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山中不知月(四)

作者:时光不识 更新时间:2020/5/5 2:28:55 字数:3620

“不知道。”见月有些看不清东西了,周围的景色全部黑下来,唯有桌上的饭菜还有些光亮。

“你的名字,自己的自己还记得吧?”老者继续问他。

“我……”见月精神一振,清醒了一些,“见月,我叫见月。”

“啊,见月啊,真是少见的名字。若空,去盛碗饭来!”老者对若空喊道,一时忘了改口,若空没有反应。老者用手在桌子上一拍,重复道:“若空,给你师伯盛碗饭来。”

“哦。”若空放下筷子,看上去不甚愿意地去盛了一碗。

“既然以前的事记不清了,就先住我这儿调养两日,若是想起什么,就告诉我。”老者和颜悦色地说道,扭头对若空说:“筷子!”

若空又跑回去拿了双筷子。

“这样不好吧……”见月声音越来越小,细若蚊吟,最后道:“那打扰了。”他拿着筷子,看向老者,老者摆手说道:“菜都是刚上桌的,趁热……”

当第一口饭入喉,见月便不视不闻,连老者后面还有甚么交代都不清楚。热粥从嘴中流过,留下淡淡的甜香,只觉一股热流从喉中滑下积在胃里,散进四肢百骸,肌腱间也有了劲道。待他回过神来,碗内已是一空。

“若空,再……把桶端过来。”老者看着见月,头也不动地说道。

若空咧了下嘴,把饭桶端了过来。老者给见月夹了一筷子菜,说道:“不够再打,还有很多。”

见月“嗯”了一声,加了两勺饭,稀里呼噜地连菜一起囫囵吞下。若空凑到老者旁边悄悄说道:“师父,这么吃会死人的吧?”

“没事,死不了,你师伯命硬着呢。”老者拄着脸颊,边给见月加菜边说道。

“……师父,他真是我师伯啊?那他怎么看上去这么年轻啊?还有,师伯是不是比你厉害啊?”若空扯了下老者衣襟。

“看上去年轻而已。把自己两口饭扒干净了,别留碗底,再不吃饭就冻成霜了,吃完了再把碗盆刷了。”老者低声沙哑道。

“不是,今天不是你刷吗?说好公平公正的。”若空咽得急了,差点把饭喷出来。

“那是平常!现在是平常吗?你师伯身上还有些毛病,得好好治治。你若是能治,接下来五天的碗筷我包了。”

若空一时无言,只得点头,忽觉得不对,说道:“接下来五天你都不干了?”

“哼,五天那是往少了说,真要治根底,别人少说得一个月!不过为师医术精湛,速度快些,对半,也就十五。啧,你这什么表情?你看,十五天,按照原来,我们轮流着来,我也就少洗七次,中间还要劳心劳力照顾你师伯,有时还要洗衣做饭。再如今你也是小大人一个儿了,也该替师父多担待些了……”老者低声开导若空道。

说话间,见月已经是六碗下肚,本有些不好意思,却发现桶中的饭吃了也不见少,就又多装了两碗,依然是不见饱,但感觉腹中有了些实在东西,热粥在腹中散开,身子愈发起暖来,人就有些困了,上下眼皮就有些颤抖,眯着就剩条眼缝,不由揉了揉眼睛。

老者看见月停筷了,问道:“真吃饱了?再吃点,饭还多着。”

见月心说还有点饿,却是一抹嘴巴,只说自己已经饱了,老者便示意若空去收了东西,若空看着桶内仍不见底的粥,嘟嘟囔囔的,困惑得直摇头。

见月有心帮忙,却觉得手脚被体内暖意一冲,不住发软,站不起身来,聚了些力气还想试试,被老者胳膊搭肩,扶着站起来,一把拎起白耗子也似的狐狸,放一旁了,说道:“你内伤未愈,还要静养几天,回床上躺着吧。”

说罢,老者忽地一指点在见月眉心,见月本就全身之重压在老者身上,只是眼睛一闭,看似睡着了。

旁边的小狐狸却是悚然一惊,触电般一跃而起,后退抬起一前爪,戒备地看向老者。老者也不看它,抱着见月就进卧室去了。

小狐狸站在桌子上犹犹豫豫,还是跳下桌子也进卧室去了,只留得若空在这里刷碗。

若空动作也是麻利,两下处理完碗筷,积着一手残水,悄**地冒个头往卧室里看,只见得师父坐一凳在床边,一手贴着见月额头,准备悄悄地埋伏师父一手。

这个小动作就出来没成功过,离着还有两三步,手上水珠才甩出,师父已经抬起袖子挡下了。若空也不在意,就图个过程好玩,颠颠地贴师父旁边,手上湿漉漉地不太舒服,看到毛茸茸的小狐狸,就顺手在它身上擦了两把,原本顺滑的毛糊成一团。

小狐狸没想到会有人拿自个擦手,炸起一身毛,气得直跳脚,四爪用力一蹬,撞在若空胸口上。别看狐狸那么一小个儿,若空被这一撞,只觉胸口一闷后跌倒在地上,摔着“哎呦”一声。

小狐狸还想张牙舞爪着,被老者捏着后脖一拎,身上毛也顺回去了,顿时没了脾气,趴在见月枕头边。

“这么小个儿,力气真大。”若空要站起来,被师父一胳膊拉将起来了,不知道从哪拉出一个小板凳,让他坐下了。

“若空,他是你师伯。”等若空坐下,老者说道。

“我知道了啊。”若空点点头。

“不过从今天开始,你不能喊他师伯,和谁都不能说。你师伯早年得罪太多人,如果被人知道他还活着,你师伯可就活不成了。

“所以从今天开始,你就叫你师伯……荆奴,是咱们家从小养到大的仆人,你从小到大的陪伴。你看书也不少了,中间过程明细,就自己动脑子多编两句。你师伯的记忆我也做些改动,到时候你照着喊荆奴就是了。”

“哈?他到底是师伯还是……哦,知道了。师伯总不至于把所有人都得罪了,总有救的吧?”

“嘿,大恩如仇啊……有关你师伯的事就不要问了,我也不是很清楚底细。从现在开始就没有你师伯,只有一位荆奴,和你从小长到大荆奴。”

“嗯,嗯,哦,知道了。”若空点头应和着,忍不住道:“师父你也没跟我说师伯真名,我想透底也做不到啊……荆奴,荆奴,荆奴,荆奴……嗯,荆奴。师父,你这现编的这名字也太难听了吧。”

……

却是过去了一个月。

天泛微光,见月睁开眼睛,

从床上起来,床下头的老者依然在酣睡,有轻微的呼噜声,另一个床上是空空如也。他轻手轻脚地躲开身边的白团子,下了梯子,穿好鞋袜走到外间。门闩已经被打开,他一手抵住门的边缘,木门发出微不可觉的“吱呀”身,退出门外,把门尽量关实了。

关门声过,卧室老者舒服地翻个身成大字形,把整个铺都占了去。

此刻正是昏暗交替,日头将出不出,暗夜蛰伏,白昼待出,万籁俱寂之时。见月舒展四肢后,自门旁拿了根锄头,出门拐过,来到旁边不小的菜园子。

他名为荆奴,由于体质特异,自小被柳家买回来的,地位介于义子和仆役之间。后来柳家家道中落,屋内的柳宣老者便带柳家后人兼弟子,柳若空,四处漂泊,近年来定居于这片山林。

而自己始终追随柳宣左右,比若空年长几岁,与他一起长大。一个月前,自己入山打柴,遇到妖兽,被妖兽所伤,逃跑路中又跌落山谷,被入山寻找自己的若空救了回来,虽性命无忧,但伤着脑袋,以前的事都记得模糊,连话也说不清楚。

半多月来,柳老每日六份汤药往下灌,药苦自不必说,每隔三日便要拔一次骨毒,过程痒痛难忍,前后五次,使见月吃得好苦头,但每回都拔出好大一滩黑红污血,咬牙也就忍下来了。

五次拔毒,流出的血愈发清亮,第五次只见得几些黑血丝,柳老见此也就不拔了,说终是拔不干净,再拔便是得伤了身体。剩下一点余毒留在体内,不定时二十来天便发作一次,使人感觉身体发寒,手脚微痛。不过啊,待日子长久,余毒自己也就慢慢散了,只是这个长久是多久,柳老也拿不定主意。

伤好了的感觉真好……见月挥舞锄头,再往上一提,锄板下发出切断草根“咯嘣”身,冰凉的空气混杂着土腥钻入鼻中,让见月感觉十分惬意,每回一做就入神了,脑中也少了念头,等天大亮,也整理了不大的一块地。

家中其实不缺这些蔬菜,这块菜地就是给柳老打发时间用的。就柳老床下,原来便有一箱子的储物符,可存菜粮贡他们三人吃上一年之久,由于在储物符之中,也不必担心食物变质,凡取出定是新鲜之极。不过,目前所剩只够再支半个月。

倒是若空这些天经常外出,回来时常会带不少水果回来,不过水果卖相极差,但柳老却有些兴趣,让若空把找着的水果都带回来,无论好坏。若空这些天就背个皮带,揣个勺出门,回来后就把带子里的东西倒进一个大木桶里。

这几日也和若空学回了几句话,从若空和自己的比划中大概猜出,是到河对岸找什么“猴儿”寻仇,果子也是从他们那儿来的。嗯,今天也是早早地就去了。

天是真正亮了起来,看着甚至有些通透。见月进屋压好了饭,闲坐小院子里,脑子混混沌沌发起了呆,也不知这待了有多久,见着若空背着皮囊,手里转着一支狗尾草,嘴里“哼哼”着小曲儿,往院子这里来。快进门口了,拿手在狗尾巴草上一撸,搓下细小的种子扔都门一边去了。

见月见若空回来,起身进屋调了盆温水,等若空放下袋子,见月已经拧好了毛巾,也不说话,给若空擦起脸来,又抖了抖他的外衣,只说道:“脱,换了。”

若空嘿嘿着眯缝着眼,抬头让他擦完了,麻利脱掉身上的外衣交给见月,而后拿过毛巾,到旁边的盆里搓起胳膊,不等身上擦完,见月又拿了服外套,帮他穿上了。

这些日子,若空算是过得美美的,自这师伯可以站起身来,家里的活被他一人全包了,每日是从上到下地打扫一遍,劈柴做饭菜的活在教过两次后,就被顺利接过去了。刚开始师伯还有有点行动不便,家中杂物也能花他一天时间,而后是越做越顺,每日还能空出不少时间。

若空喜滋滋地每天摸鱼,活都不用干了。有时忘了师伯还听不懂话,拿着自己的武侠话本,单方面拉着师伯唠上小半天,师伯看上去也跟真能听懂似的,听他说上小半天。师父看他挺能唠的,就把每日下午师伯的语言课交他处理了。

有时若空被照顾得有些恍惚,好似自己真的从小被荆奴师伯陪伴着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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