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保罗的灰色青春

作者:白风之柏 更新时间:2020/2/13 8:18:39 字数:3661

一见钟情是种很捉摸不透的感觉,为什么会一见钟情呢?也许是那人的容貌、举止或是气质让你在一瞬间怦然心动,不由得扪心自问是不是爱上她了?但是这种感情往往是那样强烈而又浅薄,难以刻入灵魂,又如雾气般易于消散,甚至在第二面看清,交谈几句后,就可能产生,咦,她好像也不是那么吸引人的感觉,所以被认为是乍见之欢或者见色起意,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话虽这么说,我对索妃尔,好像也是一见钟情来着。

1.十八年前

说明了来意之后。

“你们是想知道关于这枚戒指的事情啊。”保罗先生停止了摩挲戒指,将它小心地放回了盒子里,“这枚戒指确实是我的,但关于它的故事实在说不上光彩,但事到如今,我也想开了,既然你们想知道,我就说给你们听吧,请别笑话。”

“怎么会?”索妃尔低头行礼,“非常感谢您说给我听。”

“我所知道的部分,要从1681年说起,那时候正值经济危机,就业困难,我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只是一名在街头卖画的穷画家……”

1681年12月,冬。

只能用一片萧条来形容街上的景色,数不清店铺和工厂都倒闭了,还敞开大门的几间也像是正张开饥饿的大口,等待着上天的恩惠,然而半天也没有一个进店的人,路上的行人紧紧裹着衣服抵御寒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马不停蹄地为生计奔走,顾不上他人的安危了,只剩下枯枝的树木,倒是很符合当下的氛围,灰暗的样子叫人不敢相信这里是王国首都,泡沫般的繁华竟于一朝破灭。

保罗·卡尔西特在用画笔描绘当下的风景,他虽然毕业于知名艺术学院,但是除了满腹诗书和一双妙手外别无一技之长,大学也早已不收新老师来节约开销了,在当下的时局,卖画和乞讨无疑,甚至还更费力不讨好。

在严寒的冬天,他的衣服却相当单薄,没办法一件衬衫和一件不算厚的棉外套就是他现在全部的衣服了,剩余的都被典当换钱来充饥了,但是尽管如此,他的外套依旧干净整洁,找不到一丝污点,英俊的面容也白皙光洁,看上去就很有精神的样子,远不像别人那般灰头土脸,倒像是富家公子闲情逸致地在街头绘画。

然而这实际上是冰水洗脸的结果,对于早起还想睡的人来说简直是酷刑,他自己都觉得好笑,只靠面包和清水饥一顿饱一顿地狼狈度日,还要保持衣冠整洁,完全是打肿脸充胖子,何必呢?但是就算是洁癖也好,他不能让自己邋遢随意下来,这样的话精神也会跟着消沉。抬头看了一眼遥远的钟塔,现在是七点十四分,最多还能再画六分钟,然后就要跑着去给澡堂打扫烧煤了,这是一份苦工薪水微薄,但是这时候有一份工就该谢天谢地了。

“画得真好呢。”有人在他身后说道。

保罗一愣,除了澡堂老板已经多久没人和他说好了,以至于他都怀疑是不是在对自己说的,可是环顾四下,并没有其他人,只有站在他身后一位少女。

少女有一头天然卷的金色长发,肌肤如凝脂般,泛着象牙白的光泽,黛色的眉毛柔和细长得如同画家的神来之笔,将她蔚蓝的眼瞳衬托得纯净无暇,整个人如同娇艳的郁金香般,散发着缕缕幽香,更难得的是她穿得极其保暖,即使如此也掩盖不了窈窕的曲线,围巾帽子一应俱全,一看就是富家女的样子。

“谢谢。”保罗害羞脸红地感谢,已经多久都没人理他了,现在竟然得到了如此一位宛如美神化身般少女的称赞。

“我可以买下来吗?你的画。”

“这个……当然可以,”保罗虽然受宠若惊,但还是持有一丝怀疑,“您能说说好在哪里吗?”也许这位大小姐只是可怜般称赞了他一下,完全看不懂他的画,如果是那样的话,他的一腔感激说不定会化作怒火。

少女歪头想了想:“明明画的是萧条的景色,细微之处色调却清新柔和,还有那本不该出现在枯黄中的一点新绿,你想表达的主题是‘希望’吧。”

正中靶心,保罗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热血冲上颅顶。

少女看着画继续认真地点评:“但说起来好虽好,但还不算上流之作,主题是很好,但是缺少了与之相对的意境。”

“那是因为还没完成,”保罗心虚地辩解道,“你可以明天再来看,一定会大开眼界的!”

2.傲骨

如此拙劣的谎言,一定会被一眼看穿的吧。保罗心想。

然而少女只是轻笑着嗯了一声:“还是这个地方吗?画家先生你的名字?”

“保罗·卡尔西特。”保罗木讷地叫出自己的名字。

“我叫格蕾塔·勒达斯,明天见,卡尔西特先生。”格蕾塔微笑着说,宛如精灵一般跑远了,好像是赶时间一样。

时间!

保罗猛醒,再一看钟,时针已经指向了七点二十五分,完了,完蛋了!

他抱起画架一路狂奔向澡堂。

十分钟后,他赶到澡堂时已经气都喘不过来了。

“保罗!整整迟到了五分钟,你是不是不想干了!”迎接他的是澡堂老板粗嗓门的怒吼,本已风中飘摇的树叶似乎都受不了这一声,凄凄戚戚地飘落了。

“抱歉,实在抱歉,我下次一定注意。”保罗自知理亏地鞠躬道歉。

“还有下次?”老板从鼻子里喷出两道气,“不用再来了,你被辞了,把这几天的工资结了滚蛋,之前要不是看你皮囊不错挺讨太太们的喜欢谁用你,鲍比钱拿得和你一样,一个人能干三个人的活。”

店内忙碌的傻大个听到他的名字,露出憨憨的笑容和保罗打招呼。

这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握紧的拳头不再颤抖,笔直地挺起了胸膛,决绝中透着一股狠劲:“那正好,我不干了!”

保罗一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老板挠挠头,心想这文文弱弱的小子还有些骨气。

然而一分钟后,保罗低着头回来了,艰难地说:“把……这十天的工资给我。”

老板的笑容愈发开心了,他施舍般把准备好的十四响克抛了过去,叮叮当当,硬币脆响:“祝你还能找到一份工作,这点钱可撑不过两个星期。”

保罗屈辱地将散落的硬币捡起,落魄地走在大街上,热泪涌出眼眶,被寒风吹得冰凉,流进了衣服里。

回到住处后。

“保罗啊,你上个月的房租什么时候交啊?”房东太太追着他问,“那间地下室是又小又破,但每月就你收二十响克,这样再拖可就真说不过去了。”

“摩菲太太,”保罗早就打好了主意,“这是二十七响克,够服上个月的房租还有这个月的几天了,我收拾一下就走。”

“这……你可想好了,在圣伯多禄想找到比这更便宜房子几乎不可能了。”房东太太说这番话完全是出于一番好心,愿意租下那间地下室穷学生可以排到十位数,而且愿意出更高的价钱,她是觉得这个小伙子很不容易,才以这样完全不赚钱的价格租给他的,以他这样单薄的身形,又是这样冷的天,露宿街头怕是要冻死。

“我知道。”保罗发出不成声的笑。

说是收拾东西,其实要打包的一个口袋就可以背走,里面除了绘画相关的东西就只剩两本书了,交完房租,还剩四十九响克七令士。

爸妈,我好像有点后悔去学艺术了。他有些心酸地想,现实的引力太过沉重,没有梦想发芽的空间,还会把人埋进泥里去,他以前想不明白那些自杀的人是什么心理,大千世界明明还有那么多美好的,就不能坚持一下挺过难关,然而走到绝境他才发现,从楼上一跃而下好像才是最轻松的做法,他甚至自嘲地想到,也许可以拿剩下的钱去大餐一顿,至少别饿着上路。

不,那可不行,他还有一个约定。

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城市,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须放弃颜面。

3.卑微

人事招办处。

“拜托了请给我一份工作,不需要赚到钱,只要管吃住就行。”保罗摆出最卑微的请求动作,眼中却仿佛燃烧着碳火。

微胖的接待员大叔遇上过许多求职的青年,卑躬屈膝自然也不在少数,但是想他这样大架势的倒还是第一个,犹豫了一下:“卡尔西特先生,您会些什么呢?”

“绘画或者写作,编辑杂志也会一点。”

“艺术相关吗?”接待员不禁为难了,再仔细审视了一下保罗,脑海中还真闪过一份工作,“你知道法尔菲·邦贝里吗,写作的那个。”

“那位很有名气的女作家吗?”保罗听说过这个名字,她似乎风评不太好。

“就是她,邦贝里夫人在招男助理,待遇还很不错。”接待员投来一个你懂的眼神,“就是有那方面的要求。”

“代写吗?我可以做。”保罗轻声说,这确实算不上光彩的事,活在一个人的光芒后面。

“哈哈,年轻人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接待员笑出了声,“是‘那方面’的要求。”

保罗明白了过来过来,感觉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冰凉,一句“怎么可能!”冲到喉咙里,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接待员一眼看出了他的抵触,挥挥手说:“那就走吧,这年头报社杂志社美术社都不知道倒了多少家,你还想要工作。”

足足半分钟的沉默,保罗才以不像自己的声音说:“我去。”

接待员见他答应了,从座位上离开拍了拍他的肩:“年轻人别沮丧,那位太太我见过几面,可是位美人,她要是看得上你,不亏的。”

路上,接待员先生给他讲了一些邦贝切宁夫人的事,她原本不姓邦贝里,那是她过世的富豪丈夫的名字,今年三十一岁,没有再嫁,一个人住在那么大的别墅里也许太寂寞了,才会想找个人陪她。

那位中分短发的女士一身红裙,嘴唇也涂抹得鲜红,就连眼角都有一抹绯色,她无疑是艳丽的,然而她的美丽是靠无数化妆品掩饰起来的,细看之下眼角又明显的皱纹,肤质也相当不好,可见私生活非常不规律。

“看过我写的书吗?”邦贝里夫人翘着腿问。

“未看过。”保罗如实回答。

“那就那一本看吧,看十五,不十分钟。”邦贝里拿烟头指了指那一堆自己的著作。

保罗拿起最上面的那本,从中间翻开,看了十分钟。

“怎么样,喜欢吗?”

“……喜欢。”

接待员先生心想坏了,哄夫人开心说喜欢当然没错,但这声喜欢一定要果断干脆,这样一听就不情愿怎么行?

然而,邦贝里夫人却拍着腿大笑起来,仿佛遇见了一件很高兴的事:“很好,你被录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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