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见月来到门口,整座酒楼震颤起来,酒楼的门口凹陷进来,一层灰黄的肉膜覆盖住出口,屋顶和地面的距离正在逐渐拉大,粗大的房梁好似面条般软塌塌地垂到地面上,原本光滑的柱面泛起褶皱,流出透明的粘液,看上去湿糊糊的。
喜庆的彩布随着屋顶升高,变成暗红的薄膜,贴在了呈半圆状的墙壁。
天花板越撑越高,逐渐有些透明。地板变得软塌塌,见月差点滑了一跤,但还是四肢撑着地板趴下了。门口变成了一个小圆洞,不停地蠕动变小,只是几息的时间就闭合看不见了。
见月手脚并用,一个猛冲过去,依然撞在滑腻的墙壁上,手用力去扣原来的入口处,却只是一遍遍地滑开。
见月回头去看酒楼,已经比原先大了不知多少,所有的隔间用具和笑脸侍者都不见踪影,只剩下一个个肥猪一般的人影,正无力趴在地上。
有些甚至正在啃滑腻的地面,撕下肉块般的东西吞咽进去,但很快又吐了出来,嘴里发出凄厉的哭嚎。包括见月身后的孔基。
见月将孔基先放下,发现孔基身上捆绑的红布变成一层粘膜,木板则变成一种粗糙的硬物,他就这样被紧紧地包在一起。
不仅如此,在这片酒楼里,居然下起了小雨,混浊的雨水先是一两滴,接着连成一片,落到滑腻的地板上。
见月看到那些硕大的身影,肚皮朝上,正张开嘴巴伸出舌头去接上面落下的水滴。兴许,地上的孔基也是如此,见月已经听不到他的嚎叫了。
见月又站了起来,伸手去抓那半透明的墙壁,十指不停地划着,脚下略微用力,整个人又滑倒在了地上。
“该死!”见月一拳锤在地板上,地面柔软地颤动起来,使他更加难以平衡。
地面已经积蓄了不少黄水,足够淹没见月的脚底板。
“怎么办?”见月拇指掐着食指,拖着孔基,扶着这片地方的边缘走着,试图找出一处着手点。他路过几个肥硕的人,只要靠近到他们够得到的边缘,他们就会尝试袭击见月,或者去拉扯他身后的孔基,都被见月无情地一脚踢开。
黄水漫到见月的小腿处,见月突然发现,自己手扶的地方比起它处要略微凸起,至少是硬于其它地方。
“喝!”见月一手握拳狠狠地砸在肉壁一处,由于脚下滑腻,他自己也滑退好长一段距离。不过这击中的阻力,告诉见月,这里可能是个突破点!
见月感觉地面又开始晃动,他立刻沉下身子,脚踩滑腻的地面。待身体稳住,几次用力的蹬地,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在距离那处薄弱点一手之距时,握拳全力打出这一击。
虽然表面的皮膜没破,但见月可以感觉到,里边的结构已经如同被捏碎的面饼。
见月的身体被反弹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砸出一大片水花,而后弹跳了一下。
“吼!”他随即听到一声低闷的吼叫,这个可怕的腔室完全震颤起来,回声在这里面一次次地回荡开。更糟糕的是,这里整片空间居然翻了个一百八十度,黄水卷席着见月和那些肥胖的人,在整个空间里翻滚了几圈。
见月整个人腾空而起,被黄水包裹在其中,砸在黏厚的墙壁上,然后被黄水冲击,翻滚着撞在两团肉球上。
如此撞击了数次,勉强安稳了下来。见月咳出一口黄水,周围沉闷的回声依然使人耳中嗡嗡做响,而他现在连东南西北也分不清了。
见月抬头看去,却见到头顶那层半透明的膜壁居然凹陷,一层阴影笼罩下来,隐隐得见五只分岔。
“那好像是……一只手?!”见月心中悚然一惊,“我现在就在一只巨大胖子的肚子里?!”
见月走到一个肥胖的人身边,这家伙已经被刚才的翻滚弄得奄奄一息,如若不是身体还在微微颤抖,见月还以为它死了呢。
见月蹲下身来,为了防止它恢复力气袭击自己,见月用脚踩住它的一只手,初次认真地观察起这种怪物。
这个肥胖的人体型比孔基要大上不少,骨架都比普通人宽阔不少,已经可以算是一个小巨人了。它的脑袋和四肢干瘪得只剩一层皮,紧巴巴地贴在骨架上,胸前嶙峋得可以看见排骨,分不清是男是女。
真正使它看上去体型肥大的,就是它巨大的肚皮,鼓胀得仿佛随时会爆炸开,以至于见月不敢第一时间去碰它。巨大的肚子顶开排骨,撑开它的两边肋下,压住了它的腰和大腿上边,半透明的肚皮可以看到有东西在里边流转,使人第一眼看上去感觉十分恶心。
见月的手划过它的肚皮,光滑得没有一丝褶皱和粗糙,见月用力压下去也没有撑炸开,哪怕整只手都陷了进去。不过在两腿中间,有一个小坑,应该是原来的肚脐眼。
见月扶住它的肩膀,用力给这家伙翻过身来。
这怪物的背面只有一层黄皮,粗大的脊柱自下而上逐渐变细,仿佛它全身的一切都是为肚子服务,哪怕是脑袋,也只需要些许支撑就够了。
见月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方位,原先酒楼的门口和自己击打的硬处大致是相对的,相对应的,应该就是肚脐眼和脊柱了。
如果自己真是在这种怪物的肚子里的话。
“要出去的话,有两个办法,从它的嘴里爬出去,或者找到脆弱点打出去……还是爬出去吧,我虽然能打断它的脊柱,但它的皮实在是太厚了。唉,也不知道孔基怎么样了。”
见月扫视头顶各处,最亮的地方就是肚皮了,而嘴巴喉咙下面有比较多的骨头遮掩,颜色要深于其它地方。
见月很快就确认了方位,他试想了一下,按照这个姿势,这个怪物应该是斜躺着了,可能刚才自己打断了它的脊骨。
不出所料,见月很快就踩在中间的一个坚硬处,一直通向最上面的黑暗。只是这家伙虽然是斜躺着,但它的皮膜实在是太滑了,见月走起来十分勉强。
见月弓着腰爬到一半,这片空间又颤动起来,斜坡一下子立了起来,见月直接滑到最底端,砸在了黄水里。
功亏一篑的感觉无疑是让人十分难受的。
“躺下!”见月又爬了起来,一拳砸在这怪物的脊柱上,身子倒飞出去。
见月又听到那声低吼,整个空间又像滚筒机一般翻江倒海,黄水翻涌,直到他再一次从半空砸进水里。
这次,怪物应该是面部朝下,见月看见一条黑色阴影横在头顶,阡陌交通的经脉浅伏在红色的皮肉里,一直连到这怪物窄小的胸腔。
见月尝试爬上胸腔,但肚皮的黏膜更是光滑,而且非常陡,完全没有借力的地方。他再一次滑下,一屁股坐在黄水里,深深地吐了口气。
怎么办,等它翻身么?
见月注意到,黄水已经淹到他的膝盖,如今蹲下,自己就只剩一个头在水面上。
见月突然想起在山中给柳老做饭时,自己切肉的场景,肉很有弹性,切肉时需要放案板上摁住,切成小块。
这个怪物的肚皮其实是最薄的地方,但是有很强的弹性,自己打上的力气都被颤动的肉化开了。
但是现在这怪物面部朝下,肚皮贴着地面,不就成摁在案板上肉吗?
见月精神振奋,来到肚皮的中心,没多犹豫,俯身十几拳打在脚下,拳头破开黄水,以他为中心炸开一圈水花来,结结实实地打在肚皮上。地面虽然有震颤,但并不严重,随着见月一拳又一拳,表面终于烂开了一个小口子!
见月憋着一口气,扎进黄水之中,右手扒着那块地方,左手一次次地挥拳砸下,被砸得碎烂的肉片漂浮起来,或是被见月撕下扔出去了。
忽然,整个地方再一次翻滚起来,见月低吼一声,将两只手都插入这个伤口中,紧紧抓住不再松手,身体甩动几下后吊在了半空。这个怪物应该是坐起身来了。
见月一手抓紧肉壁,一手疯狂撕扯着伤口,将捏碎的烂肉扔了下去。虽然速度很慢,但那伤口却是在稳定扩大!
“孩子,出来吧。”突然,空荡的地方里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
见月一惊,向下望去,只见得一位老态龙钟的驼背老婆子站在下面的黄水里,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抵在后背上,正抬头看着见月。
而她旁边的肚皮墙壁上,正裂着一道整齐的大口子!
老婆子的头发黑纤银丝交杂,梳在脑后,上面别着一根木梳,身上套着一件花色衣袍。她背后高高隆起,为此,她不得不将腰弯得很低,使她看上去十分矮小。
老婆子抬头看着见月,轻轻咳了一声,用手轻轻拍了拍背后,滑稽地抬起头看向上面,伸出手指着上边骂道:“我道你怎么不舍得吐出来,也不抹抹脸看清自己什么模样的东西,活该你着二狗身的遭这罪,我就该晚来一会儿,让你这撑不死的东西开个窟窿……”
老婆子看上去年级大,但声音十分清亮,在这里边骂开颇有气势。见月一时间不知道是先下来,还是等她骂完了。
老婆子骂到一半,停下来喘了口气,轻轻锤了锤胸口,恢复慈祥的模样,回头朝外面走去,背对着见月招手:“孩子,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