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如注。
重重叠叠的记忆像是有序而庞大的信息数据一样，伴随着急躁的雨声在脑海里飞速地跳跃着，无论是捂着耳朵还是抱着脑袋都没办法从这个漩涡中逃离。
完全睡不着。
埃栗绎茉很干脆地从床铺上跳下来，打开房间的灯，穿好鞋子在地毯上踩了踩。她跑到窗户旁边，轻轻拉开窗帘，望着布满了疯狂流动的雨水和朦胧雾气的窗户玻璃，有一种自己已经连同这座建筑一起坠入了海底的错觉。
她跑到房间的全身镜前，看了眼穿上了崭新的纯白色娃娃领有十字架刺绣的睡衣，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黑色长发然后转身就走。
她随手抓起自己白天的时候穿的军服外套，门都懒得关就跑到了外面的走廊上，拖鞋在瓷砖地板上发出『哒哒哒』的响声。
其实出门之前她还看了一眼房间里的座钟——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十点整。
在走廊前方，拐角的一侧有亮光，似乎还有人谈话的声音。埃栗绎茉果断换了个方向，往楼梯间跑去。
她始终没有开灯，相当有自信地借着这座建筑里微弱的暗蓝色光线在复杂交错的楼梯之间绕来绕去，准确地进入了通往教皇书房所在的那座塔的路线。
不过她的目的地并不是那一间她早在白天的时候就待腻了的书房。
埃栗绎茉信心十足地加快脚步跑向了书房侧面的一处天台。她已经看见了，天台中央的一座由白色雕塑石柱撑起来的圆顶凉亭底下，有一个正坐在桌子旁边的人影，他头顶有一盏很明亮的白色的灯。
她立刻把外套取下来搭在脑袋上，冒着雨笔直地朝着这个人的背影飞奔了过去。成功抵达这个人身后，她猛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爽朗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会到这里来！”
而这个人则用十分无语的表情转过头来看着她。两双非常相似的深蓝色眼睛对视到了一块。
这个人就是她哥。溯笠缚夏此刻也穿了一身阿缇斯科教堂风格的睡衣，顺便披了一件银白色的悬挂了很多十字架吊坠的外套，看样子正借着灯光趴在桌子上画画。
“在画什么在画什么？”埃栗绎茉坐在了桌子对面，伸手把那张材质类似于速写纸的东西转了过来，看清楚了画在这上面的内容。
这是一座荒废的教堂。残破不全的石柱支撑着穹顶，一排排整齐的座椅上满是焦黑的痕迹。这幅图是用炭笔画出来的，黑白的线条细致地描绘出了光影，显然最亮的位置是一块墓碑上方的彩窗，以它为中心，周围越远的地方就越暗。
值得注意的是，地面上有一块黑白格的区域，看起来很像国际象棋的棋盘。
“抉择教堂。”溯笠缚夏把手里的笔放到了桌上，很无奈地叹了口气，“真不甘心啊……明明都到了这个地方了，却什么收获也没有。”
埃栗绎茉把这幅画举起来对着头顶的灯又仔细地看了一下，“墓碑，彩窗，棋盘……哥，教堂的地面上为什么会有棋盘啊？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不知道。”溯笠缚夏摇了摇头，“反正又不是萧欷想的设定。”
他已经把这两天的所见所闻分好类了。跟萧欷讲的故事有关的是一类，无关的是另一类。虽说这样分类毫无意义，但他就是要像强迫症一样固执地保持这种看法。
听到『萧欷』这个名字，埃栗绎茉立刻放下了手里拿着的这幅画，趴在桌子上盯着溯笠缚夏，“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真的跟萧欷有关系？”
“我跟祐楔说过这件事，我们的猜测是，萧欷遇到过的某个作家就是把我们送到这个地方的那位名叫『小说家』的用户。”
“也就是说，这是一场根据萧欷提供的设定改编的『游戏』？”
“不仅仅是『游戏』。我把实话告诉你——我们怀疑这个『世界』的幕后有一位导演，操控着我们遇到过的所有的演员和剧情的走向。我们没有穿越，我们仍然在21世纪，只是被运送到了某个屏蔽了信号的大型剧场。”
“……”埃栗绎茉用手撑着脑袋，“那你说，这个『剧场』在哪？南半球北半球？哪洲哪国？”
溯笠缚夏眨了眨眼睛，意识到自己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今天是7月30日，现在的季节类似于秋季冬季的样子……难不成是巴西或者澳大利亚这种地方？也不像啊……”
思维好像发散得有点远了。
于是埃栗绎茉又谈论起了上一个话题，“对了，我也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说——其实萧欷给我讲过一些『补充设定』。”
溯笠缚夏愣了一下，“什么时候？”
“我们最后一次见到他的那天。他让我们放学之后在地铁站等他，但是你被班主任留在办公室接受批评教育了，当时只有我跟他见了面。”
“这件事我记得。但他讲的这些『补充设定』你怎么从来都没告诉过我？”
“因为他在讲完之后忽然察觉到这些设定存在问题，决定先回去想一想该怎么改，让我先不把这个版本告诉你。而在他死去之后……我就更不想提这些事了。我不想加深记忆。”埃栗绎茉摊开手，“并且你也没问过我，当时萧欷说过什么。”
因为我跟你一样不想加深记忆……溯笠缚夏又叹了口气。他想起在当年的坠楼事件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跟埃栗绎茉都十分默契地没有提及过这位挚友的名字。
“这些设定包括『噬愿会』、『教廷监狱』、『亡鹿』和一些琐碎的法律法规。”埃栗绎茉继续说，“这些是在女神死去、教皇失踪之后才出现的概念。”
听到这些词的时候溯笠缚夏还有些惊讶。他原本以为这些都是幕后那位导演的创作，没想到仍然是萧欷构思出来的东西。他立刻在脑海里把这些信息重新划分到了『有关的一类』。
就在这时，第三个人来到了这个天台。
埃栗绎茉抬起脑袋，看见了不远处正在冒着雨往他们这边跑的祐楔。
祐楔很快就抵达了这座精致的圆顶凉亭底下，一脸懵逼地望着坐在桌子两旁的这对兄妹和摆在桌面上的那幅画，用十分疑惑的语气问，“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大半夜冒雨跑到天台的凉亭底下来画画的人？”
在灯光明亮温暖舒适的房间里再画画闲聊嗑瓜子不好吗？
是什么事情想不开要这么折腾？
“哈哈哈哈哈哈我跟你说……”埃栗绎茉笑得捶起了桌子，“你必须习惯！习惯就好！如果哪天你发现我哥不见了，就一定要跑到距离最近的一座建筑的楼顶上去！有屋顶就找屋顶，有天台就找天台，他百分之百在那里！”
祐楔立刻想起昨天在忧鸠街魔术俱乐部，溯笠缚夏也是说『散心』然后散到了剧院的屋顶上……他越发疑惑地望着这个人，“你是猫吗？还是猴子？或者哪种鸟类？”
“滚！”溯笠缚夏朝他翻了个白眼。
祐楔走到了第三个座位的旁边，“我就是来找你们两个人的。你们认识的那位朋友，有没有提过关于『教廷监狱』或者『亡鹿』的设定？”
“巧了巧了，我们刚好在聊这个话题。”埃栗绎茉眨着眼睛笑了起来，“那我继续说了——最开始的教廷监狱，是只为一位囚徒而建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