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唯爱永恒

作者:白风之柏 更新时间:2020/2/13 17:34:41 字数:4172

两天后,克利夫兰医院。

格蕾塔靠在病床上看书,身体还是有点被掏空的感觉,但是正在恢复。

《戈雅情诗》是一本叙事诗,通俗易懂,基本可以当做故事来读,记录了诗人戈雅浪漫而风流的一生,年少多金,娶妻纳妾,上至女大公,下至卖豆女,都有过深入的情感交流,在大部分男学生中是挺流行的,但是她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看得下去,平时以她的性格应该是翻两页就放到一边了才对。

“格蕾塔,我给你带来水果。”来探病的索鲁拎着水果篮子,“我知道你不喜欢吃橙子,但医生说对你的病有好处,多少吃一点吧。”

索鲁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用小刀切分橙子,格蕾塔双手接过他递来的一小瓣吃了一口,甘甜丰富的汁水使麻木的味觉复苏了过来,她其实不是不喜欢吃橙子,只是不喜欢吃酸的东西,而这是非常地道的甜橙。

“这些书好看吗?”索鲁注意到已经被翻阅一半的书籍,“我不太懂什么书好看,就让书店老板推荐了,这本据说挺受欢迎的。”

戈雅自称情痴,其实就是匹种马,见一个爱一个,他的故事基本不会有女孩子喜欢的。格蕾塔只是笑笑,没有说出这一评价。

顺便一提,他少有人提的晚年其实是被女人败光家财后抛弃,靠代人写信凄凉度日,一直陪伴他身边的只有疯狂几天后就被彻底遗忘了的卖豆女。

“你租的那间房子说实话……不过别担心,我已经把该修的地方都修了,现在结实的很,毕竟我是做木匠活长大的。”

你本来是想改租一套吧。

索鲁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没什么可说的,真正想说的始终说不出口。

“索鲁先生,那名被抢走了马的车夫找到了吗?”

“找到了,马也还了,那天晚上是我不对。”索鲁冷静下来就开始讲道理了,还赔偿了对方的损失,虽然对方开始死活不肯要的样子。

“那天的表现真惊人呢,我那时意识还是有的,对象不是我都有点被吓到了。”

“给你留下了坏印象吧。”索鲁拇指打转,内心很是忐忑。

“说真的,粗暴,其实我了解过一些索鲁先生的事,以前你在村里可是孩子王。”

索鲁不敢再听了,起身走向房门:“我……去见一下医生,马上回来。”

“但是那样真实流露情绪的索鲁先生很帅气,你总是太沉稳了,叫人捉摸不清你情感的深度!”格蕾塔一口气把藏在心底的话说出来了,视线转移到床脚,“这样……我也很困扰。”

索鲁握紧双拳,因为这一番话,那份感情,那份爱意如同洪水决堤。

“请你坦诚地说出来,索鲁,”格蕾塔的声音转轻,“我想你说,我愿意听。”

索鲁转身,眼眶中不受控制地涌出热泪,他伸手抹去。

“我爱你格蕾塔,胜过我所拥有的一切。”

1.幸福

1682年六月。

“格蕾塔,恭喜毕业。”索鲁献上早已准备好的花束。

“有劳费心了,”一身学士服的格蕾塔接过后俏皮地一笑,“亲爱的。”

周围和她一起出来的女同学惊得瞪大了眼睛:“格蕾塔,你有男朋友了?”

一部分的男同学则感觉梦想破灭了,而且破灭的方式出奇,本以为格蕾塔那样气质出众而富有才华的女子要找的怎么也是翩翩公子那种类型,而眼前这位一身正装也遮挡不住肌肉的线条,强壮的手臂有小牛腿那么粗,虽然,他还挺礼貌绅士的样子。

“是,我们计划下个月举办婚礼,届时请务必赏光。”格蕾塔抱住索鲁的手臂,笑容中洋溢着幸福。

所有人愣愣地鼓掌,索鲁本来挺不好意思的,但格蕾塔的手不知不觉间滑入了他的手心,低头看到了那柔情似水的眼神,在那之后,他又自信地挺起了胸膛。

……

“这个画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索鲁有些不解为什么原本计划是去看话剧的格蕾塔在收到报童派送的传单后临时改变了计划,明明那场话剧她期待了很久来着。

“怎么说呢,算是捧场吧,话剧明天还有,但今天就是画展的最后一天了。”格蕾塔笑,“虽然还不是很有名气的画家,但我欣赏他的作品。”

索鲁看了一眼传单举办画展人的名字,保罗·卡尔西特。

……

真是可悲啊,索鲁叹了口气心想,松手任昏迷的保罗摔坐在地上,看了那枚钻戒良久,方才将它捡起,收入裤袋中。

扎伊切克府邸。

“你回来了?”坐在大厅沙发上的格蕾塔这才停止了担心。

索鲁点了点头,坐到另一个沙发上:“格蕾塔,陪我说说话吧。”

他接着说:“你放心,我有分寸,已经把他送去医院了。”

格蕾塔手指抵唇,有些哭笑不得:“都送去医院还叫有分寸。”

索鲁一愣,将那枚戒指取出放在桌上,挠了挠头:“说的也是,我确实太生气了,他说了一些让我很难受的话。”

“让我猜猜,反正意思就是我对你的不是爱情吧。”格蕾塔笑。

“你怎么知道?”索鲁惊讶。

“这不重要,反倒是你,对未婚妻还抱有这样的怀疑,不太应该吧。”格蕾塔递过一页书签,“我的一点兴趣,回答写在上面了。”

索鲁接过一看后笑了,内心也得以释然了,银桂白的书签上写着“杜灵鸟已经选定了过冬的枝条。”

“索鲁,告诉我医院的地址吧,我要写一封信,也让这枚戒指还会回到它主人身边吧,也许有一天,他会找到真正合适的人。”

一个月后,扎伊切克家的邮箱里收到了一封信,署名是保罗·卡尔西特,里面没有书信,只有一枚戒指,它被寄回来了。

和丈夫一起拆开信的扎伊切克夫人轻叹口气:“我们不会再见到他了。”

索鲁想了想说:“你不方便的话就由我保存吧,虽然一半是不开心的事,但结合另一半就又是开心的事了。”

2.笼中鸟

现在,时已黄昏,橙红色的夕阳洒满了安戴尔学院,渲染出一片静谧的氛围,学生们来来往往,对于索妃尔来说,现在这样和父亲这样一起看夕阳也是想象不到的事,又或者至少该是父亲年老迟暮了才有可能,而现在的索鲁先生正值壮年。

索鲁先生说完这段故事就沉默了,静静地观赏着缓慢下沉的落日,宛若一座雕塑般。

“原来是怎么回事,我全明白了。”索妃尔淡淡地一笑,故作轻松地说,“我们回去吧,爸爸还有乌修,晚饭我来做,乌修你也一起吃吧。”

“索妃尔,你今年也十七岁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其实关于你母亲的故事还有后续,你要听吗?”索鲁问。

本来要起身的索妃尔止住了动作,又在长椅上坐稳。

看来坚强这一特质,索妃尔也完全继承了她的母亲,我心想。

1689年1月,正是最冷的时节,在克利夫兰这所与索鲁定情的医院里,昨夜的大咯血总算止住了,但病人的生命也已如风中残烛。

“都叫你不要再来了,你怎么就是不听呢?”格蕾塔瞳孔轻颤,手捂住嘴压抑哭腔,“索妃尔,她还那么小。”

“就是因为她还那么小,所以才需要你。”索鲁弓身坐在椅子上,什么样的困难都未能使他低头,却被不在自己身上的疾病压弯了腰。

格蕾塔心怀无奈地一笑,即使重病到苍白消瘦,她平静微笑的样子依旧是美丽的:“真拿你没办法,要知道单从私心上讲,我真希望你一刻也不要离开。”

“不会再离开了。”索鲁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我感觉身体好些了,今天都没怎么咳嗽,说不定病情正在好转。”

假的,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

“索妃尔很喜欢我做的黄油蛋糕,她肯定馋了,出院后我就给她做。”

你明明连勺子都拿不稳了。

格蕾塔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眼泪大滴大滴地流了下来,欺骗自己比欺骗别人,实在难上太多了,索鲁什么也做不了,深深感觉到自己的无力,命运就是这般无常而残酷,戏耍着世间的众人。

然而哭泣仅仅持续半分钟,她便平静下来,费力取出床下的箱子,轻柔地抚摸着,眼神中有无限温柔:“本来,我想学故事里的一位母亲给索妃尔写信,每到一个重要的时期写一封,但是后来放弃了。”

“为什么。”索鲁觉得这个点子很好。

“我最不舍,却也唯一庆幸的就是索妃尔还小,我们之间还不存在太多的回忆,就算有也一定会随着时间流逝只留下依稀的碎片,这样她偶尔想起我的时候,就不至于太过悲伤,”格蕾塔说,“如果留下太多的东西的话,或许能抚平她一时的伤痛,但是越往后她就越会想起我,这不是我想看到的,况且……爱是道不完的,她成长的道路上有你,未来也一定会遇到值得陪伴她走下去的人,这一点我有自信,因为她可是我的女儿。”

索鲁无言以对,只是从刚才开始,眼泪就止不住地往外流。

索鲁·扎伊切克自成年后仅流过两次泪,都是因为同一人。

“所以亲爱的,这些信都是写给你的,教你写字的时候留下了那么多信,还有那些书,你肯定也不愿意烧掉吧……所以我留下了足够多,但是如果有一天索妃尔问起,你一定要告诉她,告诉一次就好,她的母亲深爱着她,一直,”格蕾塔感觉有些疲惫了,于是合上眼睛要休息一会儿,“索妃尔还在外面吧,我想见见她,远远的。”

就在当天晚上,格蕾塔·勒达斯·扎伊切克在睡梦中平静地逝世了,享年26岁。

3.柔软的慈爱

我真的后悔去探究这件往事了,这是一个糟糕透顶的故事,尚在圣多默,父母身体健康的我听完都感觉悲伤种入骨髓,心里隐隐作痛,根本无法想象身处其中的索鲁先生和索妃尔是什么感受。

如果说前半段的沉重来源于他人的不幸,后半段的沉重却是来源于伟大而深沉的爱,两者之间的重量天差地别。

一直低头的索妃尔站了起来,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我毫不犹豫地小跑几步追上拉着她,撞见的是她满脸的泪水,无声地流淌,索妃尔埋怨地在我身上捶了几下,想甩开我的手,我清楚她的感受,不再顾及索鲁先生的目光,将她轻轻抱入怀里,默默轻抚着她的后背,索妃尔这才靠在我肩上低低地哭了起来:“妈妈告诉过我她的一生非常幸福……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索鲁先生静静地看着我们,主要是我,目光沧桑中又有那么点欣慰。

有没有,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拭去她的泪水?与此思绪太过单纯的父女二人相反,我正在绞尽脑汁。

死者复生是空想,哪怕是开创了一个领域,化不可能为可能的历代魔导师都未能触及其边缘,就连和刚逝去灵魂对话都未能做到,更何况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

“有那么一个魔法,你不试一试吗乌修。”与我心意相通阿尔盖尔说,“我不懂那么复杂的感情,但是不想看到索妃尔小姐哭,也不想看到你苦恼。”

“你愿意帮我吗。”我读懂了它的意思。

拉着索妃尔回到长椅那边,同时取出那页书签,索鲁先生的手掌在下,索妃尔的手掌在上,我的手掌覆盖住他们,同时,阿尔盖尔保持着坐姿,爪子按在了我背上。

拜托了,换在平时,凭我一人的魔力是绝难实现的奇迹,阿尔盖尔的力量使之成为可能,但最关键的还是……

书签,发出光芒。

漫长的时光,思念的线。

建立在精神残留的基础上,在这“使过去情绪复现”的魔法作用下,众多幸运叠加,那种被守护了的感觉,如温热的水流洗礼,如春日的煦风吹拂,虽然只是昙花一现般的短暂一瞬,却直击到灵魂深处,回忆如走马灯闪过,索鲁先生缓缓睁大眼睛,即使历尽沧桑依旧莹润了眼角,索妃尔未流尽泪水走珠般滑落后止住了,那份柔软的爱意仿佛从未远去一样,使伤痛的心灵得以慰藉。

我扭头和阿尔盖尔相视一眼,默契地笑了,觉得自己所学的一切有了意义。

可是,没有那么深的思念则绝对无法达成,真了不起啊,格蕾塔小姐。

……真是的,怎么连我也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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