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心脏突然被紧紧捏住。
梅莉卡警觉地环顾四周,血色的眼眸里,倒映着警察们鱼贯而入的身影。
“他(她)……在这里吗?”
风并未理会梅莉卡的问题,只是放松地笑了笑,抽出一瓶不知何时从吧台顺来的红酒。
“喂……”
无视梅莉卡的抗议,风熟练地将酒斟到酒杯的三分之一处,然后将杯子推到梅莉卡面前。
“我可不记得自己是来陪你喝酒的。”
梅莉卡的语气冷淡起来。
“是吗。”
风再次淡淡地笑了一下。这次再度看到这个笑容,我只感到不寒而栗。
“这个,你应该认识吧。”
风的手间出现一块类似晶石的东西。瓦尔克手里,好像也有同样一块晶体。不过那时晶石的体积比现在风手里的要大一倍左右,形状也更为规整。
“这个……”
梅莉卡的目光闪烁了几下,下意识拿取酒杯啜了一小口,随机皱了皱眉。
“这酒应该先醒一会的。”
她将酒杯推到桌子中间。为了完成这个动作她略微起身,伸直手臂。
“需要吗?”
风不知为何坏笑了一下,伸手向梅莉卡的法杖。
梅莉卡抱紧法杖,瞪了对方一眼。
“不需要。另外,你想要加速时间的话,明明不必依靠魔法吧。”
风讪笑了一下,收回手,收起了轻浮的笑容。
“那么,我就直说了。这块石头里的魔法回路,显示是十束……或者说,是十束岐的手笔。”
“十束吗……说起来,十束家好像没有参加此次圣位魔法师继承的打算……”
“那些事与我无关。我只想知道,作为圣位魔法师首席,以及守望之境公认的监管者……这种事,你就任其发生?”
“说出这种话,可不像你。”
梅莉卡的眼眸里噙着一丝惊异,但还是解释道:
“这件事上,怀特的态度很强硬。我也不想事态升级……”
“所以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吧。”
风的声音也冷淡起来。他的身后充斥着警车顶上闪烁的蓝红光芒,加之背光,他的脸被黑暗罩住。警笛声透过墙壁渗进来,若有若无地环绕在空气中。
“好不容易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我可不想回到小时候那种生活。”
梅莉卡叹了口气,合上眼睛。
“所以,你问这些干什么?”
梅莉卡睁开眼睛,血色的瞳孔平静地凝视着风。
“没什么。看,很乱是吧?”
风向后仰了仰头,示意身后乱成一团的人群。
“……还不是你的错。”
“是啊,是我的错。”
看到梅莉卡皱起的眉头,风大方地承认,并将晶石扣在桌上。
“这是我从瓦尔克身上拿回来的。”
“哦?你们竟然遇见了?”
“算是吧。不过那时候,他已经死了。”
“唔……?!”
听闻此言,梅莉卡的手指紧紧捏住了法杖。同时另一只手下意识向酒杯摸去,不过什么也没拿到,只得慢慢地缩回来。
“怎么可能……再怎么说,瓦尔克也是预圣位魔法师……”
“事实就是事实。而且,是你们先招惹他的。”
风的身体向前逼近了一点,顺手把酒杯向梅莉卡那边推动了一些。他的手与酒杯接触的那一刻,我感知到些许异样的能量波动。
“这次谈话,你也可以看做华夏能力者高层的正式通知。之所以把你从守望之境叫出来……我想,你也知道原因吧。”
大概是因为我,也就是知晓的缘故吧。
梅莉卡再度拿起酒杯小酌一口。
“醒过头了……”
然后摇摇头将酒杯放下。
“我知道,你不喜欢混乱。”
风站起身,椅子与地面发出啮齿般的摩擦声。他的身后,是进进出出的警察、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拼命向警察诉说的服务员,以及仍是一脸茫然的侍者。地面上有半个破碎的酒瓶,一滩混合着玻璃渣的红渍。风伸手拿过梅莉卡的法杖,这次后者没有躲闪。
“但以后,会越来越乱的。”
风转过身,魔力汇聚成法阵,风的身影消失在法阵中间。法杖被遗留在原地,眼看要从半空跌落。但一只素手在法杖摔在地面之前握住了它。从起身到接住法杖,这一瞬的动作可谓相当迅捷。梅莉卡伸手整理了一下脸庞的发丝,身影也很快消失在一个与先前类似的法阵中。
我感觉有些疲倦,没有继续用知晓跟踪这两人的情况。
“唉”
我叹了口气,试图整理这略微庞大的信息量。
“在想老师刚刚说的事吗?”
“不是,只是在想暑假什么时候回我爷爷家一趟……对了,老师刚刚说了什么?”
我抬起头看向恋的眼睛。
“净老师刚刚说,下星期会举行校级的游泳比赛哦。”
“哦,游泳比赛……嗯?”
我感觉比起刚刚在地球另一端的谈话,这件发生在我身边的事更能摧毁我的逻辑。
……
夜晚。
我的脑功能比常人强一些,随时停止一切思考对我来说是件很容易的事。但知晓却总在我不经意间下意识给我带来一些信息,这让曾经的我很是困扰。
现在,我对知晓的掌控能力已然提升许多。虽然需要较高的注意力集中,不过至少能靠主观抑制住。但此时,阻拦我入眠的并非知晓,而是杂乱如麻的思绪。对我来说,这种体验是第一次。
曾经看到一则故事,上面记录了几个世纪前,一个名为“别想白熊”的实验。具体内容是实验者不得在五分钟内想有关白熊的事物。当时我还感觉这是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果然,没什么不可能啊。”
我喃喃着,从床上坐起来,拿过手机。点开通讯记录,找到了那个号码。
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我感觉呼吸有些沉重。
摁下去,屏幕上显示“拨号中”。
「抱歉,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算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吧。我扔下手机,重新躺下。平日,将睡未睡时那段思维模糊不清的时间是我最为讨厌的。但这次,我却感觉这段时间格外温馨。
……
“内个,你昨晚没睡好吗?”
恋打了一个哈欠,问道。
“睡了一个小时。足够了。”
事实如此,就连我父母也未看出我昨晚近乎一夜未眠。不知道恋是怎么看出来的,但考虑到恋自己也并非常人,所以我干脆放弃了思考。
等一下,现在放弃思考可能有些早。
“这能叫足够……等等,你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啊……”
我把目光从恋的脸上移开。
“茗同学,你感觉我忘记带作业的几率有多大?”
“嗯,不清楚……不过应该很低吧。”
“如果你使用能力的话,能使这个概率大幅提升……甚至成为必然吗?”
“啊,这个,不太确定欸。”
“试一下吧。现在”
恋以狐疑的目光转过头来。
“你不是经常说,要避免暴露能力吗?”
“没错。所以我才选在这个不太容易被发现的时候。”
我一边说一边用知晓感知着周边的状态。清晨的道路上,仅有的几个行人都离我们较远,且专注于赶路。
恋犹豫着。试探性地接触了我的目光,然后叹了口气。
“那……我开始了。”
恋合上眼睛,抬起双手,两手互相靠拢一些。能量流溢着虚幻异色的光芒,汇聚成一本古籍的形状。
光芒仍在加强,书的轮廓也逐渐清晰。恋显然在努力控制能力的强度。
但是,完成这件事好像比她预想要难很多。再这样持续下去,估计在完成之前,就会被旁人察觉吧。
“茗……”
我正欲出声阻止,恋手中的能力却突然散去。
“好了。”
恋睁开眼睛,言语间有些微喘。我摘下书包,打开检查。本该在昨晚就收拾进去的作业本不见踪影。再努力回想一下,的确是因为昨晚心烦意乱忘记整理作业……甚至直到刚刚才想起来。
“你没事吧?”
“没事……我回去拿下我的作业。”
虽然无所谓,但我不想再与净厉来一次面谈。
“你先去学校吧。”
撇下满脸困惑的恋,我转身离开。
“应该没有被发现吧……”
我在心里自言自语。刚刚因为知晓全部集中的缘故,我的头发全部变成了苍白色。虽然只有几秒,并且当时恋闭着眼睛,我还是有一点点的顾虑。
不过即使这样,我也未能对恋的能力增进一丁点的理解。而那种屏蔽我知晓的阻抑感,与那个被雷思贤称为“风”的男人——如出一辙。
……
“怎么这么马虎?快走吧,都快迟到了。”
“知道。”
我再次走出家门,出门的时候顺便用知晓感知了下挂在客厅墙壁的挂钟。时间刚刚好。
刚刚好,可以偶遇某个总是踩着预备铃踏进教室的家伙。
……
“啧,陆大少爷今天竟然走这么晚?”
与我在拐角打了个照面,宁谷原先是皱了一下眉毛,接着阴阳怪气起来。
“咋了,被你那小女朋友甩了?”
“正是为了避免这样的误解,我才找借口避免和她一起走进校门。”
“是嘛……但和我这种人一起走,怕是会引起更不好的谣言吧。”
说完这句话,他一直带着的不怀好意的笑容消失了。可能是察觉到自己的沉默,便又扯出一个话题。
“离期末不到一个月,竟然这时候开游泳比赛。学校体育馆的泳池,估计已经好几年没放水了吧。”
“因为雷思贤回去之前去市教育部喝了杯茶……额,抱歉,当我没说过就好了。”
知晓下,宁谷原的眼神里划过一抹复杂的色彩。
“呵呵……好像也是那货的风格。”
丝毫不打算提及吗。
那就……稍微冒进一点。
“话说,你就不奇怪我怎么知道的吗?”
“切,谁管你怎么知道的,可能你和他很合得来?”
“要说合得来,你和他的交情应该比我早吧。”
右侧的脚步声消失了。
“不抓紧点,会迟到的。”
“你最好先解释一下吧,说了这么多让人听不懂的废话。”
我示意他跟上,道:
“班级里关于你的那个事件……你自己应该有听说过吧。”
“呵,谁会在意那些。”
“据说你小学时就和社会不良人士有来往,并因此进过派出所。具体事件是……参与聚众斗殴。”
“哟,还把我传的挺厉害。”
宁谷原不屑地嗤笑。
“但派出所内的记录是,这场恶性斗殴与你无关,你只是不幸被卷进去而已。去派出所,只是做个笔录。”
“能查到这一层,真是劳您费心了啊。所以呢?”
“抱歉扯得有点远。但这记录,是雷思贤介手之后的吧。”
我顿了一下。宁谷原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但我已然看出这层薄冰之下波涛的翻滚。
“据我的了解,实情是你从三四岁起就显露出自己的能力。你的父……生父,与你母亲商讨将你杀掉,然后伪装成一场意外。你的母亲拒绝并且以报警威胁后,你的生父与你母亲离婚。这是你刚刚上小学时候的事情吧。”
“随后你与自己的母亲生活,你的母亲因经济不景气下岗后,想要自己创业谋生,但欠下了涉黑的高利贷。那两个小混混……就是那时候杀的吧。”
“一个直接碳化,另一个据推测死时体温至少零下负一百六十度……看来当时你的情绪不是很稳定。”
宁谷原脸上的肌肉松弛下来。这点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所以呢?”
被反问了呢。
“雷思贤很快封杀了这个事件,顺手把这里的涉黑组织铲了个遍……那时候,他应该已经对你发出过邀请吧。”
“是啊,我拒绝了。”
“……为什么?”
“我要照顾我妈。”
“这点要求,雷思贤不可能无法满足……”
“我妈因为我的能力,已经受太多苦了。”
宁谷原打断我的话语,但依旧面无表情。
“至少,在以后的时间里,我想给她正常的生活。”
他突然冷笑起来。
“至于班上那些人怎么说我,就随他们去吧。一群孩子罢了。”
“不过,至于你……”
他的眼睛睨到眼角,目光里隐闪寒光。
“你的能力,我会搞清楚的。”
说完,他大步向前走去,将我仍在身后。
我感到一丝淡淡的失望。这份情报是我用知晓从雷思贤办公桌里的一份纸质档案寻获的,这次谈话的本意只是想知道同为能力者的他,为何想要平静的生活。
但得到的回答,对我来说没有太多的参考价值。
是我没有感恩之心吗……
我突然想起来一个更重要的事情。
现在不跑起来的话,等待我的就是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