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千雪镇山河(中)

作者:墨雨成殇 更新时间:2016/1/17 1:04:16 字数:3205

刀刃带着寒光破开正寒风,强劲的刀锋把飘落的细雪吹得乱舞狂跃。一声惨嚎,擂台上那名一身轻甲的中年汉子的胸前便再添一道深不见底的血痕,踉跄地摔下了擂台。

守候在一旁的御医连忙上前,七手八脚地把那套皇宫制式的轻甲给除下。事实上也没花多少功夫,因为这套号称可挡普通刀剑的缠丝软甲早已被凌厉的刀锋给切得七零八落,挂在体上如乞丐的破布。

几名一直在台下观战的大内侍卫看到前辈被如此重伤,顿时对那名驻刀半跪在擂台上剧烈喘息的身影怒目而视。但受了重伤的中年汉子却是按捺住他们的扶着刀柄的手,摇摇头:“技不如人,我服输。”

“天明信田,第六胜!”

听到裁判的宣布后,信田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收刀入鞘。擂台一天只多只能打三场,也就是说到今天为止,他也才六连胜,明天才是最终的决战。但是,这才到第六场而已,自己却已经被迫使出了好几种藏着的绝杀技,尤其是第六场对战那个大内侍卫副统领时,更是被迫提前使出了隐藏依旧的杀手锏。

没办法,一刀流本来就是极其注重第一刀的威力,若是第一刀未能造成太大效果的话,后面接下来的十几刀都不会再有第一刀的那种威力。

这种流派极其讲究第一击的出其不意与突袭性,可是别人在台下观战了两天,早已把他的出刀方式摸得七七八八了,虽然依旧捕捉不到他的刀锋轨迹,但却可以通过与他对战的对手们伤口分布的位置,切口大小,深浅等,粗略判断出信田的攻击范围与时机。

之前信田连续五场都是一刀解决比试的,这就给人造成了一种很强大的错觉与压迫感。但副统领却直觉并不是如此。事实上,也正如这名副统领所预测的那般,信田的第一击终于没能一击见效之后,接下来的几次攻势都是平平,虽然依旧犀利,却没了那股奇诡与迅雷般的气势。

见招拆招,副统领最终是成功地抵挡了信田的十二刀。就在对方的招式逐渐出现一些漏洞,气势也不如前之际,副统领突然不退反进,拼着长刀刀锋掠过手臂的麻辣痛感,直接冲到了对方的神情一尺之内,想要一击建功。如无意外,一切都会按照他所撰写的剧本那般,成功终究对方的六连胜。

直到信田拔出了第二把刀。

武士都有两把刀,长的那把叫打刀,为主战武器,而短的那把叫胁差,一般都是在主兵器损坏时才备用的,又或者用来……切腹谢罪。

信田并不是典型的扶桑武士,甚至根本就毫无所谓的武士道观念,自然也不会做出切腹那种傻叉事。他之所以常年准备两把刀,是因为当初师傅曾对他说过——一刀流,若是不能一击得手,那么后面就会处于极度被动之中。

所以当他的同门师姐古古还在冥思苦想如何改善那刀法的缺点之时,信田却是决定用另一种方式来避免一刀流刀法的弱点。

那就是佩戴第二把刀,然后第二次拔刀。

虽然第二刀无论从威力还是距离来说,都远不及第一刀,但是,却依然继承了一刀流的突袭性与速度,所以最终那名副统领也是来不及把刀砍到他身上,就被信田的第二次拔刀给劈飞出擂台外。

虽然看着依旧是他以很大的优势获胜,但是信田却心知肚明:自己只是赢在了第二刀的突然性上而已。

要是对方速度再快一点,或者更加耐心地拖下去消耗他的精神与力气,那么结果或许会变得不一样……

不过,胜了就是胜了,世上并没那么多如果,这也是师父曾对他的教导。朝那名在台下接受疗伤的副统领微微颔首,信田便拖着一身疲倦缓缓地走下擂台,在众人复杂的眼神之中向着皇宫外门走去。

今天不知怎么的,天气突然就变得急转直下,开始飘起了小雪来。信田披着一身细雪,然后慢慢地沿着高大的宫墙走着。

红墙,白雪,黑衣。

这样的画面真的很令人窒息和赞叹。

信田沉默地走着路,连迎面走过了一男一女两名游人都没发觉。但是当他与那两人擦肩而过十数步后,忽然瞳孔骤缩,左手下意识地握紧了别在腰间的刀柄,整个人竟是如同石雕那般僵硬在了原地。

明明是寒春飘雪的日子,信田此时的额头上却是缓缓渗出几滴冷汗。

艰难地回过头来,看着那名已逐渐走远的一男一女两个身影,他的目光复杂无比,其中更是隐隐有着一些……恐惧?

那名貌似才十二幼龄的女孩梳着双平髻,笼着华贵的长袖,鹅黄色的裙摆颇与长安当下流行的装扮略有不同,透着一股复古的味道。两根柔顺的发辫垂在脑后,随着女孩的脚步而微微荡起,轻轻拂着那轻飘的雪花,看上去很是多了几分可爱与稚气。

但是信田却知道对方并不是普通的小女孩……不,应该说,对方实际有多少岁,他都不知道。若不是天生对危险的直觉令到他有所反应,若不是那个女孩身上总是淡淡地散发着毫无人间烟火的寂然气息,说不定信田根本就没有发现这两人的异样。

那种看似与凡人无异的气息已是传闻中的返璞归真境界,信田虽然来自扶桑,但因为曾在葬剑会里呆过,所以知道对方很可能已达到了那种被唤作是“剑道”的境界。回想起以前的老大——那个中年人一生所要追求的目标,信田已经隐约猜出了:

恐怕,这名女孩就是葬送了老大的那位天道分身!

握着刀柄的左手暴起了好几根青筋,信田用力地咬了咬嘴唇,然后强忍着为老大复仇的冲动,别过头去继续走着他的路。他不是不想当场拔刀,但是,双方的实力差距幽若云泥之别,恐怕对方只要稍稍动念,他便会像一只被人踩中的蚂蚁那般悄无声息地死去。先不说那个深不可测的天道分身女孩,光是与她并肩而行的另一名青年,其背影也是令信田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巨大压迫感。

信田甚至能敏锐地察觉到有好几种截然不同的强大气息在那青年的身上缭绕着,怪异无比。但这时候他已没时间再去深思其他的东西了,只是微微低着头,然后默默地快步离开这段长长的宫墙外的道路。

待信田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以后,那名青年这才有些玩味地看向了身边的女孩,笑道:“这个东瀛小子有点意思,你认识他?”

青年明明看上去与信田一般无异的年龄,但语气却是老气横秋,仿佛称呼对方为小子也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因为他本来就是活了很多岁的老怪物,溟。而与他并肩而行的那名女孩,自然也是占据了小师祖身躯的剑奴。

听到对方的话语后,剑奴神情面前漠然地答道:“不认识。”

“那你刚刚为何要护着他,不让我直接弄死他?”

剑奴冷冷地瞥了一眼青年:“你好像很讨厌他?”

溟扯起了一丝残忍的冷笑:“来自那个弹丸之地的,我都讨厌。”

“你还是先收一下手吧,这里已是皇宫范围内了,我可不想搞出什么乱子。”顿了一下,剑奴又说道:“而且,这些人终究只是蚂蚁而已,你路过时,难道还要特意去踩一脚?”

溟沉吟片刻,然后笑着点头:“你说得不错。毕竟已在天子脚下,总归得给他几分薄面。话说,这么多年没来了,你对这里的路似乎还是挺熟的嘛。”

“因为即使过了一百多年,这里还是没什么明显的变化。”剑奴的眼眸里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额头上的那颗红印在雪夜中愈发地鲜艳夺目。

眉间点红痣,这正是百年前宫内最为流行的红妆。

不需要看地图,也不需要带路,甚至连神通什么的都不需动用分毫,剑奴就能轻轻松松地越过那些防卫潜入了皇宫里。

熟料得简直如同是在自家后院。

事实上,以前的她,的确就是这座皇宫的主人。

但这次回归故地,她却不再是以主人的身份,而是以不速之客的身份到来了。在稍后与宣宗的对谈当中,若是谈不拢,那么这“不速之客”便会分分钟都会变成“敌人”的身份。

“从皇城的守护者,变成最终的毁灭者么……”

轻轻掸掉落在肩上的雪屑,剑奴与溟直接来到了御书房的门前。在推开门前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地回首看了一眼雪夜的天空。

外面是洒满了大半个江山的霜雪。

……

……

今夜气温骤降,住在冷宫的森川姬忽然想起古古姑娘似乎还没有过冬的被褥,担心之下,决定卷起自家那床被褥前去敲响了古古居所的大门。

但是笃笃笃的声音在雪夜了荡悠了很久后,都没有回应。森川姬不由得有些担忧和不安起来。

“古古姑娘,你在里面吗?”

“有人在吗?”

接连喊了好几声后,门板这才姗姗来迟地吱呀一声打开。看着全副劲装打扮的古古,森川姬不由得僵住:“古古姑娘,你又想……?”

“嘘。”轻轻把森川姬拉入门内然后反手把门关住后,古古看着神情慌张的森川,很是认真地说道:“今夜降雪,防卫必定会松弛,正是逃走的好时机。”

“可是……”

古古打断了她的话:“你和我一起走吗?”

森川姬一愣,小脸顿时有些发烫——这,算是私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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