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千里之外，就算是药铺掌柜，也有观天的闲暇之余。
李掌柜坐在药铺小院的板凳，对天空的一抹残月，微微一笑。
他已经推算到唐寒月的行踪，天宫门的山崖，有种无比强大的灵气波动。
还有，也不知道余宗师用了什么功夫，竟然可以让江河改变流向。
接下来余宗师将会回来一趟，帮助李掌柜和白姐，然后大家卷铺盖走人，只留刘先生一个守候，将线索断绝在此。
李掌柜苦涩一笑，大袖一挥，睡觉去了。
……
明早将药铺所需的东西打包，然后统一放在马在，静等余宗师的到来。
这莽夫，估计一路连夜赶回去，生怕宋大人捷足先登。
还有。
白姐可谓劳苦功高，很多事由她包揽，也是醉了呀，小宗师沦落到为搬家而费心费力。
龙岗巷的街坊邻居，还对两人献上祝福，祝愿一路顺风。
李掌柜的肉身强度不如白姐，没帮上忙，就个清瘦的青年男子。
他一想此事的转折，跟刘先生密切相关，不妨见一面。
小院的桃花依旧纷飞，刘先生坐在石凳，饮着最后的秋茶。
身后建造的学堂已经稍有雏形，他或许再也无法踏上学堂之中，跟学生其乐融融。
刘先生恍然之际，李掌柜站在门槛外，抛来一次哀伤的眼神。
“你来干嘛？”刘先生将一盏茶喝完，转头对李掌柜说道。
“你都快要不行了，就别嘴硬了。”李掌柜歉意地笑了笑。
“夜观天象，掐指一算，宋大人知道吧？”
李掌柜话音未落，学堂之中，走出身穿红衣官服的柳大人。
这些时光，不说委屈与愉悦，至少刘先生跟自己平等对待，偶然还会讲道理，就像回到寒门学子的童年。
但也察觉到，刘先生的健康一日不如一日，已是樯橹之末。
“他要来处理柳大人的事。”
李掌柜转头对柳大人一笑。
“不过你们俩无论如何处理，你们的性命，已经跟我关系不大。”
“我只想遵守跟唐寒月的约定，在死之前，可以多跟她相遇几面，见证她的未来。”
“还有陈宇这小子。”
陈宇这些天，准时来到药铺修炼。
自律的人总是可怕的。
纵使兴宁镇这种穷乡僻野的天地灵气，是如此稀少。
陈宇照样成为静虚境一层的练气士，跟当初的唐寒月不相上下。
“我已经将学识都托付给他。”刘先生沉声道：“还有新编的书籍，练气士的心法，为官之道。”
刘先生可以说，毕生所学传授给陈宇，这位寄予厚望的学生。
至于远走他乡的唐寒月，刘先生知道的道理，她更了然于心。
刘先生传授给她的，仅是一种决心，这种过多口舌都无法解释的。
如果你觉得刘先生的大义，值得悲哀，那么你就哭出来。
如果觉得死得其所，无所谓，做你唐寒月该做的事，报仇或者什么，都随你的心情。
陈宇是个读书人，而你唐寒月不是。
“血本无归。”李掌柜轻笑道：“最终你只能在地府喝着忘川酒。”
刘先生呵呵笑道：“意思到了，就可以了，哪有先生不为学生好的？”
李掌柜跨过门槛，缓步走来，坐在石凳，笑道：“随你怎么想。”
“我不用死，还可以见证两人的未来，你却什么都得不到。”
“有个道理，我也明白，如果不愿失去，那就什么都得不到。”
如果不愿失去，那么什么都得不到。
这句宛如铁钉刺入心脏。
刘先生不禁勾起一段往事，对此话感同身受，暗叹一口气。
刘先生脸色一沉，说道：“李掌柜，懂的道理，不比教书先生差。”
李掌柜毕竟也是走过半个华国的“旅行家”，做人的道理不比读书人腹中的墨水，差多少，反而后来者居上。
“能交给你吗？”刘先生问道：“两人的以后，未知的未来。”
李掌柜心中一颤。
他知道刘先生确有赴死的决心，这种愚昧，总让人感到不值得，也感觉可笑。
如果你的腿，没有被天师府重伤的话，你或许就不会选择，这样不太光荣的死法。
刘先生是“大义炳然”，想以死亡换取价值。
李掌柜是“自私自利”，先是考虑自身，再为他人负责。
两人对人生的看待，分为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
“我们迟早都是光阴长河的弃子。”
李掌柜面色铁青，说道：“人生的意义，道教，儒士，有无数解法。”
“唐寒月曾经跟我说过，化作春泥更护花，你就想当人们心中的大侠。”
“如果我可以治愈你的腿伤，你会选择逃避吗？”
刘先生讪笑道：“那最终只是幻想，现实是，我难逃一死。”
“人的一生，难道不是在人间走一遍吗？然后将感触和思想托付下一代学子。”
或许吧。
我会选择不管唐寒月和陈宇的未来，然后逃避到天涯海角。
现实却无数次地打醒刘先生。
你没得选。
李掌柜笑道：“你是这么想的？”
李掌柜从石凳站起身，“那你的意义就这样吧。”
“那你当初修炼，想法是什么？难道不是追求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
刘先生略显疑惑，却也坚定地说道：“不可能，这个末法世界，怎可能创造这般存在？灵气的储备完全不够发掘练气境以后的境界，长生不老，那就是仙人！”
刘先生成为练气士，从未想过追求长生，而是为华国鞠躬尽瘁。
但是李掌柜志向截然相反，不问家国存亡，而是长生大道。
“似乎你没有这种想法。”
李掌柜撇了撇嘴，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其实知道，你曾为华国付出，想做一个为政勤勉，一身清廉的好官，清官。”
“也难怪你心思不在长生，而是为华国的山河社稷，不如我们江湖客，要么追求武道极致，要么长生大道。”
李掌柜断言道：“如果人生就如一场戏码，就为在人间走一遍，那你也太深明大义了！”
“我们江湖客，没有太多的家国情怀，只有追道的一心。”
“要么一事无成，要么在光阴长河留下永久的回忆。”
“我会让唐寒月踏上长生路的，至于陈宇，他要是跟你一样死脑筋，也可以跟你一起在黄泉路上做个伴！”
李掌柜说完，潇洒转身，大袖一挥。
刘先生猛然一惊，喊道：“你要杀他？”
“我不会杀。”李掌柜呵呵一笑：“杀他的，要么是华国的朝廷，要么就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