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跪坐在平整的床面，她的身前有厚实的将近半人高的书册，密集的绘图与文字呈现在上，长久凝望能引起不适，其内容光是看着便令人感到困倦，但人偶不会，她别扭的用长袖包裹的小手翻页，短短数秒便再次重复翻页的动作，周而复始，机械般平稳的维持着。
不会有人认为她在读书，三秒翻一页的行为只是身为小女孩无趣时的玩闹，虽然她更多时候都保持着安静。
“完..”
确认尾页后掀上书本，红色眼睛下意识望向敞开的窗，午后的天气很好，光线落在床边的地板上，人偶起身漂浮，这里没有开阔的视野，能使她留意的只有后园一株带刺的粉色月季。
并非受到怎样的限制，人偶可以随时离开房间，飘去哪里都是被允许的，但她最终还是回到了柔软的床面，上面有可以坐的枕头，散放的书本以及一部手机。
“咚咚咚..”
很轻敲门声过后门柄紧接着被旋开，娇小的女孩身影停在门外，黄色吼姆连体睡衣穿在身上，灰色眼睛平静注视着床上的人偶。
“有，有事吗？”
“下楼吃外卖，布洛妮娅请。”
人偶疑惑的望着转身离开的女孩，灰色长发有些散乱的披散在背后，发梢微卷，总之这只说话果断的吼姆笨拙的消失在了门框边。
“布洛妮娅？”
关于这个冷淡的女孩，人偶知道她很多，比如无法正常做出表情，需要依靠外骨骼义肢帮助行走，虽然人偶从未与布洛妮娅有过正式的介绍接触，但已经从他口中得知了很多。
抱着这份疑惑飘出房间来到客厅，人偶看见了已经开动的女孩，垫在纸上的三个蛋挞被单独拨在一边。
“唔..”
“布洛妮娅判定你的主人出门时没有带上你，也能推断你距离上一次接触食物的时间。”
布洛妮娅捏紧汉堡试图一次咬到全部夹层，很显然身材娇小的她做不到，不过，按照常理来说她应该搂着外卖飘回房间坐回电脑桌才是，否则闲暇时间的每一秒都是在浪费。
“布洛妮娅有事情要问。”
她从连体睡衣腹部的口袋取出一颗糖果推给桌上的人偶，也没有等待对方的回应。
“我们是不是遇见过，比如长空市。”
“布洛妮娅的记性很好，你的主人似乎有出现布洛妮娅的视野中，血糊满在那人的脸和身体，但关于识别这件事，布洛妮娅不会犯低级错误。”
人偶先是一愣，随即茫然的向她摇头，面前这个喜欢用分析法与人交流的三无少女很漂亮，娇小的身体，柔软的长发，正是如此，这样精致的女孩如果曾遇见过，那么根本不可能毫无印象。
“.......”
“是吗，布洛妮娅明白了。”
望着人偶那幅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她低头犹豫片刻，开始专注于眼前的食物，小脸无法察觉到任何情绪，似乎万事与她无关。
“是布洛妮娅的差错..不，大概都是一个样吧。”
“唔？”
“不会沾染手指的食物是最好的，否则键盘会脏。”
布洛妮娅向人偶解释着她选择外卖的道理，将带着吸管的汽水推给人偶，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另外一边。
金属的鸣音夹杂几缕火花，我手中短刀在接连弹开三次攻击后被挑飞，抬手臂用坚固的防护腕甲挡下了死士的第二柄武士刀。
作为高等投影，全身等比例放大的特性使我苦不堪言，这死士原本便是身材高挑的女性，一米九的身高加上两柄长剑，单是斩削范围就带来极强的压制力。
我慌忙变出新的刀具抵御伤害，却来不及，又是携裹着巨力的斩击横扫在我的腰间..来自训练装置的某些设定，锋利的刀刃被钝化，却依然足够将我整个人带飞出去。
“........”
哪一刀是斩击哪一刀是战技，我分不清，唯一能判断的方法就是结结实实挨上一下，死士用双刀架起十字便无懈可击，挥舞双刀时攻势又骤然凌厉。
哒..哒..
我翻身躺倒，腰间剧痛使我无法爬起，鞋跟碰撞地面的脆响就在我的耳边，如往常一般，投影不会取我性命，在判定目标没有战斗意识时，她的双刀自然垂落，不断侧身挪步，围绕我的身体转圈，然而..
“嗯哼？”
我听到了轻快的哼声，试图引起我的注意，当我侧过脸去看时，一只白毛双手扒着门框探头探脑的向里张望，两根白麻花辫险些垂落地面。
“你怎么来了？”
“芽衣说有空就来看看你，你果然又被死士欺负了。”
她挂着幸灾乐祸的笑意从门框边蹭出，开心的双手叉腰，但低头与我对视片刻，她突然向我吐舌头。
“好啦，其实是怕你再断手断脚，反正我是最闲的，来接接你。”
“等等！别过来！”
我清楚看到脚边站定的死士抬起双臂再次有了攻击姿态，我吃痛的想要挣起身，心中急于回到书桌处管理那里的操控面板，死士显然将琪亚娜视为了同样的敌人。
“等等！”
我看到了压低身形进入奔走的死士，双刀拖在身后，力竭伸出的手掌僵在了空中。
咚！
我听到了重物滑坠的闷响，紧接着那无懈可击的死士便狠狠撞向了墙壁的巨型书架，我看见琪亚娜追上去捏紧死士的脸往回拉扯，瞬间对着墙壁摁了下去。
“........”
“你今天该歇歇啦，她揍你那么惨，我帮你打回来。”
琪亚娜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停在原地面向我，死士的身体消散，化成紫色的光雾，难以相信她被一记鞭腿扫飞，又被摁碎了头颅，那些书架全部是披着投影外衣的合金墙壁。
“.......”
“好狠啊你..”
“还不是为了你，话说今天没有看到伤口诶。”
琪亚娜绕我转圈仔细打量着，她捏着下巴用奇怪的眼神盯我，随即将视线聚焦在逐渐虚化散去的防护腕甲上，好奇的扯了扯我的袖口。
“你的拳套化了？”
“收起来了，这不是雪糕。”
我摊开手掌示给她看，柔和白光勾勒出原型骨架，握紧手掌，一副崭新的铁腕甲瞬间包裹及肘。
“可是你明明有铁做的拳套，却还是打不赢..”
“........”
“本来就打不赢。”
我与她并排而立，伴着无形无意的嘲讽离开书库，身体残留的痛觉使我无法快走，但恰恰相反，她的步子轻快活泼，游侠披风与发辫都在不停起伏，每过一会儿她就要转身停留等待，或许宿舍没有她牵盼的芽衣，琪亚娜出奇的有耐心。
“你啊，还没找到变勇敢的办法吗。”
她似乎受不了安静的氛围，总是要挑些话题出来，她推了推我的胳膊，试图令低头走路思索的我理她。
“就是，就是不要在战斗时闭上眼睛呀，只要你不扭头，不怕，那不就行了？是吧是吧？”
“.......”
她蹭到我的面前倒行，身材纤细的琪亚娜不比我矮小多少，她摆弄手指比划着，要用文字和手势的方式传授她自己的战斗经验。
“总之向你砍来的刀很吓人没错，挡下就好啦！不要总是闭眼，闭眼就是怕，就是输一半..嗷！”
虽然无视了她绝大多数的废话，但还是被她叽叽喳喳的道理影响，踩到了她长筒靴的脚尖，她吃痛的溜到一旁用蓝色的眼睛瞪我。
“你故意的！”
“谁让你走我前面。”
身体多处的刺痛使我只想默默走路，可她的性格却有很强的感染力，虽然吵闹，挫败的感受却稍稍模糊了一些。
“........”
“我们回来啦！没人吗？那没事了。”
琪亚娜推开宿舍大门时一气呵成的问话，不需要谁的回应，使她看起来像个小孩，目送她径直去往冰箱，我也借助扶手蹭上阶梯。
“.......”
“回来啦？”
无视了坐在枕头上的人偶，我最先将视线停在房间墙角，神之键犹大的誓约安静的倚靠在那，金色流转在魂钢的表面与房间的温馨修饰格格不入，但我没有找到德丽莎，是监视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她很大胆的在这里定居了。
“白羽，你今天吃东西了吗。”
“嗯。”
得到她的回答，我安心在房间里的一块毛绒地毯上顺势躺下，看着细丝线悬挂着的云朵愣神，在身体放松下时，一切都会慢慢恢复，直到再次好起来。
“你，你怎么躺在地上..”
“身上脏，今天不想洗澡。”
我侧过脸看着跪坐在床边的人偶，难得今天回来第一件事不是让她医治伤口，她的红色眼睛里有紧张的情绪，直到我告诉她今天不需要治疗时才缓缓放松。
“我今天看了这个，已经全部记住了..没有看漫画书。”
她将宽大的袍袖轻移，藏在里面的小手按在一本书册，是崩坏生物的特性汇总，当然只是片面的小部分，与崩坏相关的记载是无法揽尽的知识量，书册附有战地记者提供的插图以及学者们的口述，例如专家们关于《人体受崩坏能影响程度及可能性》展开的激烈答辩，从来没有结论。
总之，有用的知识被分化成千万等份散落在书库数米高的密集书架上，而大多数，只能当故事罢了。
“我还是不明白，这样的训练方式真的有用么？”
“我怎么知道，只要相信就是了。”
人偶跪坐在我的腰侧，她用一些特殊的方式看清我的身体状态并加以修复，眼下，她又来劝我停止训练了。
“可我只看到你在受苦。”
“是有意义的，白羽，学会怎样不受伤，不然就会受伤，没人想受这个伤。”
我抬手在她的头顶摸摸，我能懂她的想法，不想我与那只强大的投影争斗。
“我..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会那么相信着，只要打败它们就能变得强大？”
“........”
人偶的声音越来越小，她下意识偏过头去，明白自己做出的泼冷水行为，小手捏出一簇火苗尝试着平复腰侧淤痕。
但她却真正的问倒了我，沉默不知过了多久，我最终缓缓合上眼睛。
“这里是培养女武神的学园，她们全都是超凡的战士，我也问自己为什么想要力量，这种事情没有理由吧，但作为唯一的受保护者又败了那么多次...所以无论是怎样微小的风声，我都一定是会信的。”
我深吸一口气克服刺痛起身，虚握着的手掌逐渐幻出实质的握柄，白光向下流淌出狭长的剑形，这柄蒙着灰暗光泽的武器，试做型脉冲大剑。
“她们说圣痕与装甲对我的作用为零，退回了申请，白羽，谁都没有说破，其实只是因为不够格。”
“可是你...”
人偶想要说些什么却无从开口，只能站在地毯上望着面前用剑尖支地缓解武器重量的人。
“听我说白羽，我没有觉得这不公平，只需要这里提供的这个机会，没想着穿装甲，剑我自己有。”
我努力将这柄三十公斤的阔剑抬起在胸前，掺杂了部分崩坏兽肢体材料的缘故，比普通的大剑轻上许多，也正是我选择它的原因。
我知道关于这类被淘汰的原型武器的相关资料，品质低劣但继承了崩坏兽部分生物特性，无论选取什么样的材质铸成握柄，最终都逃不掉受崩坏能侵蚀而无法正常使用的结局。
“这个...是什么呀？”
“是我全部大剑中唯一能拿动，拿起来用的，目前很合适我。”
除去剑柄粗糙磨手外没有异常感受，能量侵蚀对我而言是个谜样的东西，我不觉得使用它有什么不良反应。
“拿着这个去战斗没有问题吗？”
“没有，即便是残次品也有可以到达的界限，它能成长。”
“！”
在开门的脆响落下之前，手中武器顷刻散去，我转过身毫不意外的看向门处，矮小的德丽莎提着方盒冲我眨眼，她站在那时连门框都大了数圈，依然是熟悉的黑色长裙，进来就踢掉圆头皮靴，小脚裹着白丝踩在地板，像自己家里一样随意。
“我回来啦，有甜的夹心面包和糖浆。”
“.......”
“不喜欢也有苦瓜饼与热水。”
“都行..”
我下意识回应着，看着她慢吞吞从身边蹭过，捧着盒子轻放在床头柜，但我心底的庆幸却在下一刻消散殆尽。
“试做武器评测初始两星，综合负面能力扣除一星，是很少也很恶劣的战斗道具。”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她却用手撑一下坐上床面，很平常的讲述着武器资料，小短腿频频晃荡着无法着地。
“是学者最初的杰作，将能量喂给它能短暂得到更锋利的形态，但真的很不讨人喜欢。”
说完这些，她向后仰倒在床铺开心的打了个滚，从散落的书本里找到她想要的那本，我却停在原地不知所措，没有办法去揣测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
她是德丽莎，纤细娇小的身体近在眼前，身影停留在记忆里难以抹去，我知道她，就赖在房间不愿离开。
“对了，你明天还会去那里吗？”
“会。”
德丽莎提醒了我，今天的战斗已经结束，我取出一张扑克牌，随意看了一眼5的花色，将它撕成两半丢进垃圾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