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绕了这么一大圈之后，我也总算摸索清楚了接下来的思路。
不能一味听从【图书馆管理员】在坚持着什么，而是要比她更进一步地理解我们要面对的是什么。
同时，不能忘了自己从一开始就定下来的任务。
——无疑“亚里士多德”的框架是最合适的。
在接受实验之前，我并不了解“亚里士多德”计划会是怎样的存在，然而，即便是现在，整个实验项目早已搁浅，我似乎也没能完全理解。
——就形式而言，我只知道它能通过现象帮助使用者获取结构化后的“知识”。
——就质料而言，我只知道它在振幅使用者自身的信息收集与信息算力。
——就动力而言，我只知道它的设计构思来源自人类对“答案”的渴求。
——就目的而言，我只知道它是为了实现……
换言之，言小芝之所以会陷入这样的梦境里，以及她之所以会被这样的梦境“锁”住——这些问题的原因都可以使用“亚里士多德”去解剖并且从中引导出使她走向“正确”的方向。
所谓梦境，无疑是以“目的”为核心，也就是她个人的愿望。
第一个梦境，言小芝的愿望是“祈求同伴”。
第二个梦境，言小芝的愿望是“祈求原谅”。
至于现在这个——
【图书馆管理员】已经彻底停下来了。由于使用不了“亚里士多德”，我也没办法对她进度“阅读”，也就无从知晓她会在此情此景中想些什么。
既然如此，那么我也就可以试着大胆一点，只能靠自己去“试错”了。这与我以前面对言小芝时，情况是一致的。
将我的做法完完全全地展示在她的面前。
将我眼前的这名年轻美人视作“言小芝”本身，而不是把她定义成梦境里的“角色”。
“怎么样了？你觉得如何……能回答我了吗？”
不过还是由她先开了口。
“其实，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是哦，也能理解，毕竟我也算是在死马当活马医。反正就乱七八糟自说自话了这么久，对实际情况也没能起到什么作用。”
“也不是没有作用。我这不是在说些客套话来安慰你。我刚才也思考了一下该怎么办才好。具体地说，我们姑且算是一起被困在了这个梦境里，不找到那把开门的钥匙的话，谁都出不去。”
“那你想到什么了么？听你的语气，你一定是有自己的答案了吧？啊，这样说也不对，而是，你该想清楚如何回应这次这个梦境了吧？”
“确实是想清楚了，不过……”
“怎么了？”
“在此之前我想提一个问题。”
我们都不由自主地正坐着，两人十分默契地保持视线一致水平，不偏不倚，正如两名预备探讨人生的正经学者。
其实接下来也确实是“探讨人生”。
——所谓的人生相谈这样的环节吧。
“我觉得有点……可以，你问吧。”
【图书馆管理员】意志坚定地回应了我的请求。
“我想先聊聊你的出现。”
“这是什么意思？”
为了维持自己视线的一动不动，听我抛出这种话的【图书馆管理员】甚至握紧了摆在桌上的双拳。
“就字面意思。我们现在正在全新的梦境里，而这个梦境必须有一个‘言小芝’作为中枢来维系自己的存在，那个‘言小芝’无疑就是我眼前的你。”
“根据‘梦即是愿望’的说法，第一个梦境的‘言小芝’是在向我取求同伴的关系，她想不要被人认知成‘独自一人’的存在；而第二个梦境的‘言小芝’，如果没有李含姝从中作梗的话，她们应该是想向我获取对‘言小芝’的批判，想要我否定那个身为‘女儿’的她，她想使得自己对自己的那个认知是合乎‘正确’的存在。”
“现在，是第三个梦境了，就到了你这边。你刚才一直在坚持询问我对‘言小芝’真正的看法，你一直在强调我要表达出自己对待‘言小芝’时持有的真正的态度。这，应该就是这个梦境的核心主题所在了。”
“梦境这东西，虽然是个人在现实生活里积压下来的愿望转移到精神世界里之后具体的集中表现，但是呢，其实也是个人面对了现实生活里发生的一切之后，累积下来的认知杂糅在了一起。”
“梦既是愿望，也是观念，也就是认知。第一个梦反应了言小芝她本人怎样认知身在人群中的自己，第二个梦反应了言小芝怎样认知身在家庭中的自己，到了现在，第三个梦了，你又在认知哪种环境下的哪种角色的自己呢？”
“所以，我们首先需要谈论的不是我这边的看法，而是你的想法才对。我们要先明白，你是为了什么又以什么形式出现在这里。”
——不自觉地，我忽然间还真佩服自己。
我从小就不太善于独自发表这种长篇大论，有既定的稿件或者台词那还可以接受，但我这时候完全只能依靠自己的脑内构思了，要是放在现实世界的一般情形里，我恐怕已经中途说不下去了。
毕竟我就不是那种执着于对他人阐释自己内心想法的人。
尤其一看到【图书馆管理员】现在这幅直勾勾不放过我的神态，我就更加心里不舒坦。
在听我说完这么长一串后，【图书馆管理员】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流露出来，仅仅看着我不动。
——我说错话了吗？还是说发生了其他什么状况？
我反倒越发紧张起来了。
就在我愈加战战兢兢，冷汗不住的时候，她终于说话了。
“我明白了。”
好似终于被下达了“播放”指令，“暂停”了好一会儿的【图书馆管理员】总算动弹了起来。
那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着实抚慰我心。
她频繁地眨动自己的双眼，蝶翅忽闪忽闪，视线也随之发生偏移——她看向了书架丛林的深处。
“你说的，确实很符合道理——诶，我还是被你将军了。”
她像是失落了那么少许，又好像心神平静无波，还是一如既往那般“明白一切”的态度。
“你是说……”
“刚才，我是怀揣着那么一点小心思。”
“你是说，你在故意诱导我吗？其实这个我并不在意的。”
“我知道你会这样说，所以我也不会因此对你道歉什么的，只不过，”【图书馆管理员】将目光转移回来，并且在嘴角边轻便地勾出笑意，“我还是任性了一点点，或者说，想得太简单了。你并不是一个那么容易就跟着别人走的人。本体以前就明白这一点，我也知道这一点，但还是轻佻了。”
“你这话听上去……我能理解成你在夸我吧？”
“可以这么认为。好了，你都那样说了，我也不是不明白其中的意思……那么，跟我来吧。”
【图书馆管理员】起了身，并向我招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