沉默,大概是我的反击成功了。
“好了,别废话了,有什么事?”我问。
“你看任务公告了吗?”
“我都还没回寝室,怎么去?”
上海武侦高和别处不同的是,并不存在像“公告处”或者“公告板”之类的东西。我们有一个绝对封闭的校内局域网,以此来公布任务相关信息。确认要接受任务以后再去学校教务处领取详细资料。
在这种前提下,如果没有一台接上了校内局域网的电脑,是完全没办法查看任务的。
“你现在能找到电脑吗?”
“你到底想干什么?”
“刚才会长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又接了一个任务,要我去学生会室拿资料。但我听她跟我描述的任务内容感觉好像有点不妙啊。你能不能帮我去看看公告确认一下。”
“你自己怎么不去看?”
“我没在学校啊!”
“你在哪?”
“金边。”
我一时茫然无语。
昨天才拿到请假条,今天居然已经跑柬埔寨去了。杀人犯跑路要有这个效率的话,估计只有孙悟空才能把他们抓回来。敢情这条缩头蛇一早就把什么准备都做好了,就差请假条的东风。
“你个二百五怎么不直接死丰都去啊?”
“算我错了行不?我下个月回来你要杀要剐都行,问题是现在会长接下来的任务很可能拉着整个上海武侦高一块完蛋啊!”
耸人听闻的话语让我不由得怔住了,“她接了什么任务?”
“任务说是要让武侦潜入一个犯罪团伙高级干部的集会,把他们的头子抓住。”
“这种任务不是经常都有的吗?”
有什么犯罪组织能够那么牛逼,被抓了个老大就敢骑到上海武侦高——骑到秦广王的头上来?
“问题是会长跟我说的任务时间……”
“什么时候?”
“农历十月初七。”
喂……不、不会吧……
很不情愿地,我大概和江近松想到一块去了,背上立刻开始冷汗直流。
“还有要逮捕的目标的名字……”
我咽了口唾沫,“该不会……”
“叶允。”
“这还确认你大爷啊!”我忍不住骂出声来,“乌月兰脑袋被门挤了吗?这种找死任务都敢接下来!”
“问题是她不知道这是找死啊。她跟我说的时候感觉完全是把这当成普通的犯罪组织剿灭任务了。现在怎么办啊,要是放着不管的话事情就没办法收拾了。”
“我现在立刻去找那个白痴。”
我挂断了电话,然后看到戚红缨一脸好奇地看着我。
她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惊讶,只是充满了找到新游戏的孩童一样的光芒。
“小红,还真被你说中了。”
“我说中了什么?”
“你下午不可能在情报科找到我。”
“这个我早就知道了啊。可卫飞学长旷课是要去哪玩呢?”
“不,不是去玩。没时间玩了。我要去趟学生会。”
“去学生会干什么?”
“不知道,也许是去杀人。”
说完,我扔下呆立当场的戚红缨,拔腿朝学生会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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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过学生会室的门把手之后发现门上了锁,大概乌月兰正在里面布置任务。我没有敲门,直接把锁给撬了。
“谁?”
门后面的声音问。
我不回答,直接拉开门走了进去。
乌月兰坐在崭新的办公桌后面,手里拿着一份我大概能够猜到写了些什么的A4纸。
一旁放着显然是刚刚开封的任务资料用文件夹,由此可知她手里的十之八九就是任务资料。
旁边还坐着一个人,都不是太熟悉的面孔。除了学生会的干部之外,还有几个从学校A级学生中挑出来的比较有实力的人。
我回忆了一下,然后想起来,这些人加上江近松,大约就是乌月兰能够随叫随到的全部人力了。
乌月兰见到我就这么直接走进来,愣了一下,然后很快恢复了震惊。
“卫飞,我好像没有说请进吧?请你出去。”
一如既往的命令语气。
不过我基本上从没有照做过,这次当然也不会。
“不要做这个任务。”我说。
乌月兰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我接了什么任务?”
“整个上海有多少事情能够瞒过我?”
就乌月兰会给江近松打电话来看,她并不知道江近松早就不在学校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就没把江近松的电话说出去。
反正这么大的事情就算江近松不告诉我,我很快也能够知道。
“好吧,收集情报算你厉害。”乌月兰放下手里的文件,“问题是我做什么任务关你什么事?”
“做那个任务是找死。”
“就算是找死,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会连累这个学校的所有人给你陪葬。”
“啥?”乌月兰完全不相信,轻蔑地嗤之以鼻,“这个学校里面就算校长不在,也还有其他很多厉害的人。是上次那连个家伙也不敢说入侵上海武侦高。区区一个犯罪组织,能做什么?”
“能做什么?”我冷笑,“就你要抓的那个人,把上海武侦高杀得溃不成军估计是绰绰有余了。再加上别的人,估计整个学校除了洛克斯,别想有任何人活下来。”
“你说得还真是夸张啊。危言耸听什么的也要有限度。”
“不相信?”
“当然不相信。你要我相信的话,拿出证据来给我看看。”
“那……”我很随便地指了指旁边的人,“叫这些人出去。”
“你要说就让他们也听,否则你只说服了我,我可没办法说服他们。”
“知道的人太多的话,情报就控制不了了。随便谁大嘴巴一下,连累你们一起死。”
“你是说……这是机密情报?”
“算不上。”我耸耸肩,“被传递的知识和事实才能叫做情报。那件事只是机密而已,不能算是机密情报。明白?为了解决事情,我可以告诉你。但是只要你把这些事情说出去,所有和你有关系的人都会被清理掉。”
乌月兰只犹豫了片刻。
“你们都出去吧。”
几乎所有人都很自觉地站起来,走了出去。
却有一个家伙没有照做。
非但没有出去,反而还走到我身边来,防止我有所动作。
“会长,这小子来者不善,万一他干什么怎么办?”
我只能在心底叹息。
要是我真想干什么呢,他现在站的离我这么近的位置,最多就能阻止我一瞬间,我还是来得及在乌月兰拔枪之前制住她——也就是说这家伙连炮灰都算不上,根本是多余的。
乌月兰想必也很清楚这点。不过要是把真相告诉这家伙的话,绝对会造成反效果。
“放心吧,他不会的。这里毕竟是上海武侦高,他没有狗急跳墙的胆子。”
真是令人拍案叫绝的托词!下台阶都不忘了给我脸上喷口水。
不过确实有效。
这句话终于说服了这最后一根纯属多余的刺头。
“你要是敢做什么,我对你不客气。”
那家伙出去之前用乌月兰听不到的音量对我说。
我没有回应,看着他走了出去。
“说吧。”关上门的瞬间,乌月兰便开口催促。
“我觉得刚才那家伙多半对你有意思。”
“谁、谁让你说这个啊!”乌月兰抓起桌上的镇纸对着我丢了过来,脸色略微泛红,“我要你说的是这个组织的事情!”
我随手接住镇纸,“抱歉,随口一提。你拿到的情报上对那个组织提到了多少,对叶允又提到了多少?”
乌月兰拿起文件,“只提到了这个组织叫做‘隐宗’,有些年头了,头目叶允不好对付。剩下的就是集会的细节,和组织没关系,不能告诉你了。有什么不对吗?”
“不,没有不对。”
恰恰相反,如果单就已经提到的部分,过于正确了。
照理说“隐宗”这个名号以及宗主叶允的名字,应该连国家主席都不知道才对,这份情报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那个资料上没有告诉你‘隐宗’到底有多少年头,宗主叶允又有多不好对付吗?”
“没有啊。一个天天吃喝玩乐的犯罪组织偷偷能有多厉害?最多警惕心强点,跑路快点。他也是个人,能厉害到哪去,还不是一个脑袋一条命?”
“对,叶允也是个人,一颗脑袋一条命。问题是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苏璧就可以压得你连手都还不了,你还想对付叶允?”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叶允比上次那个白头发的还厉害?”
“远远不止。对叶允来说,你跟苏璧可以算一个水准。大约三秒钟之内可以弄死的程度。”
“你胡扯什么啊?这种本事不早就出名了!”
“听江近松提起之前你有听过‘紫麒麟’吗?上次任务之前你有听过‘浊之翼’吗?真正厉害的人的情报不是你可以随随便便搞到手的。”
“呃……”乌月兰一时语塞,低下头不再说话。
我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来,“有什么喝的吗?”
乌月兰瞪了我一眼,“凉茶,要吗?”
“行。”
她表情不情愿地从桌子下面拿了一罐凉茶丢到我手里。
我拉开拉环,“你听说过十二支吗?”
“你是说十二生肖?”
“不,十二支。”我强调,“这指的是隐宗内部的十二个家族。在被民间一知半解地冠上动物的名号之前他们就已经存在了。因为门规森严,历代的统治者或多或少知道,但一直都抓不到正体,所以从来没有被正史记载过。倒是在正式分为十二支之前,因为管理上的混乱,出现过一些叛徒,在历史上反而很有名,比如说专诸、要离、荆轲之类。”
乌月兰有些吃惊,不过还没有影响到思路,“这和我们刚才的话题有关系吗?”
“十二支是这个组织的根基,但是这个隐宗宗主却从来不是从十二支里面选出来的。宗主从来都姓叶,来自同一个家族。这个家族天生体质就和一般人不同。我和‘浊之翼’那样的水准,大约和叶家的一个十岁小孩差不多。宗主叶允现在还不到四十,正是壮年。把你这样实力的人给杀掉最多只能算热身。”我一口喝光了整罐凉茶,顺手把罐子丢进了垃圾桶,“而自宗主之下,十二支中能够习得禁手的弟子,会被赐予‘兽之名’。这些人你一个都对付不了。”
“这些难对付的人一共有十三个?”
“六个。十二支里面,辰龙楚家后来暗杀了皇太极,被‘扬州十日’杀到一个活口都不剩了。而午马宇文家和申猴李家的禁手早已失传。再来禁手也没那么好学,几百年没一个人学会都很正常。所以现在本来应该有的‘十二兽’实际上只有五个。”我站起来,慢慢走向乌月兰的办公桌,“这五个分别是,子鼠的‘夜锦’寇人龙,丑牛的‘五色尖角’船越正雄,寅虎的‘穷奇’王河,巳蛇的‘金钱百花’李文圣,以及……”我停了一下,抬起左手,伸出食指轻轻指向自己的胸口,“戌狗的‘紫麒麟’,卫飞。”
乌月兰整个人傻在了那里,“你、你……”
同一个字重复了很多次也没有下文。
“犯罪组织吗?这四个字根本涵盖不了隐宗。”我自顾自地说下去,没有理会嘴已经张大到可以塞进西红柿的学生会长,“隐宗的水太深了,不是你这种程度,上海武侦高这种程度可以淌过去的。逮捕隐宗宗主这样的任务压根不应该出现在武侦高的任务公告里,这只会给武侦高带来灭顶之灾。”
我走到乌月兰前面,手放在桌上支撑住身体,“这样够不够理由说服你放弃?”
等了一会儿,乌月兰才终于咽了口唾沫回过神来。
可是依然是一副不肯合作的样子。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你为了达到目的撒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我叹了口气,“你不需要知道。”
事实上我早就清楚,以她的性格不可能这样见台阶就下去。
所以我一开始就不是来谈条件的。
“我已经把要你住手的理由说得很清楚了。如果你同意,就把你手里的文件烧掉,并且保证不把我刚才跟你说的事情说出去,那么以后我们还是各走各的路。如果你不同意,”我拔出麒麟牙抵住她的喉咙,“我现在就杀了你,然后把文件烧掉,一劳永逸。”
“你!”乌月兰抬头瞪着我。
“不要以为我只是随口说说,”我板着脸说,“杀你一个人救全校师生的命,没什么不划算的。”
“卫飞……”
“十、九、八、七……”
乌月兰愤怒地叫着我的名字,但是我没有理会,径自开始倒数。
她气得浑身颤抖。如果可以自由行动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动手攻击我吧。可是我一直盯着她,她有丝毫动作都无法逃过我的眼睛,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反击。
“六、五、四……”
不知道是受到了什么样的情绪影响,乌月兰的眼角居然浮现出了泪珠。
如果是别的长河我肯定拿出手机把这个表情拍下来,作为独家情报拿去卖钱。
因为据我所知乌月兰是那种被推上手术台抢救都不会哭的人。
不过这个当口我是不可能给她照相的,只能让这个稀有的画面保存在脑袋里面了。
“三、二、一,时间到,决定了吗?”
“谁要被你威胁啊!你个混账!人渣!”
学生会长朝着我怒吼,眼角的泪水沿着脸颊滑落。
“不同意就算了。”
我握紧麒麟牙,前推,零距离发力的“诛心”。
但回馈过来的并不是刺穿人体的手感。
我什么都没刺到。
有人在背后拉着我的领口,猛地把我放倒在地,还顺手在我胸口来了一记肘击。
“喂喂,上自就告诉过你控制好你的情绪,这次又被我逮到你乱砍人了。”
视野里是一张明明很清秀却又带着狂野气息的脸,既像是无可奈何又像怒不可遏的奇怪表情,“今天再给你补一课。想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之前给我记得锁门。”
是千夜拓诚,强袭科的热血教官。
他说话的同时抬起右脚踩在我的胸口。
零距离发力这样的格斗技他远比我精通。而以他的爆发力,只要我有所动作立马就会被他踩碎几根肋骨。
所以即使麒麟牙还在我手里,我也没有反击的余地了。
说起来,我确实应该锁门的。但是门在我进来的时候就坏了,我想锁也不行啊。
“没事吧,小月月。”
千夜拓诚转过头看向乌月兰。
结果被赏了一记白眼。
“千夜老师,我说过不要这样叫我吧?”
乌月兰一边吐槽一边擦干了脸上的眼泪。
“啊咧?我家大小姐都可以,为什么我不行?”
“您和碧利斯老师当然不能相提并论了!”
“我被歧视了?!”千夜拓诚双手抱头,“我好歹是你师父,刚才还救了你,就这样都还要被你歧视!天理何在啊!”
乌月兰抬手到嘴前咳嗽了一下,“前夜老师,您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哦,对了。”千夜拓诚像是刚想起来似的,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表情,从胸口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打开扬声器之后放在了桌上。
然后他把我拉了起来,动作麻利地收走了我的武器。
接着,手机接通了。
“喂,千夜君吗?”里面传来一个略为失真但精神十足的老人的声音。
千夜拓诚把从我这里收走的武器一一放在了乌月兰的桌上,“是我,校长。我把你要找的人找到了,两个都在。你担心的事情差点发生,不过好在没有锁门,所以被我阻止了。”
“那真是太好了。”洛克斯明显是松了口气。
“对啊对啊,真是太好了。小月月要是这么挂了,我得被我家大小姐剥层皮下来。”千夜拓诚一边说着,一边把偷偷朝武器靠近的我一脚踢回原位。
“这下你可算捡回条命啊。”
“对啊,捡回条小命啊。”
千夜拓诚那心有余悸似的言语让洛克斯和乌月兰都笑了起来,唯有我这个仿佛完全被遗忘了的弱势个体哭笑不得地站在那里,尴尬万分。
从千夜拓诚和洛克斯的对话来看,洛克斯早就料到了这件事的发生才派千夜拓诚过来阻止,并且还有更进一步的安排。
我摇了摇头,苦笑。
自己这次的行为太过冲动了。
洛克斯·杨对隐宗的事情应该还是略知一二。那个任务能出现在公告上,必然是洛克斯过目之后的结果。既然如此,“秦广王”怎么可能对如此事态完全没有对策?而我却一厢情愿地认为之后我和江近松知道,所以自己必须将这件事扼杀于未然,实在是愚不可及。
“卫飞。”电话那头的洛克斯叫了我的名字,“听得到么?”
“听得到。”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进我办公室的时候,我跟你说什么吗?”
第一次近校长办公室时候说的话?当然记得了,那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可能忘了呢。
“您说我们只要在这个学校一天,就是您的学生。不管我们捅了多大篓子,只要告诉您,您都会竭尽所能帮我们收拾。”
“那你刚才做的事情有跟我商量过吗?”
“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武侦干什么?”
虽然听上去像是句玩笑,但我能感觉到洛克斯是真的生气了。
我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如今的我已经回不了国安局,一旦洛克斯说要开除我,我就成了货真价实的丧家犬了。
“这次的事情搞成这样,我非得给你处分不可了啊,卫飞。”
“我明白。”
果然,这里也留不住了吗……
“所以呢,我这里有个没有学分的惩罚任务,给我完成了它。”
“哈?”我呆住了,脑袋一片茫然。
刚才洛克斯说什么?
不是要开除我吗?
“千夜君,把文件给他。”
“收到。”
千夜拓诚从旁边那个刚才还没在那的提包里抽出一个文件夹塞到我手里。
我不知所措地结果文件夹,取出了里面的文件。
上面写着让我以卫家代表的身份,带乌月兰一起去参加隐宗峰会,并且暗中把发布逮捕隐宗宗主任务的人揪出来。
而委托人一栏未注明身份地写着两个我很熟的名字:洛克斯·杨、卫枭。
什么啊……
我松了口气。
虽然这个任务一眼就能看出是针对我设下的套,但和开除学籍比起来这已经是天堂般的待遇了,没什么好抱怨的。
“这个任务我接了。”
我收起了文件,走到我的武器旁边,把它们一件件放回身上。
突然,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校长。”
“嗯,怎么了?”
“我以卫家代表的身份去隐宗峰会,乌月兰又要用什么身份?”
“这个啊……”我仿佛看到了洛克斯挠头的动作,“乌月兰。”
“有!”乌月兰以立正的姿势与嘹亮的声音回答。
洛克斯大概也从声音里看到了乌月兰的姿势吧,他苦笑着说:“放轻松点,又不是国庆阅兵。”
“是。”
“乌月兰,这个任务你可以拒绝。虽然从各方面考量,你的条件是最合适的,但也不是完全找不到替换人选,明白吗?”
“既然我是最合适的,那我不会拒绝。可是我究竟要做什么?”
“伪装。”洛克斯简洁地回答。
伪装潜入吗。
确实,以乌月兰那种谨小慎微的性格,伪装潜入确实是很合适的人选。
但是,为什么是最合适的?我有些不明白。
隐宗峰会就算是伪装了也不一定能够进得去,那么找一个更精通伪装的人来不是更好么?毕竟乌月兰的长相太显眼了。
“可是……”洛克斯有些犹豫,“因为伪装身份比较特殊,所以……”
“有、有多特殊?”乌月兰也紧张起来。
“非常特殊。虽然不太可能有穿帮的危险,但也许会有一些后续的麻烦。”
“到底……是什么?”
也许是受到紧张情绪的压迫,乌月兰终于撑不住,从桌子下面拿了一罐凉茶喝进嘴里分散注意力。
我也开始继续收拾武器。
然后,洛克斯说:“卫飞的未婚妻。”
我当场石化,有生以来第一次无外力作用下让麒麟牙从手里掉落,同时被乌月兰喷了一脸凉茶。
那个啥,找死的,好像是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