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能明白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个男人，像是早就知道了我会这样说话而径自咧开了嘴。
虽然已经听到了足够震撼我心的话语，但不知为何，我反而缺乏那一份实感，好像他刚才所讲的那个名字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一样。
只是某个我不认识的人在他们这所研究所的课题里遭遇了什么不得了的经历，而我只是一介听客，只需要了解情况，而不需要其他什么想法。
“我只是突然间不明白自己一直以来的做法究竟是对还是错了。说起来我也真够丢脸的，都这个岁数了，依然会在你这个小孩子面前说这样的话。不明白也没关系，具体的，你去看一眼就明白了。”
我终于摸索清楚那一份违和感是出自什么了。
“原来是这样……你们的研究课题确实成功了，也引发了你们想要的现象，但是，你当了‘逃兵’，对吧？”
“可以这么说吧。所以我们才有机会在这里说这些。”
他略微咳嗽了一声，像是在给自己清理思路。
“我们的实验室，尽管在发生那一现象的一瞬间，就失去了本身所具备的所有机能，但还不是不能挽回的局面。因此我们没有继续沉浸在惊讶里，而是即刻开展后续的处理工作。然而正当我们想要重新取回控制权时，反倒是我们遭难了。”
“发生了什么？”
“电流，巨大的电流从每一个链接端**出，击穿了我们大部分人。我们谁也没能预料到这种情况，我和总负责人由于站立的位置，万幸没有被击中，但那个老头子竟然还妄想将实验进行下去——可恶！”
他重重地砸了一下桌面，声音里开始带有暴躁的粗气。
“我本应该立即动手的，不然事情还不至于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可是，当我完全制止住那个老疯子并且中断实验室的所有供能时，已经晚了，那个房间里意识依旧清醒着的人只剩下我一个。”
“我不知道这些现象为什么会发生，也不能当场就能够分析得出来。这些已经远远超过了我们平时的课题范围。但情况我还是明了的，我们触碰到还不足以触碰的东西，赛博空间也好，人脑部分也好，谁能猜得到一次在纸面上推演了快有百余次的实验计划会得到这种结果？”
“我们拼尽了全力，也奉献了自己所有的冲动与愿望，却最后好像什么都没有得到一样。总而言之，我当时面对那个残局，也不明白该怎么才好了。我也只能开始用自己的私人设备探查研究室里所有设备的情况——你能明白吗？我看到了更加令我无法冷静思考的东西。”
男人的自白，已经遗留在了他那间单调的办公室里。
待他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之后，我们便一同前往“事故”发生的地点，这无言的一路上，他好像终于找回了点身为“教授”的姿态。
根据这个韩教授的说法，当时仅剩下他一个意识清醒的人，所以即刻命令研究所内的赛博人前来收拾局面，安排各个陷入“沉睡”的要职人员平安“返回”自己的房间。
没错，就是“沉睡”——听他的描述，与当时言小芝身上发生的情况应该没差。
不过，那些情况就不是我该顾及的了，我也没必要去探查和在意。
说白了，他们研究所自己在事务局默许的情况下进行这类课题研究，出了事故，哪怕真的有人丧命也与我无关。
事到如今，是要赶快搞清楚曹沫然的现状。
——根据这个男人说明的情况，她到现在仍然留在那间实验室里。
打开门后，韩教授回过头来对我解释。
“实验事故发生后，我就将消息封锁了。虽然只剩我一个人，但研究所里明面的工作我还是可以应付得过来，所以地表之上的部分还维持着正常运作，至少在表面上没有发生异常。”
“然后，就是关于这间实验室。尽管供能已经完全切断，但还是小心为妙，一旦对里面的设备造成了刺激，恐怕就会引发之前那个电流穿击。”
我稍微思忖一下后，回应了他。
“这个我明白了。不过，我还是有一点疑惑希望你能替我解说一下。”
“说吧。”
“你会主动联系事务局，对事务局暗示这个实验事故的发生，并没有明确的理由不是吗？你们确实是遭遇了实验事故，但这应该只是你们研究所内部的事态，根本用不着事务局出面。哪怕你们是根据事务局有意透露的资料来进行这一次实验计划，也找不到事务局的头上，除非……”
“除非我们真的没办法收场了，对吧？呵呵，可能情况就是这样。”
这个身材高大的男性教授回答得十分坦荡，毫无遮掩，也充满堂堂正正的气概。
但结合他之前的表现，只能将这一面貌理解成“无奈”了。
“总而言之，”韩教授继续说着，“现在的事态确实是我们没办法凭借自己的力量去解决了。我刚才也与你说过了，我们大部分的要职人员，也就是除开那些现在正在外派中的，都参与了这次的重要实验。”
“那个学生，作为你们的受试者的那个学生，又是怎样的情况？”
“不好说……应该是我没法判断。就像我给你描述的那个情况一样，那已经是我的知识盲区了。比起我那些我只能用自己的设备在赛博空间里检索到痕迹的同事们，她的状况更加微妙也更加……可怕。”
他在说到最后一个词时，不可避免地颤抖了一下。
虽然现在的网络技术已经实现了虚拟空间的完全可视化，但是，当人们真的面对那一片数字之海时，已经会对那些虚拟的未知心生恐惧。
好比自己在做梦的时候，能够完全意识到自己身在梦境里，可呈现在眼前的这一切又是如此“真实”，由此认知无法区分，从而失去依仗——那是一份在无休止坠落中必然降临的恐惧。
根据韩教授这混乱的说法来看的话，情况应该是这样：
他们在解析完事务局有意泄露的资料之后，确定好了这个课题计划——想要构造人脑与赛博空间的直接连接，从而导出“亚里士多德”本身的图书馆建构，也就是想要实现可以存在于现实中而非发生在脑海里的“亚里士多德”现象。
然而当他们真的对着曹沫然实施到最后一步时，整个实验情况脱离了他们的控制，首先是实验室数据的失控，他们通过设备在赛博空间里设置的各种框架与算法统统失灵，甚至造成了整个研究所的数据崩溃；接着，实验室里的设备发生异常，设备里的电能击穿了研究人员，从而“夺走”了他们的意识。
最后，这个唯一的“幸存者”在使用自己的私人设备进行现场检查时，反而在赛博空间里发现了他们那些同事的数据痕迹。
陷入“昏睡”的每个人，他们的意识都集中在了同一个赛博空间的区域里，以数据流的形式围绕着“曹沫然”进行不断的交汇与分离。
要是结合了言小芝之前的情况，听上去，就像在一起做同一场梦一样。
当然，他一定还有没有透露出来的内容……不过，也无关紧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