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作者:终散SAMA 更新时间:2020/7/16 22:26:29 字数:4063

存在即合理。如果再深一层,你可能会觉得这句话不适用于人心。但接着再深一层,你又会觉得这句话石赤不夺。

荀子曾说过,“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很多事情若只是知道,很难给人本质的改变。最能影响、改变人的,是他所经历的事物 ,所居处的环境。(恋:看的好累啊,我想听故事诶)

【再度被打扰的我放下笔,偏过头去。目光中应该透露出不耐,但也不需要掩饰。尽管我习惯了保持友善随和的样子,不过对于这个女孩就没必要了。我的目光扫过那光洁的侧脸,看到那双眼睛还是如饥似渴地扑在我身前的文字上。

“能请你出去一下吗?”

我知道自己的语调不是很礼貌,可半小时前经历的一切着实让我心烦。太阳不引人注意地向上爬了爬,现在已经挂在了半空中。我不知道他人写作时的习惯,但自己写作时被人围观甚至指指点点的感觉实在不好。

“哎?”

恋专注的视线被我的话语扰乱。她直起腰,表情有点惊讶。我没有重复先前的话,只是拎着冷眼看着她。眼神中流溢出寒人的冰冷——这只是我的幻想,通过知晓我知道自己的眼神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恋眼中带着些许困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我身边撤开。房门慢慢地开启,又随着轻微的入销声闭合。丹站在一旁,对我的行为好像有些困惑,缩着眉歪了歪黑色台球似的脑袋,但也什么也没说。看着恋的身影消失在门缝中,我在心里对她说了声抱歉。不想被打扰是一点,无关紧要的一点。重要的是,我接下来要写的经历,不能被呈现于除了这沓纸以外的任何东西。铅笔在我的手指间打了个转,笔尖再次被摁到纸上。】

恋想听故事,吗。我的经历的确有故事的曲折,但却丝毫没有故事的美好。从爷爷家回来以后,我开始拒绝和别人接触。连续两年将自己封闭在孤寂里,父母的情绪终于由担忧变成了焦灼。工作单位的假条写了一张又一张,我面前穿着白大褂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每个人都带着和蔼的面具,想从我的嘴中撬出些什么。我唯一能做到的反抗,就是紧闭嘴唇,并竭力抑制住因恐惧而不断涌出的泪水。这样的日子,大约持续了一年。这一年里,我一直在尝试消除或关闭这项能力。但除了极其有限的控制之外,其余全部的努力都付诸无果。

“初步诊断是自闭症、嗯,自闭症晚期。抱歉,我们医院目前没有这个治疗水平。建议去大城市找个好点的心理医生。对于这个诊断结果,我们也很……”

“看”着诊室外濒临崩溃的父母,愧疚奏响着感情的主调。但与被揭穿为异类的恐惧比起,愧疚又只是蜉蝣撼树。毕竟,活下去——特别是对我这种因知晓而近乎亲历过无数死亡的人——是唯一以及全部的奢望。

父母没有带我去那些医生们提议的刑场。他们只是卖掉了城里的居所,贷款在一处较为偏僻的城郊买了一套二手房。车行至此,我能看到远方若隐若现的青山,近处有列道迎宾的绿树。母亲拉着我的手,配合我细碎的脚步缓缓走进小区的大门。门外有几个中年妇女聚在一起。见到我,她们中的两三个人忽然互相靠拢,压着嗓子,开始窃窃私语。音量很低,但逃不开知晓的窥视。

“听说了吗,那家小孩脑子有毛病,好像是去乡下沾了脏东西……”

“真的啊?我得让我家琳琳离他远点。”

“啧,可惜了,怪俊的一个娃。”

原本静谧和谐的空气,霎时变得污浊起来。在那些或厌恶或蔑视的目光中,身边的世界变成了漆黑的泥沼。

“怎么了?”

见我低下头浑身颤抖地止住脚步,母亲轻声询问。其实我知道,母亲此时内心的痛苦可能不亚于我。我费劲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昏暗的世界。母亲将我抱起,在父亲的领路下来到了我们的新家。

脱离了旁人的目光,我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些。见我平稳下来,父母将我独自留在沙发上。父亲拉着母亲走到里屋,对着彼此悄声说着什么“做好最坏打算”一类的话语。我试图屏蔽父母的话语,但知晓却将谈话事无巨细地传达给我。我卧躺在沙发上,抱住双膝,仿佛这样能使自己舒服一些。

门铃声突兀地响起,暂时打退我心中重又袭来的内疚。父母从门后走出,面容怔惑。这时候会上门的,理应只有贴近门缝的蚊子。但显然,蚊子并不会按门铃。

父亲前去开门,母亲则将不安视线的投向我。见我对门铃声没有太大反应,才放心地转过身去。我木讷地坐在沙发上,忽然发现知晓顺着我的主观意识好像有所收敛,这让我略感安心。门开了,一家三口的身影出现在门框里。

“就这样过来叨扰,实在有些抱歉。我们是楼下的邻居。”

站得稍靠前的大叔说话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但他脸上的笑容却很灿烂。

听到他的话,父亲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将门大开,侧过身去。

“那先进来坐会吧。进来喝口水再说。”

母亲有些迟疑。她下意识转过身想招呼我,但又僵在了中途。大叔见状微微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冲着母亲摆了摆手。

“没事没事,别打扰孩子。我姓茗,叫我海洋就行。这是我内人,许芸。”

他身后的女人也是带着自然的笑容,冲我们打了招呼。茗母的外表看起来很年轻,却与茗父出奇地有夫妻相。

“还有我女儿……嘿,你个小东西别躲啊。”

他伸出手,一把将躲藏在身后的小女孩揪出。小女孩被推到了前面,又红着脸向后瑟缩了几步,但最终还是略低着头犹豫地走上前,怯生生地打着招呼。

“叔叔、阿姨好。我叫茗兰恋。”

目光接触到那个小女孩的瞬间,我不知为何感到整个世界倏然明亮起来。

女孩仍有些不安,目光闪烁着,眼神也很飘忽。注意到我正看着她,女孩先是全身绷紧了一下,接着放松下来。可能是看到同龄人,感觉到一丝找到同类的安心吧。毕竟处在大人堆里,难免会有紧张的情绪。女孩的目光焦灼起来,眼珠来回转动着,视线不断地在她的父母和我身上来回切换着。茗爸以探寻的目光看向父亲,父亲张开嘴,欲言又止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正当父亲重新拾起勇气准备重新开口时,母亲抢在了父亲前面。

“对不起,我们的儿子……刚被确诊……”

“没事,我们都知道。”

茗爸的笑容又黯淡了一层,语气却更为真诚。接着伸手拍了拍女孩的后背,我能看到女孩的眸子亮了起来。(丹:触控灯?)

【“丹博士,请让我独自写完,可以吗?”

可能是写的太投入,我竟没注意到丹何时绕到我的身后。现在的我已经对知晓有了较强的操控,所以为了避免写作时分神,我把知晓压得很严。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被绕后,甚至连一向敏感的直觉都没有反应,丹没有恶意固然是一个原因,但即使这样我也很难饶恕自己的失误。面对我的抱怨,丹一边说着“Sorry”一边踱步到另一旁的云身边,并没有按我所说从这里离开。我没有计较,略微放宽知晓的限制,便继续落笔纸上。】

“内个……”

茗妈低头瞥了眼脚下。因为是刚刚装修好的屋子,室内的地板不仅未经打理,还布满了灰尘和墙粉。

“没事没事,尽管进来吧。”

母亲连忙应话,勉强勾起的嘴角略微带着尴尬。大人们进了里屋,开始谈天。我集中精力,控制知晓不去探查他们谈话的内容——克服与生俱来的习惯并不轻松,不过这一次成功了。阖上眼呼出一口气,再睁开眼,回过神来——

一双正在闪烁的眼睛,满满地占据了我的视野。

“哇!”

“啊!”

我一惊,后背感受到沙发温柔的轻推。但恋却没有这么好的待遇,猛然受到的惊吓令她无法控制身体的重心。身体向后跌坐在地上,地板毫不留情地在粉红的连衣裙上留下了一块灰渍。

“你……”

近一年没有开口说话,我感觉自己的舌头和口唇有点不听使唤。

“啊,对不起。妈妈说你有点特殊,让我多关心关心你,还让我别跟你说这件事……对了,我叫茗兰恋,你呢?”

面前的女孩丝毫没有在意裙上的污渍,只是从地面上支起身子,拍了拍手。这一跤看着就很疼,但女孩却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同时以完全不像开玩笑的认真口吻说出一旦接受就会被颠覆逻辑的话语。不过,我还是通过肌肉的细微颤抖知道恋只是在掩饰。

“陆,晓。那个……”

面对这个女孩,我没有以往与别人对话的恐惧与紧张。尽管如此,交代完名字后,我的脑海白得像是天上的云彩。

“陆晓,对吧。妈妈说你很特殊,唔……”

恋弯着腰弓下身子,自我身侧探过头,从各角度细细地打量着我。我感觉浑身上下一阵发麻。

“欸,你好像和我没太大不同呢。”

语气中竟散发着淡淡的失望。不,不一样的地方多着呢,首先生理……算了,我感觉自己被这个女孩带的很偏。看到的第一眼还以为是很害羞的性格,想不到竟然能与一个与哑巴无异的人谈到现在。

“那么,你是那里特别呢?”

恋的瞳孔又散发出光亮,与我对视的目光像是发现新玩具的小孩。

不对,本来就是小孩。

我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冷哼。接下来的回答,可能就显得有点自私了。

“我是一个很不幸的人。仅此而已。”

就这样把天聊死了吧。我已经对这个女孩失去了兴趣,再过多地被她搭话,我感觉自己只会被带的更偏。

“不幸?”

女孩则丝毫没有发觉我的意图,歪着脑袋像是在细想这个词。忽然,女孩眯起眼对我一笑,双手合拢发出“啪”的声响。

“那么,我就把你变的幸运点吧。”

知晓突然给出很多我难以理解的信息。我立即将双脚触及地面,自沙发跃下,想阻止女孩的动作。但只在一眨眼间,金色的光芒自女孩手中焕发而出,旋即又归拢到一处,汇成了一本书的外形。

在我惊异的目光中,女孩带着神秘的笑容伸手接住这本书。从书本与纤细手指接触的地方开始,包裹在书面的金光渐渐破碎消散在空气里。

“好了,现在……”

“你在干什么!”

我的声音很低很低,但其中喷发出的怒气震得自己的心脏也停跳了一拍。我快步趋前握住恋的手腕,怒瞪着恋诧异的面孔,只感觉浑身无力。

“听好了,这个东西只有我们俩……”

“妈妈说,是你的话,没有问题。”

无视我的激动,恋用平静似古井的声音打断我的话。可惜,听她说话的人脑子混乱得完全听不进去。

“你懂什么?!你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吗?你我这样的异类……”

面对我的怒吼,女孩竟只是嫣然一笑。

“……什么?”

我竭力恢复着自己的呼吸,有点难以理解当前的处境。

“对不起,虽然不想扔下你一个人,但我不觉得自己是异类呢。”

女孩依旧带着笑容。

“另外,自己把自己认定为异类,别人想正常看你也很难吧。”

我感觉我眼前的世界被这简单却又岳镇渊渟的逻辑撕裂了。一个完全不同且未知的世界,开始显现出轮廓。

“够了,我不能……我不会……”

我有气无力地向后踉跄了一步,跌回沙发上。

抗拒的理由,大概是对未知的恐惧吧。

“不会吗?我可以教你啊。”

女孩手中的书又开始散发出金光。光芒的衬映下,心中最后一丝抗拒被打散。

我不知道,今后会怎样。

眼前的女孩,可能是在故弄玄虚,也可能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但不管怎样,我感觉自己黑暗的世界中多出一缕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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