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没有预兆的。
关于我没能逃脱被坏掉的世界同化的命运的故事。
啊。
准确来说,是我的性别与世界格格不入的这件事。
比如说……
不对。我还在和浩维同学聊天呢,没这么快吧!打住打住!
——
“不是从初中开始,是从小开始……呵……其实也没什么的。既不是病,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只是不能太剧烈地运动罢了。”
很淡然地叙说着呢,丝毫没看出来“伤疤”的意味啊。
我的顾虑是不是多此一举了呢……大概不是。
我知道有一种人,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即使心里害怕到了极点,悲痛到了极点,也不会在脸上体现出半丝半毫。无论喜、怒、哀、乐,都无法通过那张脸,从心底向世界宣泄。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也许是因为我多多少少也有点那样的感觉——不过我害怕时会很没气魄地往后退缩,脸上也会有相应的俱色。
她是不是那样的人,不知道。如果是,她达到了哪种程度,不知道。被我这番提起,她会不会心里难过,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
因为我丝毫不了解她。
只是一个连她的名字都记不住的路人。如果不是恰好一起摸鱼,她恰好坐在了我身边恰好对方由“他”变成“她”引起了很大注意力,我可能根本不会在意这样一位同学。
“没事就好……嗯……”我没什么话说,就这样打算应付过去。然而,挑起了话头的黄浩维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我。
“那,姜鑫你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呢?我从来都没见过你跑操也要休息的。”
任由柔软的声音转到了这个话题上。
我的心里猛地一揪,像被恶魔攥住了一般。
“因为……因为那个……嘛……”
头皮发麻 简直尴尬到我头皮发麻。长点志气啊姜鑫!怎么可以用这么害羞的语气说这种东西!明明是自己理直气壮翘跑操的缘由,就不能好好对待吗?
在这个坏掉的世界里,我将遇到无数次这样的情况。因为在他人眼中,男性每个月都会有几天难言之隐。
在我眼里就不一样了,我才是正常的,我的三观才是正确的。但有谁能够像我一样看世界、看人?
我认为他们错了,但在他们眼里,我又何尝不是错的?
放宽心态对待……
总会有解决办法的。这样奇奇怪怪的高中日常,总会有变回平凡的一天的。
我这样安慰自己。
可心底总有一个声音环绕着,挥之不去。
是不是我才是坏掉的那一个?
比起整个世界七十多亿人全体性别认知错误,客观而言,还是我脑子坏掉了更合理一些。
这样理性的外表,让我很难将其驳斥为天马行空的妄想——因为这是真的,就像梦醒前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做梦一样。我无法知晓究竟是自己的问题,还是世界的问题。
只不过就主观看法而言,我更愿意认为是世界坏掉了。
正所谓错的不是我,而是这个世界!
咳咳,扯远了。
“噢……因为失调了,所以心情变得紊乱了?”她微垂眼帘,语气中尽是恍然大悟之意。
话说,我居然听懂了……
啊啊啊啊……这个女人们顶着“男性”名号四处晃悠的世界什么时候才会毁灭呀!我还要忍受这样的生活多久啊。
45度角仰望天空,仰望这方蔚蓝的澄澈得万里无云的天空。一股莫名的苍凉感油然而生。
毁灭吧,赶紧的。时光倒流,太阳西升,火山喷发,宇宙爆炸。无论哪一样给我发生一下都好啊。不过怎么感觉唯独这个“火山喷发”有些捞呢?听着就非常老土的样子。
“诶?我说错了吗?”
听见她的疑惑,我把目光僵硬地往下拉,想象着自己眼里蓄着无奈的泪水的样子,挤出了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
“没错,你说的太对了,对到我都无言以对了。”
某个周一的上午,从坏掉的世界手中幸存的我对不幸中招的女高中生如此说道。
也象征着我的生活在不平凡的大道上一路疾驰,永远回不了头了。
——
“呼……累死我了。”李梨亭一回到座位上,就抓起自己的水壶,准备大口大口地灌水。
我也坐在自己位置上,拿起水壶就喝。
虽然没有其他人那样的运动量,但气温摆在那里,稍不注意后背和额头就会沁出汗珠。连安安静静地一步步走上来的浩维都出了点小汗,我这种正常功率走的人后背已经湿了一片。
喝点凉开水降温是最好的选择——总不能指望那台该死的风扇来给这六十几号热气腾腾的高中生降温吧?
我习惯性地往左扭头,却看见了不太可思议的一幕。
梨亭……端端正正地坐着,捧着水壶,小口小口地啜饮她的凉白开。丝毫没有以往的豪放与自信。仔细看看,连双腿都没有大大方方地岔开。
不对劲。
都说好了要大口大口地灌了,这品茶般的样态是怎么一回事?
疑惑盘亘在心头,如同先前的想法一样无法驱散。
哦,大口大口是我的主观臆断啊,那没事了。
个鬼啊。梨亭他果然是被世界纠正了!变成正常的,有着一定矜持的女高中生了。
替她默哀三秒。一,二,三。好了,认真上语文课。
就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也会被纠正啊,我希望这个时间是我死以后。
准备上课,上课。憨批老师让我们提前背的篇目重新复习一下,说不定上课要抽呢。
心中的旋律才起了个头,就被hxd给无情地打断。
“你校卡掉了……哎,这谁啊?”
她从地上拾起一张卡片,想也不用想就是从我口袋里掉出去的。我一把抢过,顺带冷哼一句,“你爹。帅吧?”
谁知她还来劲了,重新抢了回去,“说是我女儿我还信呢,这上面是谁啊?”右手还紧紧攥住了校卡,那是她为了防备我一把夺回的惯用手段,手掌的凹陷看的我都觉得疼。
呃,没什么奇怪的吧,以前她不都说“儿子”吗……
我盯着自己校卡上那张帅照,渐渐发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
那是我的照片,不是某位女高中生的照片。
而我的一头短发与硬朗面容,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女高中生,也就是说,一点也不像他们眼中的“男生”。
“还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想遮住自己的照片也不至于这么努力嘛,贴个卡贴不就好了吗?”她说完,就用左手食指抠起那张照片。
根本抠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