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除夕，还有一天。
而我们，正走在一条看不见人烟的道路。我们可能是迷路了，也可能没有。
因为我们看不了地图。
因为我们不是每次都能正好走到有人的地方，所以也会在路边睡觉。虽然说冬天冷，但是用带的行李搭一个简易的被子什么的。
三天前，我们在路边睡觉的时候，东西被偷了。至于手机，手机也被偷了，不过小偷把卡给我们留下了。
盗亦有道吗……
估计小偷是个男的，因为他只偷了我的行李箱。里面还放着半个肘子好不好！
总之，虽然小偷没有赶尽杀绝，但是也差不太多了。我们除了两天前路过一个村子，讨了点东西吃，就没遇到人烟了。
虽然是春运，但是这条路意外地偏僻。偶尔过去一辆车，也没有为我们停留。
靠着干粮，我们已经走了一天多了。我们只希望能快点找到能够踏踏实实睡一觉的地方。
“记得你说过，你只能看到自己什么时候死，不知道怎么死，是吧？”
我突然问杜若，杜若点了点头。
“这可能就是你的死法了。还有十来天，正好。”
“但是如果饿死，应该不需要十天吧？”
“你不得先把我吃了吗？”
“你都两天没洗澡了，吃不下去。”
“都快死了你还挑什么。”
这时候，杜若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坐在了路边。
“走累了……”
我也把杜若的行李箱放在了旁边，然后一起坐下来了。
我知道她累，我也累。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太阳都快接近地平线了。而太阳落山，我们就得想办法睡觉了。毕竟晚上冷，我怕杜若撑不住。
本来就是深冬，而且昨天还下了一场雪。虽然雪不大，但是足以让气温降低到零下。
杜若的脸都冻红了，喘气也粗了。我也觉得自己的脚趾几乎没有感觉了。
“今天就在这里吧。”
我提议了，但是杜若摇了摇头。
“还得继续往前走。前面有可能会有人。”
“死在半路就没意思了。就在这凑合吧。打火机给我。”
杜若从自己行李箱里拿出了打火机。我们就靠这个活着了。
最早在宾馆的时候，走之前我顺手拿了一个打火机，打算留作纪念，这时候倒能用上了。
因为路上掉了一次，就一直放在杜若那边了，所以小偷也没偷走。
杜若坐在那里铺点东西，基本是她的衣服，我去周围找了点树枝什么的，生了火。
然后，杜若从行李箱里拿出来一个破碗，笑了起来，我也一起笑着。这是我们昨天在路边捡的。
虽然旁边就有雪，但是因为雪并不大，没有到能够煮水的程度。好在之前在村里的时候，我们要了两大汽水瓶的水。
碗不大，一次只能煮半碗。我们就等着。
“说真的，出门之前我要是知道会混成这个熊样，我绝对不出来。”
我看着那碗水，对杜若说着。杜若躺了下来。
“别说的好像我很想一样。快死的人了，老天爷还这么整我。”
“我是无辜的啊。”
“谁让你是和我一起的。”
这时候，太阳已经落下了。这一片能看见的光，也就是我们的火光了。
水烧开了，我用衣服裹着手拿了下来。杜若继续躺着，对我说。
“你先喝吧。”
“诶？”
“怎么说也是我拉你下来的嘛。”
“哦。”
“喂！”
杜若猛地坐了起来。
“这时候不应该让一下我吗？我是个娇滴滴的女生诶？”
我给了她一个“你这个人在说什么啊”的眼神。
然后，我看了看那碗水。
“那……你喝？”
“别了，你喝吧。”
“哦。”
我把那半碗水一口气喝完了。实在是因为这半天都滴水未进，而且很累。
温暖的水流从喉咙开始，温暖我的内脏，随即是身体四肢。心情舒畅。
放下碗，我才看到杜若在看我。
用一种“你这个人真是难以置信”的眼神。不过我没有在意。
下一碗水，杜若喝了。我们做的事情不多，只是在试图温暖自己。
每个人喝了两次之后，又开始饿了。满足了温暖，身体现在又要求温饱了。
“下辈子当个不会饿的机器人吧。”
杜若说着，从行李箱里拿出来一个红薯。
两瓶水，六个红薯，是我们所有的食物，也是那个村子里给我们的全部。而现在，一半都已经没了。
实在是没过过这样的日子。
“当年那些人都是怎么吃草根活下来的？”
看着火里的红薯，我感慨着。杜若看了看我，笑了笑。
“再饿五天，你就会觉得草根不错了。”
红薯要烤很久，我们就躺了下来。
火堆在我们头顶，我们盖着杜若的衣服。我盖着杜若的一件大衣和别的，她盖着一件羽绒服大衣。
“你平时买那么多衣服，都去哪了？”
“每年都会有淘汰掉的款式，好吧？”
杜若解释着，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叹了口气。
虽然我表面没什么动静，但我脑子里实际上在挣扎。毕竟这是杜若穿过的衣服。
“我好想念那个宾馆啊……双人房，又大又舒服，还有电视，有浴室，有空调……”
“够了够了啊。”
我打断了杜若的回忆。
“这样的回忆只会让我觉得现在更糟糕了。”
“但是我觉得幻想一下还不错啊。”
“并没有。”
我说完这句话，杜若翻了个身，看向我这边。
“说起来，在宾馆睡的时候，你还觉得男女授受不亲，最后睡在地上。现在不是还是和我睡在一起吗？”
“这是……这是特殊情况。”
“我听说在北极或者那一片，很冷的地方，如果遇难了，会**抱在一起取暖。万一咱们……”
“咱们不会的。”
“我是说万……”
“没有万一。”
因为这个话题对我来说有点尴尬，而这妹子明显因为快死了啥都不怕随便说了，所以我打算换一个话题。
“对了，跟我说说你那个清单上面有多少东西吧。”
“上面很多都是我想做，但是没机会的。说着也没用。”
“说说看嘛，打发打发时间。反正红薯还得再等一会。”
“行吧。”
杜若挪了挪身子，应该是找一个舒服的姿势。
“我想去吃正宗的兰州牛肉面，我想去看看普罗旺斯看薰衣草，我想去海边冲浪，我想学跑酷，我想体验大学生活，我想和喜欢的人结婚，我想有一个很浪漫的求婚和婚礼，我想有自己的孩子，我想老了之后坐在摇椅上怀念我的一生……”
杜若的声音逐渐轻了。我或许开了一个不怎么好的话题，因为气氛突然变得沉默，且沉重。我们只能听到风声，和火堆里树枝炸裂的声音。
“好像还都挺难实现的啊。”
我打破了沉默。我等着杜若回应我。在我听到她长叹一口气之后，她说话了。
“就是说啊。”
“要不然我给你一个婚礼吧。”
“哈？”
“就是，这个好像可以实现。你看看天上。”
虽然昨天下雪，但是今天天气很晴朗。在接近除夕的时候，月亮只能看到一点点，更显得星星繁多明亮。
漫天繁星。
“这个还不够浪漫吗？”
我扭头看着杜若，杜若微笑着，点了点头。
“很浪漫。”
“那就开始吧。”
“等一下！”
杜若突然打断了我。
“怎么？来我婚礼抢新娘的？”
“我得先让你承认一点事。”
“什么事？”
说真的，杜若现在的笑让我很不淡定。我见过几次，最后我都没有好下场。
然后，那抹坏笑开始说话了。
“你选婚礼，是不是也是为了自己？觉得和我结婚很好什么的？”
“这……”
“不能逃避，不能撒谎。否则这婚我还不结了，你再去找个新娘吧。”
“……我不否认。”
杜若笑了出来，然后抿着嘴，控制自己的笑。
“好了，开始吧。”
“……婚礼怎么玩啊？”
“就直接说婚誓吧。”
“这个啊，我记得一个很美的。”
我清了清嗓子，然后回忆那一段。然后，我伸出自己的手，就这么悬在空中。
“用这只手，我将为你驱走悲痛；你的酒杯将永不干涸，因为我将是你生命中的美酒；用这蜡烛，我将在黑暗中照亮你的路途；用这戒指，我要你成为我的妻子。 ”
杜若那边没有声音，我看着她，她似乎快要哭出来的感觉。
“怎么了？”
杜若深吸气了一下，控制住了眼泪，然后眨了眨眼。
“用《僵尸新娘》里的很作弊啊，那是我最喜欢看的动画之一。”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啊。”
“等我们回家，有必要互相再了解一下了。”
“该你了。”
“等一下啊，我缓一缓……”
杜若深呼吸了几下，然后开始说。
“我，杜若，愿意……哎呀，都是你，我这个就一点都不感动了。”
“没事，说吧。”
停了一会之后，杜若开始说她的婚誓。
“夏十三。我这一生，都没想到，能够在最后的时间里，这么幸运，遇到你。这最后的时光就像流星一般，明亮而充满魅力。很快，我将陨落大地，而我希望这颗流星，能够在你那里，在你的记忆里，永远闪亮。我愿意做你的妻子。”
杜若看了一眼我，然后头又转了回去。
“我还是等你哭完再说吧。”
“……谢谢。”
吃了红薯，我们这一对“夫妻”，也继续睡了。毕竟明天还得继续赶路。
新婚第一天，我们倒的确得到了好运。
第二天，除夕，刚走不久，后面就来了一辆货车。我们招手，然后车停下了。
“需要帮助吗？”
车上是谁呢？
一个把一车快递送到我们家那一片的老外司机，Tom.
“你们两个是在旅游啊？很棒啊。”
顺带一提，他的普通话不是很表稕。
他是个挺健谈的人，车上也有足够的食物和水。
此时，距离我们家，还有二百多公里。很明显，我们迷路了。并且按照走的方式的话，等到杜若死我们都回不去。
用他的手机，我们装上了自己的卡，给家里人报了平安。我爸妈已经三天没有收到我的消息。之前和杜若爸妈打电话，发现他们联系不上我们，两家人就差报警了。
而且两家人最后讨论的结果，是我们可能私奔了。
按照Tom的计算，我们应该能在下午到达家乡，赶上除夕。顺带一提，两家人打算一起吃饭。
杜若坏笑着看着我，我回了她一句。
“到时候带我一起走吧。”
“想都别想。”
开了一会儿，杜若和Tom说自己想试试开车，Tom欣然同意。
于是在一段没有人且宽阔的路上，我们两个都试了试开车。
学车的起点就是大货车，我们还真没有想过。但是毕竟不是专业的，只是过了把瘾，就继续前进了。
告别了Tom，我们看到了杜若爸妈的车。这时候，是下午六点多。
于是，两家人在一起在我家做饭，聊天，看春晚。至于我和杜若，当然是他们的话题中心。
只是我们的父母都是很优秀的，不对摧毁我们的尊严有什么兴趣。
等杜若一家离开，我们收拾东西。
十二点的时候，我刻意没有睡。
当烟花盛放的一瞬间，我给杜若的消息发过去，然后她的消息也在同时发送过来。
“新年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