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州,协会素来被认为是军团与政府这两大组织间的调和剂,这和它在三大组织中的独特地位有关:协会的成立依托于《元年法案》,从法理性上一直是象征者唯一的合法组织,只不过到了今天,协会对很多象征者而言是一个有点特别的行会,它的人员应该包括全体象征者,可一般意义上的协会成员只不过是前者中的一小部分。而这些人往往负责管理象征者那些“非人”的事项,比如它的内在研究部负责对意象和图示的研究;外在事务部负责处理与象征者结盟的航界种的关系;至于钱明自己任职的特情应对部则对那些不需要警队或军队的单人与小队式的特别治安任务派驻相应人员。
从正式名字上也能看出不同:在海州自治政府,象征者保卫部队706军团、海州全体象征者协会工作与组织委员会三个名字中蕴含着各自的暧昧含义。
也就是说,只有协会是完全站在“象征者”这个种族的角度上考虑问题的。
在正规的野战部队和政府互不统辖并形成双轨制的海州,协会不希望军团变成独立的军阀,甚至组建军政府,也不希望海州政府势大之后让这个位处前线的外区失去足以自保的战斗能力,说白了,协会并不希望哪一方占据在海州的绝对主导地位,以破坏海州暂时的平稳局面。
钱明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但他并不善于言辞,要求他贯彻协会的立场,维持这两个矛盾的部门在这个花园里的代表之间的平衡,难度不亚于让一个负重前行的胖子在薄薄的冰面上行走。
“是钱先生啊,你也不习惯上面的空气吗?”
钱明的飞绪被政府的钟先生打断了,他看着钟汝舟,心平气和地说着:“不,钟先生,我只是有点累了,毕竟你也知道,我这里上午的事情有些多。”
“哦,我不喜欢那种气氛,就来抽根烟了。”
“哈哈,毕竟有很多不熟悉的人嘛,大家不是这个日子也聚不到一块去。”
钱明保持自己的中立立场,他不想被钟汝舟认为自己是和他一伙的。
“嗯,钱先生说的也对。只不过不知道这位薄中校怎么看待了。”
不对啊钟汝舟,你怎么还咬起人来了?
“钱先生,听这个人说话很无趣吧?别急着否认,我知道你是这么想的,这位钟先生成天阴阳怪气,好像不会阴阳怪气就说不了话了,跟他的上司一样讨人厌。”
“怎么?既然这么不喜欢,那薄中校为何不当面跟我的支厅长表达一下你的看法呢,就像是说,你好像一只虫子啊,费费嘴皮子而已,不难的。”
“那是你对我的看法吧钟先生,这样子假借他人之言的名义自行挖苦可不是什么好行为。”
“好啊,但我没有跟背后议论人的中校扯这些嘴皮功夫的必要,薄先生也这么认为吧?”
完,炸药包抛着抛着抛到我这儿来了。
政府,和军团啊……
政府需要维持自己和海州民众以及本土政府的联系,如果民众不乐意,那么海州政府随时会被暴民打垮,可一旦本土政府认为这个外区的统治已不在自己最低限度的控制内,那么它一定会而通过自己在这里的驻军尝试恢复局面。至于在维新以后逐渐和本土失去联系的军团,它就像是个被本土人的独立倾向孕育起来的组织,军团只负责海州自身的拱卫,反对政府那种“我们需要无条件的和本土保持一致”的“怯弱政策”。然而说到底军团也依赖本土对他的专项拨款,仅靠军团自身的财权所征得的金钱并不足以维持现如今这支庞大的队伍。所以军团马上把钱的问题归功于政府定期给本土的财政上缴专款,据说军团内有人甚至愤愤不平道:“那笔钱可比我们从本土那儿收到的拨款高的多,如果拿来建设军团,我们足以和北岛建立海上协防”。
保持平衡实在是太难了,尤其是现如今本土在深入维新,革命时代由伟大领袖强加给本土政权至高无上的合理性正伴随本土愈演愈烈的经济矛盾和极速转向的意识形态正变成一盏忽明忽暗的灯,谁也吃不准他会不会在下一刻彻底暗淡下去。海州自身赖以生存的以炼油,造船为主的重工业也面临困境,大的基本建设越来越少,外面的军事压力却不会考虑他们的感受,只会与日俱增。北岛前段时间说他们的防卫压力已经越来越大,甚至面临要被废弃的境地,到时候最大的可能就是把北岛的十万多人安置到这里,而那又将迎来一番口舌。在海州重要的西北边防区局势也并不好,那里至今依然以革命时代遗留的防线为主,有人怀疑那道防线分明就是用生日蛋糕做成的,一拍就会碎。
所以钱明也只能深呼一口气,慢慢吞吞的说:“两位来自不同的组织,因此有些争吵也在所难免,不过归根究底,我们三人都是为海州的象征者们服务的,太过介意这种争端那反而得不偿失了,毕竟合作总要大于争斗的嘛。”
恶心,连钱明自己都觉得恶心的话被他亲口讲出来了,他真想赶快离开这里。
“钱先生可能还不太清楚吧?这位钟先生明明是政府的一份子,可对于今天下午的聚众闹事却无动于衷。说到底啊,你们三姚支厅比较靠近城区吧对不对。呵,一到自己的利益范围内,什么组织利益民众利益啊,都浑然相忘了,这份装糊涂的心真是给你很大的帮助啊。钱先生说为了全体象征者服务,不知道这位钟副支厅长当时有没有想过那些海州制药厂的工人也是象征者啊?”
“薄中校这话就把自己捧的太高了吧,你们军团也没见和我上面那位革命元老的子弟掀桌子啊。”
“钟汝舟,我们旅团的驻地离你那儿可不算远。”
“怎么?要开装甲车把我碾过去?”
“如果你想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啊。”
这是要白刃相接了,不,应该说已经要刀枪相向了。
钱明发觉自己的一个同事已注意到这里的吵闹了,他给了对方一个平静的眼神,后者冲他点点头,知道事情在控制范围之内。
“算了吧两位,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要是被本土的「客人们」知道了可不太好。”
“哼。”
听不出是谁的鼻音,但这不重要,至少现场总算是恢复平静了。
好冷,而且还好累,钱明决定回上面安心再上喝一杯。
他正准备向两人道别,却听到薄知秋说:“嗯?那是什么?”
他转向薄那一边,又转到薄正在看着的前方的天空。
白色的光芒。
一道白色的光芒正朝这里飞驶而来。
钱明打了一个寒颤,他在想那会是什么。
……
就在下一秒,他在巨大的爆炸声得出了结论。
20点38分,417混乱正式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