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可怕的仪式似乎结束了,四周怪异散发着色彩的荧光渐渐黯淡下去,悄然熄灭了,仅留下些许像是塑料燃烧后焦糊的恶臭气息。那些飞舞的光点也在急速消散,剩下的只有脱去了颜色的灰烬和死亡。
而那罪魁祸首在我和晓月尚未缓过神来之前便悄然离开,我只感觉到有冰冷的蒸汽从身边掠过,隐藏在空气中不见了,之后我只觉得被擦过的那条胳膊有点失去知觉,如同被人敲了麻筋。
那东西的离开并未让我感到放松,反而带给我一种极为惊悚的感觉。自从听见那个奇怪声音开始我就觉得自己变得不正常了,越是深入接触这些非自然、超现实的现象,我就越是觉得头脑混乱。在直接目击了极其怪异的人类残骸以及李天仓遭遇的那宛如某种仪式的可怖景象之后,我甚至觉得自己的理智正在从思维中被渐渐剥离。
但晓月并没有发觉那个危险的存在,她比我更快地跑到李天仓身边,稍微扶了一下他的肩膀之后却惊叫着跳了开来,手电也脱手摔在地上。
我捡起手电定睛一看,李天仓肩上被晓月碰过的地方竟然“碎了”,出现了一些可怕的裂缝,还有细小的灰色碎片散落下来。现在我面前的这个人仿佛整个都是由沙子砌成的脆弱结构,并且开始风干开裂了。
这让我联想起中学时期做过的一个实验:用盐酸浸泡鱼骨头,会使其中的钙质溶解,让它软到能打结的程度,相反的,使用酒精灯灼烧则会去除鱼骨头中的有机物,剩下的只是疏松、坚硬而脆弱的无机盐。虽然外表仍然鱼骨头的样子,却脆到一碰就会碎裂的程度。
显然那又冷又湿还怀有知觉的物体对李天仓造成了严重的伤害,在物质层面上的呈现方式即是他全身的有机组织几乎全被破坏掉,就像被没有温度的火焰从头到脚烧了一遍。
他的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却没有任何动作,也许他身上仅剩的构成大脑和神经的活的部分也因为生命力被吸走而开始变质了。在我眼中他身上代表生命的荧光已经被不祥的彩色污染,而且正在变得越来越微弱。
李天仓的嘴巴动了动,随之发出一串爆裂似的可怕声音。他好像想说话,但目前这个状态似乎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立刻靠过去,将我所理解的“生命力”注入他的身体里,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没有人告诉我,这似乎是本能的反应。但我现在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救他,如果什么都不做李天仓可能会死的!
正如之前一样,从我这里流出的生命力并非来自我本身,而是虚空之中的不明来源,我只是充当了导体的作用,将灰白色的荧光从李天仓的胸口引入他的身体。
对于守护者的力量这种非科学、超自然现象我本身就不太信任,如此一来我更是努力避免自己沉迷于身怀特异功能的喜悦感之中。虽然不知道理由是否相同,但我现在也和其他守护者们的想法一致了,尽量不要去动用这种力量。
但现在则是有必要的时候,随着生命力的注入,李天仓原本已经枯萎的青灰色皮肤渐渐出现了肉色,脸上也稍微有了些血液流动的迹象,并且在他呼吸的时候身体上也不再掉下可怕的碎块了,就好像坚硬的劣质海绵吸水软化了一样。
“江晓星……呜呃……我……我错了,我应该听你的不出来,我……要死了么……救……救命……呜……”
李天仓终于能说话了,但他发出的声音非常可怕,凄厉、尖锐、嘶哑,哭声听起来像是在笑,还夹杂着轻微的爆裂声,好像他的喉咙正随着振动发声不断损坏。
“别急,别说话也别动,没事了,冷静!放松!”晓月试图用语言令其平静下来。
看到李天仓的状态稳定下来,我也稍稍放下了刚刚还悬着的心。
“真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巧合,我刚好可以‘治疗’他。”
听到我的话后,晓月有些情绪低落,她好像不是单纯的因我们目前面对的状况而忧虑。
“这可不是什么‘巧合’,别费劲了你救不了他。赶紧走,回家,趁还来得及……”我的背后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罗轩镇长并没有盯着我,而是飞快地转动眼珠,警戒着着四周空气中某些无形的威胁。
我完全没顾得上考虑镇长的话,只是把注意力集中在李天仓身上。我注意到我注入的生命力还在不断流失,如同鲜血流出似得,在他身下形成了一个只有我看得到的银色小池子,还在渐渐渗入土壤。
空气中没有血腥味,也没有实际的伤口流出鲜血,这种看不见的慢性死亡比杀头更让人头皮发麻。
我没有能力治好他,他的身体就像是个被打破的瓶子,已经丧失了全部自愈能力。好在我注入的速度快过他生命力流失的速度,在我不计代价的情况下李天仓还是在渐渐恢复过来。
在这种情况下,我就是吊着他命的最后一根稻草,无论如何也不能走开。
“你疯了?再继续你自己不死也会把那东西引回来的!赶紧停下,快离开这!”罗轩镇长大声咆哮着。
“什么东西会……”我回过头,看到的却是晓月正对着我的那张惊恐地拉长的脸——我立刻意识到她并没盯着我,而是我背后的什么东西。
强烈的危机感在我背后现身了,那是厄运降临一般的感觉。就像潮湿、黏滑的蒸汽,它给人的感觉是冰冷刺骨的,却同样能造成灼伤。
我回过头,只见一道淡淡的磷光在地面上滑行着,仿佛活的流动的颜料笼罩在李天仓身上。那东西不断发出令人作呕的咂咂声,散发着类似硫磺的刺鼻气息。
那东西看起来相当庞大,但它的大部分是无形无质的,如同溶解在空气中难以辨认,处在我面前的仅仅是其中一小部分。
我发现李天仓身上泄露出的生命力形成的银色的小池子正在缩小,那团活的不定型的颜色还在不断发出可怕的咂咂声,竟是在贪婪地**着、吞食着溢出的生命力。
一时间我愣住了,面前的东西完全超出了所有的常识,即使我知道那是非常识的东西,我知道那是近期所有怪事的源头,一时间我也忘记了该做些什么。
在我惊慌失措的时候,那个东西有动作了,它的一部分似乎固化成了一种类似胶状物的实体,形成两条水母触须似得半透明物体,朝我的脖子电射而来!
我还在愣神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它的速度实在太快了!那些可怕的触须狠狠攫住了我的脖子,就这样把我从地面上吊起来,拉到了接近树梢的高度。
由于小孩子身体比较轻,柔韧性比较好,那些触须似乎也没有勒紧让我窒息或试图拧断我脖子的行为,我被吊起来着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从惊恐中恢复过来我便开始挣扎,试图摆脱那玩意的控制。但这些触手就像是水做的,它能勒住我控制住我,我却完全无法在它身上找到施力点,这个发现唯一的作用就是令我的惊恐再上了一个台阶。
我被强行“拔萝卜”到了半空中,脖子动不了,把眼睛往下撇时看见下面晓月惊怒交加地大喊着,罗轩镇长单手拄着拐,另一只手高高指向天空,好像还闪着些明亮的电弧。
但我什么下边的声音都听不见,连晓月的心灵传话都变成了模糊的杂音。唯一在我耳边不断回响的是一种令人作呕的**声,我甚至能感受到它在从我身上榨取生命力,媒介就是勒着我脖子的那些半透明触手。
那东西无法影响到我和晓月的独特的生命,但通过那些触手的直接接触,它似乎可以做到了……
这简直像是西方神话传说中的吸血鬼!有些故事中描述被吸血鬼咬的人会仿佛身在天堂,而我此刻的感觉就好像脖子上被人拔了个环形火罐项圈,并且在里面满是湿冷的蒸汽和图钉,虽然有点矛盾——这种感觉只能形容为痛苦。
这样被它吸下去肯定会死的,会变成那些比干尸还吓人的灰烬,李天仓……不!我被吊起来了,没人继续给他续命,那东西还有相当一部分在李天仓身边……不!!!
原则上来说我并不是大公无私的那种人,我只是不想有人死在面前而已。但此时我已经自顾不暇了……为了自救,我开始和那吞食生命的存在抢夺控制权,因为它本身也是由一团巨大的不明色彩的生命物质构成——我个人将其理解为某种“物质”——这十分有效,显然我对生命的控制比起它来具有一定优先权。
我夺回了原本属于我身上的一部分生命力,它似乎发出了惨叫,又像是在暴怒,加强了**的力度,并且把我勒的更紧了,但仍不是足以窒息的力度。我甚至不清楚它有没有感情这种东西,希望它至少没有报复心理。
这时,本来已经微微有点亮起来的天空突然变暗了,头顶发出了轰隆隆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道晴天霹雳在我头顶上炸响,四周原本灰暗扭曲的树林全部被照得惨白。
那是真正的闪电,来自大自然的不可阻挡的怒火,伴随着炸裂似得可怕雷声降下天罚。
巨大得难以想象的电流击穿了空气,非常准确地命中了附近的最高点——我头上的那个不明漂浮物。它被雷劈中之后就放开了我,它的内部电阻好像比空气还高,我的脖子与它接触的部分仅仅是稍微有点麻而已,这也注定了那东西必然吃下了这道雷电几乎全部能量的杀伤。
地面出乎意料的软,我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居然没有摔断胳膊腿,仅仅是痛得难以行动,内脏似乎受了些不太重的震伤。
我能听见正常的声音了,晓月跑过来叫道:“晓星!你怎么样?快起来,快离开这……”
“没错,赶紧离开这!那一下它可死不了,只能稍微让它停下一会,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快走!快!”另一边的罗轩镇长也准备伸手把我拉起来。
等等,刚才那一下落雷是……镇长弄出来的?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怪不得平时从没见过他动用守护者的力量,这一下的威力实在太惊人了,如果他在镇子里来这么一下,恐怕整个星绛镇所有电器都得报销吧……
至于在这种毁灭性力量的作用下还能存活的东西……我相信是有的,那团怪异的颜色肯定是其中之一,此刻我再也不怀疑镇长说的话,也顾不上其他,借着晓月的帮助爬了起来。
我强忍着浑身上下尤其是脖子上的剧痛,跟着晓月朝北面移动,以最短的路线离开树林。罗轩镇长提着拐杖快步走着,竟然比我的速度还快,难以置信这是个年近80岁的老家伙。
湖边,塔维娜仍然抱着田雨,她并没有足够的力量把田雨弄回家去,也没办法将其唤醒。
罗轩镇长扭头盯着晓月:“你去跟她一块,把她架起来走,先到桥那边再说话,走!回镇子里去。”
镇长接手扶着受伤的我,速度不减地向小镇的方向移动。
在我们背后,那片扭曲的树林似乎发生了些变化,果园中央正在向天空喷射着如同那些颜色融化在一起的邪恶的白光。
PS:
1.这部分的一设来自Lovecraft的《Colour out of space》
,其他的二设是我自己的想法