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印象是发自内心的。
“任经理已经去了很长时间……会有危险吗？”
诸祭风负手立于山间，一副威严肃穆的模样，可目光却时不时朝着任督消失的方向望去，每一次朝那里望去，眼中都会平添一抹忧色。
“不知道，我们对计百出是否布置了埋伏一无所知。”
万仞依旧用小刀削着竹子，低声补充道。
“一开始应该多带些人的。”
蒙面人摆弄着手里的望远镜，不时眺望着山间景色，为之啧啧称奇。
“这里的山真是不错，和南北方的山都截然不同。”
“此话怎讲？”
万仞微微抬头，全然没注意到话题已经被蒙面人岔开了。
“北方山势巍峨，南方山势清秀，而此间山势幽远，各有各的美啊！”
“如果一开始多带些人，我们根本不会留他们到现在，在他们白天经过村子去见东竹仙人的时候就直接半路下手，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风虎靠在岩壁上，向北极星众人休息的大院看了过去——从这里根本看不到那个大院，但他依然朝着大院的方向望去。
“任经理不愿多带人，心里有什么顾虑吗？”
衣染尘将剑放在一旁，翻身坐上高处的岩石，望着天空皎月，轻笑道。
“难道是怕全军覆没？所以只带了我们几个？”
诸祭风、蒙面人与风云二老闻言，目光不由得转到衣染尘身上，衣染尘被人围观并不觉尴尬，甚至还在高处笑着翘起了脚。
只有万仞自始至终都把目光放在了手中的竹子上，虽然衣染尘说的不太吉利……但言之有理。
如果此行势不可免且存在全军覆没的危险，那任督确实没必要带太多的人前来，只须寥寥数人即可。
不过万仞并不认为这会是任督只带寥寥数人的答案，南斗星的政治漩涡非常险恶，任督作为建武所的负责人，行事受到多方掣肘，想必这次东竹之行也不例外，恐怕这才是他只带寥寥数人的真正答案。
而像这种涉及到南斗星内部斗争的因由，任督是绝不会讲出来的。
“全军覆没？衣姑娘言过其实了，就凭计百出带来的那些货色也配让我们全军覆没？”
云龙眉头一皱，进而迅速舒展，整个人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比凡世天国强不到哪儿去！像这些趋炎附势之辈当初死在我拳下的不知道有多少！”
“早听闻风云二老神功盖世，我虽经此次东竹之行首度与二位会面，但心中神交已久。”
蒙面人向风云二老拱手行礼，风云二老虽不喜此人藏头蒙面的装扮，却也没有过多在意，毕竟江湖中人有着怪异癖好的不在少数，对方又与自己均是这次东竹之行的同道中人，任督对之也颇为礼敬，故风云二老仍不失礼节，向蒙面人抱拳还礼。
“那姬先生，我们这就已经算是相识了，从此再也不用神交了！”
风云二老与蒙面人相视一笑，彼此颇为爽快，并无宗师的脾气架子。
“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几位前辈能否解惑？”
衣染尘银铃般的声音从一侧传来，风虎心情不错，便直接喊道。
“尽管说！”
“前辈们是如何与任经理相识的呢？”
风虎闻言与云龙相视一笑，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
“不打不相识啊！”
云龙接过话茬，哈哈大笑。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时我兄弟二人与任经理偶遇，当时他还不是科学院的人，我二人当时见他不过是街头杂耍的艺人，对他颇为轻视，结果……”
“结果当真是没想到啊！”
风虎迅速把话茬抢了回来，继续说道。
“这天下能人果然是大隐隐于市，我二人分别与任经理对掌，竟占不得半分便宜，从此就这么认识了。”
他二人讲话之时眉飞色舞，全然没有宗师的气势，也足见与任督的相遇令他们极为惊喜，以至于差一点便手舞足蹈起来。
至于一旁的蒙面人则是待二人说完，才开口讲话。
“偶遇而已，这个答案，衣姑娘可还满意吗？”
衣染尘起初笑吟吟的听着风云二老讲话，因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二人如此神采奕奕的讲话，比之前凶相毕露的样子好多了。
但蒙面人的讲话却是如此的简单直白以至于枯燥乏味，令人缺乏兴趣，她转念一想，对方与任经理结交或许另有所图，其中许多事情不愿被旁人知悉，所以才简单的以‘偶遇’带过。
她本想听听万仞和诸祭风怎么说，可当她将目光投向万仞，却见万仞微微一笑。
“回来了……”
万仞耳聪目明，已经听到了任督的脚步声，手上的小刀停顿片刻，继续削着竹子。
衣染尘原本十分悠闲，听到万仞的话稍有迟疑，随即扭头看到了从岩石后方的小路上走来的任督，她不由得脸色微变，回过头看向万仞。
她原本对自己的实力颇为自负，但万仞的感知能力却是在她之上，如果来的不是任督，而是敌人，那么此刻万仞已经察觉，而自己却尚未察觉，一旦对方抢先出手占得先机，自己便会陷入被动，而万仞却仍能游刃有余，随时可以主动出击……
任督的身影逐渐清晰，最终停在了衣染尘所坐的岩石之下。
“任经理，情况怎样？”
面对诸祭风的问题，任督只是负手立在那里，轻轻摇着头。
“看来是劝不动啊！”
万仞轻叹一声，起身将小刀收好，继续说道。
“东竹仙人有什么顾虑吗？”
“谈不上顾虑，在她眼中南斗星与北极星并无区别。”
任督向着山下走去，一行人紧跟在他的身后。
“我建议她使用雷厉手段杀几个北极星的宵小立威，让那些意图使用暗算下毒的鼠辈心生胆怯，不敢轻举妄动。但她坚持要遵循江湖礼节，不愿意一出手便伤人性命。”
“怪哉！”
“诸先生，怎么了？”
“任经理，两百年来亡于东竹仙人之手的江湖人士数量不少，东竹仙人下手均是毫不留情，为何这次比武却不愿伤人性命？”
任督回想起东竹仙人曾问过的问题，他昂首望向天边的明月，不由得出声问道。
“各位可曾有过枉杀无辜之行吗？”
众人彼此相视，均沉默不语。
过得片刻，诸祭风率先开口，只是声音低沉了下去。
“许多年前……我曾误杀了一位义士，回忆起来，至今耿耿……”
即便是风云二老这样的宗师听到任督的问话，也不由得为之沉默，他二人性格一向是直来直去，虽然有时候过于自傲，给人一种目中无人的态度，但却并不是什么巧言诡辩的人。
换做寻常江湖人士必然觉得比起自己铲除的奸邪，杀几个无辜之人算不得什么大事，更不会为之细思，可风云二老却为之沉默，显然是默认有过枉杀无辜之行。
万仞下意识吸了一口气，缓缓将之吐出，如同释去了千斤重负，他既无愧色，亦未沉默，语气不改平常的说道。
“有过，很多，多到我已经记不清了。”
衣染尘是所有人里唯一一个面无愧色的，她甚至还颇为自傲的炫耀起来。
“没有。”
众人眼角余光不由得向她看去，转念一想衣染尘初入江湖，没经历多少战斗，若说她没有枉杀无辜，倒也不算是虚言。
至于走在最后的蒙面人则是思索片刻，发现了问题的核心。
“任经理，东竹仙人曾枉杀过无辜之人，对吗？”
任督点点头，认同了蒙面人的话。
“东竹仙人不愿对北极星下死手，莫非是她觉得北极星那些人无辜吗？”
对于云龙的问题，任督不知可否的摇了摇头。
“东竹仙人是自居正道的，因为她保护着东竹民众，自然是不愿意杀害‘无辜之人’的，那是她认为自己应当去保护的。”
蒙面人的话让任督不由得停下脚步，等蒙面人继续说下去。
“从前那些挑战东竹仙人的人，东竹仙人或许从未思索过他们是否无辜，只要是来挑战的便都是存心与东竹为敌的，所以直接杀了也心无顾忌，因为她认定自己杀的都不是‘无辜之人’。”
“但东竹仙人最终发现她杀的人里有她认定的‘无辜之人’，她对于自己的‘正道身份’产生了质疑，不再下死手就是为了消除这种自我质疑……”
“准确的说，是‘不再一出手便致人死命’，她会在交手中判断对方是不是非死不可的奸恶之徒，倘若确实如此，她才会下死手。”
任督点点头，补充道。
“这正是我所担忧的。”
“任经理是怕东竹仙人避免一出手便致人死命这种行为正中北极星的下怀，北极星原本对东竹仙人颇有畏惧，这么一来，他们反倒有恃无恐了。”
万仞打量着蒙面人，他刚才虽然有所思考，却没有对方想的这么多，难怪任督本次东竹之行会带着此人，此人对人心颇具洞察力，有他同行，实为一大助力。
他姓姬……自己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建武所笼络的江湖人士里有这样一个人？
“既然劝不动，只能回去早些休息了，明天在比试的过程中，北极星若有什么诡计，我们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任督点点头，一行人迅速消失在山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