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坐在椅子上。女生们的读书声从左边灌进我的耳朵，男生们的则是从右边。
是的，我们班比较特别，男生女生分开来坐，遵循男左女右原则。
我的座位几乎处在教室的正中心，第二组第五排右边的位置。好处是不必被反光困扰，难处是必须被提问困扰。幸好我成绩可以，老师的提问也中规中矩。
但现在这个位置给我带来强烈的不适感。
习惯了左边男声右边女声，突然换了方向。
怎么说？就跟你玩游戏耳机戴反了一样；或者说，感觉我在对着黑板报上课。
当然，最大的不适感不关座位事，假使我坐靠窗，那更惨：周围的糙汉子声线变成了萌妹子声线，按照他们讲悄悄话的频率，恐怕上课都会心不在焉吧。
这不适感，正来源于我的同桌！
没错，上周五的好兄弟，这周一我变成了她的男闺蜜。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抽了什么风，至少从她那悠然自得的神情看来，她眼中现在的我，跟上周五时的没有差别。
这是极好的。我不会被围起来，听着她们天真的、错误的惊叹：咦？姜鑫怎么变成女生了？
毕竟我大概明白了，男生的外貌才是他们所说的“女生”，而女生的外貌才是他们眼中的“男生”。
这不难推断，因为公交车公司不会轻而易举就换掉那些开车开了十多年的老司机，而让一个老阿姨去顶替。
因为学校不会随随便便就把威慑混混的壮汉保安换成瘦弱小姐姐。
——那，不适感又是哪来的呢？
我再挣扎了一会，便停止了思考。下巴架在桌上，把全身放松。
这个世界坏掉了耶……好难过……
这不适感其实是身体的不适。
“不舒服吗？怎么趴着呢？”
一个声音响起，听位置应该是站在我的桌旁。我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两秒后，我分析出他是语文课代表，那个说话甜甜的女生。上周。
“……是不是……来那个了？”
他的声音压的极低，这也正常，问异性生理期这种事不可能用带读的音量。
诶，不对吧，生理期？我想跳起来骂他一句。
可是这个想法仅仅在大脑皮层就被消灭掉了。虽然有些不舒服，但我人仍然是清醒的。
在别人眼里，我不就是个标准女高中生吗？来生理期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要是跳起来骂他一句：你才生理期，你全家都生理期！这可会吸引老师的注意。
哦对，附带全班目光处刑。还有一部分因素是太累了懒得跳。（这才不是主要因素）
我把下巴抬离桌面，再放下来。
这就是点头。
“那，你要不要去校医室啊？”
他又问我。
向左歪头，再向右歪头。重复两次，这是摇头。
或许在他眼里，我这个动作可以显得呆萌可爱？
莫名有些脊背发凉。
“……好吧，那，你趴着吧，下早读可以问问其他同学有没有红糖水，喝一点会好些的。”他走掉了，继续执行稽查任务，试图获某些早读钓鱼的非法捕鱼者。可是，每个男生都有好兄弟，每个女生都有好姐妹。他只有一个人，走这边那边趴，走那边这边趴。看起来十分滑稽。
同桌把头凑过来问我：“怎么？你不是后天才来吗。”
“谁知道呢。”我装模作样道，装出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其目的是趴着睡觉。谁知道换成歇息会不会平白无故损失二十法郎。
“痛吗？”
“忍得住……”
“……对不起啊，我没有带红糖水，本来想着明天带的……”
即使变成了女人，好兄弟仍然亚萨西。啊，对了，这个好兄弟叫“李梨亭”，其父母均为金庸大师忠实粉丝。取个“李无忌”不会更好吗。
“……这又不是你的错……对不起干什么……”我随口答道。
再度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把目光丢在讲台上。课代表先生正像班主任通报这一情况，她点点头。我知道，这是她同意了。
大家在读昨天刚抽背过的琵琶行，所以我合着读书声，心里哼着旋律，悠然睡去。
顺便认清了这个世界坏掉了的现实。
直到一阵喊声响起。
“老——师——好……”
是上课了……
我敲敲脑袋，这东西居然出乎意料的清醒。把眼睛睁开后，往前看去。
同学们已经坐下来，讲台上那个矮矮的身影清晰可见。是谁？我开始分析。相貌——背对着我，看不见。发型——这个怎么判断啊！身材——因素排除。
这时我注意到了她的身高。哦，数学老师啊。她在黑板上写的字也佐证了这一观点：直线专题复习。
数学老师是一个很矮的人，身高一米六左右（偏左），全校老师中最矮的。（奇怪的是身为数学老师却头发浓密？）单凭这个，我就可以断定她是数学老师。
嗯……不过我记得我桌上用透明胶沾了张课表诶。周一第一节课，也是数学课呀……啊……哈哈，可能是还没清醒过来吧。
所以，我从抽屉里抽出资料，那是一叠打印纸，被钉在了一起。
“好些了吗？”
“嗯，好些了。”
其实根本没出问题。早上我上厕所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是一个男生。而现在的短发也告诉我，我仍是一个男生。生理期？呵呵。我仅仅是打了个盹，还能白嫖一杯红糖姜汤，顺便豁免体育课的热身跑。
挺好。
毕竟没有忽然间就长出一头齐肩长发或齐耳短发，我能肯定自己是正常的。我没有坏掉，坏掉的是这个世界。
如果能这样拥有男生的身体，顶着个女生的名义，我觉得还不错。没有承受麻烦，反而得到了便利。
不过以后会有很大问题——不过那是以后的事。连高考都遥不可及的我，怎么可能会在意这些？可能到时候世界就被修好了吧。
我把复习资料打开，转着笔发呆。
要开始去适应这个世界了。也不知道我现在在别人眼里是一副什么样子……同样的高中萌妹子吗？还是长得男性化——对应他们口中的“娘”的人？
好无奈呀。
为什么我平淡无奇的高中生活要遭遇这些东西呢？气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