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我如此诚恳的提问之后,言小芝缓缓歪脖,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一脸无所事事又冷漠无言的神色。
姑且……算是交涉失败了吗?
我不太敢确定。
站在我面前的言小芝既没有像刚才一样出言不逊,也没有更多的实际动作了。
我也分析不出来那对不见喜怒的眸子里藏着怎样的心思。
“也……可以吧。”
她满腔的不情不愿,甚至怂了下肩。
就像是个百般无奈的大人在满足某个任性小孩的贪玩习性。
然后,跟刚才的节奏一样,还没等我说话,她就继续发言了。
“先过来坐一坐吧,喝点什么,这一次我们可以慢慢并冷静地谈谈。”
她冲我动了动下巴,指示往那边走。
我只好无言跟上。
总而言之,先抛开记忆损失了的那一环,目前的状况应该是我用了某种方法独自进入了言小芝这场梦境里的“第二幕”,遭遇到了这个成年版本的她,接着发生了一些我尚不知晓的“事故”之后,我被她倒吊了起来,直到刚才被唤醒。
而且身在这个看似是“实验室”的场景里,我的脑袋格外沉重,思维思绪都被套上了一层枷锁似的,根本不能灵活运转起来,哪怕是稍微思索一下都会造成极大的负荷。
这也就导致了我根本没法启动“阅读”能力。
看来我是没法依赖“亚里士多德”来知晓在我失去的那段记忆里我都经历什么了。
如今事况的关键点,也只能是我失去的那段记忆。
只要知道了其中的内容,就等于我又能掌握主动权了。
——我是怎么进来的,又是怎么遭遇这个她的,然后怎么会是刚才那种待遇,以及我失去记忆的原因。
显然,成年版本的言小芝当然知道我这一系列困惑的答案,不过,看样子她是不会好心并爽快地逐一告知与我。
尤其,我面前的这位,是跟之前截然不同的“言小芝”。
学生时代的她,我尚可明白她的处事方法;而这个明显是参加了夜阳之后的她,我就不能精准预判了。
而且根据刚才她对我的态度……接下来我要面对的,恐怕是场“斗争”啊。
不过,有一点倒好,她说自己是“亚里士多德”的言小芝——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知道,虽然只是局限在这个场景的狭小范围内,但依然是很恐怖的存在——这也意味着,我没必要遮掩什么了。
毕竟,我眼前的这个她,已经知道了这个场景里囊括的所有名词的来龙去脉。
我是怎么存在的,她知道。
她是怎么产生的,她知道。
光从表面上来看,这样的能耐应该就是所谓的“全知全能”。她至今为止的表现,也确实很符合一般理念里对“全知全能”的描述。
但是,只是接近罢了,仅仅“知道”,而不是“全知”,毕竟“亚里士多德”可不是所谓一神教里至高的偶像。
“全知”是种状态,但“知道”只是一种可能性,或者说,才能。
很快,我们就走到了休息区域的桌椅前。
整个“实验室”的面积还是很可观的,除开高度机械化的设施,还堆积了品种与样式数不胜数的物品,当然大部分是赛博技术相关的仪表与装置,还有不少手工制品用的工具与材料。
——我想起了不久前才去过的那个蜗居据点。
我多打量了一番。
房间虽然大,但是个封闭的空间,没有透光的窗户,只有发出嗡嗡响声的通风口被钉在天花板上,各处的照明设施都是一种很没有精神的状态,仅仅只是撒播出一点儿能保证室内人员视野尚可的光亮。
难不成这就是她平常时候的工作环境吗?
“不,我从没在这种地方做过事。夜阳那种随随便便的弱鸡组织,可拿不出手这么大的场地。”
“不是说好别读心了吗?至少,不要表现出来。”
“哟,你很讨厌这种被识破的相处方式吗?而且,我们之间可没有‘说好了’这一回事,你擅自认定了,我可没有。”
“这个——嗯,我承认了,我为自己因年轻而犯下的过错道歉——怎么你要学这一套恶心别人的方法……”
“没办法呀,没办法的事就是没办法,毕竟我平生里碰见的是你啊。”
“好吧,行吧,不说这个了,”乖乖认了负的我率先坐下,“可以进入正题了吗?”
“不着急……我刚才讲了,这一次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好好说说话——难道你那比坏掉的核桃还要干瘪的脑组织已经退化到金鱼的水平了吗?”
“你是知道我不会生气才故意这么说话的吗?”
“有那么一点意思吧?可能,大概,或许……但是我认为这完全是无可厚非的本能行为,所以,请多包涵咯!”
虽然被人精神霸凌还挺不好受的,但至少能见到她脸上的神采多了不少变化……
我个人的立场什么时候这么卑微了?
心情略好的言小芝递过来了一杯漆黑的饮品,她脑后的马尾正轻轻一晃一晃。
“纯正的黑咖啡,虽然只是梦境里幻化出的东西,摆在面前做个样子还是可以的。”
我接了过来,尽管明白正如她所说这只是梦境里虚构的东西,还是说了声感谢。
言小芝的心情似乎更好了一点。
她在我的对面好生坐下,双肘搭在桌上,比之学生时代的她样子更加懒散与天真烂漫。
“那我现在可以开始问了吗?”
“啊……是可以了。一般环节,事后说明会。”
“明明我都才知觉自己进入了下一步,这个‘事后’来得还真是快。”
“哼,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讲。其实我是不太想说明的,看你那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而焦急的蠢样子更有意思来着。”
“那我现在真是感谢你愿意可怜可怜我!”
“才说你这么一点儿就按捺不住了?你刚才不是挺洒脱的嘛?”
“什么跟什么啊……”
有一点儿不好的预感。
“你刚才,对着那个还在学校里的时候的我,不是表演得挺流利的吗?我原本还不知道你有这能耐。”
不好的预感又成真了。
“对不起,我错了!放过我吧,言小芝小姐!”
“你不是挺厉害吗?那样一副演说家一样的慷慨陈词,还绘声绘色呢!是不是觉得乱七八糟说一通华丽台词,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明白,甚至无视掉语言本身的流畅性,你就已经帅出天外了?”
“别念了!师傅别念了!我只是在照着‘阅读’总结出来的东西讲台词……我已经知道很蠢了,不要再提了!”
“你不挨敲打就不会长记性。”
“知错了,我都知错了,师傅您别念了。”
“算了,反正那个年轻的我完全被你唬住了,也在乎不了这些细节。”
她这算是在报复吗?
“不过,说是心里话,确实是心里话。这个我要声明是千真万确。”
我小声辩解了一下。
她这一下移走了视线。
气氛怎么突然微妙了一点点……
我看向了手中的马克杯。
看样式是她家里的那一套常用的餐具。
接着,她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